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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着脸的刘红珍快速摇头:“不是我, 我怎么会跟他说这种话呢, 阮金花, 肯定是阮金花教他的,全子一小孩子,他懂什么。”
“小孩子是不懂,可你懂啊。”孙秀花咬着牙冷笑:“我知道你爱占小便宜,整天惦记着老二老四那点工资。可我真没想到,你脸皮能这么厚, 竟然觉得整个家都该是你们这房的, 谁给你的底气?老头子, 老大, 还是我?”
“你说什么糊涂话!”许老头皱起眉头,越说越不像话了。
“我是糊涂啊,我要不糊涂,能把她惯成这德行。”孙秀花抡起拐杖就揍, 一边打一边骂:“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种话都说得出来。要没你几个小叔子, 你能吃得饱穿得暖,还住着这么好的房子。
华子几个是怎么对你们这房的, 可你又是怎么对他们几家, 尖酸刻薄, 贪得无厌, 整天就想着从他们身上捞好处。阮金花说的没错, 你就是属蚂蟥的。”
刘红珍抱头鼠窜到许家文身后。
许家文张开手臂护住刘红珍:“奶, 我妈真没那个意思,您……”
“让开!”孙秀花冷斥,搁以前许家文一求情,老太太总会给他几分面子,毕竟是大孙子,可今儿她是气得狠了。
许家文没动,哀求的看着孙秀花。
“大哥,我知道你心疼大伯娘,毕竟大伯娘这么疼你,但凡看见什么好东西都会想方设法给你弄过来,可你也不能这么昧着良心说话啊,”许家康扶住孙秀花,不赞同地看着许家文:“我们吃点好的用点好的,大伯娘就要翻白眼。以前我不明白,现在我算是想明白了。合着大伯娘觉得我们吃的用的都是她的东西,她当然不高兴。”
“你胡说什么。”许家文怒道。
许家康哼笑:“我是不是胡说,大哥心里清楚,你可是高材生,这么简单的道理能不明白。”
许家文涨红了脸,忽然捂着嘴咳嗽起来,越咳越激烈,像是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一般。
许家康用力翻了一个白眼,得,又犯病了,时机永远掐的正好。
“阿文,阿文。”刘红珍大惊失色,扑过来扶许家文:“你咋样了,可别吓妈啊!”还不忘瞪许家康:“看你把你哥气得,不知道你哥身体不好吗?”
“他身体不好,他就是祖宗,所有人都得供着他是不是,凭啥啊!你们要供自己去供,凭什么要求我们都供着他,我们又不欠他。”许家康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他早就看不惯许家文了,整天在那装模作样的。
“康子,怎么说话的!”许老头喝斥。
刘红珍自觉有了底气,义愤填膺:“可不是,爸你看他把阿文气得。”
孙秀花一拐杖敲在她背上:“康子难道说的不是实话。”
话音刚落,屋子里静了一瞬,便是不断咳嗽的许家文都安静下来。
孙秀花定定的看着他,目光复杂。活到这把年纪,许家文那点小心思,她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发现,可到底是大孙子,读书又好,她也就装糊涂了。
许家文颤了颤,又低头咳起来。
双眼大睁的刘红珍,不敢置信看着老太太,直觉不能再吵下去了,遂哭喊道:“阿文,快去床上躺着,你要是个什么,妈也不活了。”
被闹得头大的许老头大声喝道:“行了,都散了,回自己屋子去。”吼完,背着手往外走:“闹闹闹,就知道闹,过年都不消停。”
“到底是谁开始闹得。”孙秀花用力一拄拐杖,身子轻轻一晃。
“奶奶,您别生气,可别气坏了身子。”眼见着老太太气得脸都青了,许清嘉着急,为了这些人把身体气坏了,可不值当。
许家康赶紧搬了一条凳子让老太太坐:“奶,您消消气。”
孙秀花目光从满脸担忧的许清嘉脸上移到许家康这,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
“分家吧。”孙秀花咬了咬牙,拔高声音,“分家,必须分家!”
走到门口的许老头猛然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瞪着孙秀花:“你胡说个啥 。”
“我没胡说。”孙秀花认真道:“你不是嫌弃闹嘛,分了家不就不闹了。早就该分了,这村里哪家儿女都成家了,还挤在一块儿住,就咱们一家。要是和和气气的也就罢了,可这些年过过几天清静日子,老大家的不是闹这个,就是闹那个,咱们家都成笑话了。”
许老头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额上隆起几道深深的皱纹:“我不同意,要分等我死了再说。”
孙秀花却没理他,扭头看着难掩震惊之色的许向国:“老大,你觉得这家该分吗?”
许向国呼吸一滞,用力撸了一把脸:“妈,我知道,红珍她不像话,我会管好她的,我保证她以后不闹了。”
“这话,你四天前刚跟我说过,你还记得吗?”这些年更是说了不少。
这一刻,孙秀花想起了自己对许向华的保证,她也向小儿子保证过的,可这些保证就跟放屁似的。
许向华当时是个什么心情,孙秀花一想,呼吸都难受起来。她口口声声说着疼小儿子,可到头来却一直在让小儿子受委屈。
他是挣得多,可那是他自己的本事。他们这两个老不死的自己没本事,养不起儿子孙子,就逼着他养兄弟养侄子。
孙秀花眼底顿时起了泪花。
许向国神色变幻了好几番,心里跟堵了块石头似的,他妈怎么就说起分家了呢。
再看许家康和许清嘉模样,老二和老四是怎么想的?许向国一颗心直往下沉。
“这家还轮不到你来当,”许老头青着一张脸:“我说不分就不分,谁敢分,我打断他的腿。”
“老头子,少在这不讲理。外人都指着老大鼻子骂他吸兄弟的血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分,你是想让人戳老大脊梁骨,以后谁还服他这个大队长。”
闻言,许老头和许向国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起来。
孙秀花慢慢站了起来:“老头子,你好好想想吧,儿子们都多大了,你还想管他们到什么时候。”就是想管也管不住了,好聚好散还能留点情分,真撕破脸了,吃亏的还是他们。
许清嘉和许家康扶着孙秀花回屋,一躺到床上,老太太人就软了,之前在堂屋里的精气神荡然无存,整个人都木木的。
许清嘉赶紧倒了一杯热水:“奶奶,您喝口水。”老人家都是喜聚不喜散的,亲口把分家两个字说出来,这痛不亚于撕心裂肺。
就着她的手,孙秀花喝了几口热水,凉飕飕的身体才回暖,
孙秀花叹了一声,问许家康:“你想不想分家?”
许家康毫不犹豫一点头:“想啊,怎么不想。大伯娘那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跟鹅似的,逮着谁就叨谁,我是受不了她了。奶,咱俩跟着我四叔过吧,四叔肯定愿意要咱们,过两年,我就能挣钱了,到时候我孝敬您和我四叔。”
这答案还真是不出意料,孙秀花五味陈杂,刘红珍这是已经把家里人都给得罪光了。
许清嘉在一旁点头附和,又用哀兵政策:“奶奶,难道您就舍得我和阳阳,您想想,我爸挣钱还行,可他会照顾人吗?”
许向华一大男人哪会照顾孩子,嘉嘉还是女孩,就更不会了。可老人跟着长子过日子,这个观念在孙秀花心里根深蒂固。她要是跟了老四,让老大面子往哪儿搁。
这时候,突然传来刘红珍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不用想肯定是许向国在揍人。
许清嘉心念一动:“奶奶,您躺在床上这几天,大伯娘给你倒过一碗水端过一次饭,还是擦身子端尿盆了?等您老了,干不动了,真能指望她伺候您?”
这两年他都没提过,今天这是怎么了?孙秀花心慌意乱的看着许向华,眉头拧成了疙瘩。
许向华抖了抖烟:“刚才饭桌上,大嫂和阿文四个吃的都是干粥,康子他们碗里半干半湿,嘉嘉就一碗米汤。妈,我咽不下这口气。”
孙秀花黑了脸,咬着牙道:“这个杀千刀的东西,你等着,待会儿妈就教训她,以后不许她碰饭勺。”又软了语气,“你大嫂她就是个糊涂蛋,你还不知道,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怎么不知道,自打她进了门,咱们家就没清净过。三五不时的说说酸话,搞点小动作,都不是大事,可膈应人啊!您骂也骂了,打都打了,可她还不是老样子。”许向华笑了笑,“慧如没少被她气哭,我就安慰她,等芬芳结婚就好了。可芬芳出门四年了,按理,咱们家四年前就该分家,可爸死活不愿意,说在一块热闹。可不是热闹了,今儿一出,明儿一出的,唱大戏呢。
我给慧如买块手表,她能阴阳怪气好几天。我给嘉嘉做身新衣裳,她一会儿嚷嚷阿文身体虚要进补,一会儿又全子裤脚短了。合着我自己挣的钱,我不能给我媳妇姑娘用,都得紧着她家先来,是不是?”
孙秀花张了张嘴:“她,她……”
“妈,你让我说完,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头很久了。”许向华撸了一把脸,“养家我多出点,我认,谁叫我有工作呢,总不能兄弟吃糠咽菜,我倒吃香喝辣。可不能一边要我出大头,一边还要我受窝囊气吧。妈,你们心疼大哥不容易,也心疼心疼我啊。”
孙秀花被他说的眼泪都掉下来了,这些年她知道小儿子不容易,养这么一大家子人。
瞧着他们家进项多,可许向国交上来的那点钱养一个许家文都不够。
许向军邮回来的钱,她只动一半当儿子孝敬他们的,其他都给许家康攒着。爹没良心后娘狠,她得替孙子将来考虑。
这么算下来,这家里吃的用的大半是许向华的工资。她也知道这对小儿子不公平,所以儿媳妇里她高看秦慧如,孙辈中最疼许清嘉姐弟。
可她真没想到小儿子心里头这么委屈,孙秀花抹了一把眼泪:“华子,妈知道你委屈。妈给你保证,你大嫂以后但凡敢胡来,我抽她大嘴巴子。”
“妈,我信您,可我不信大嫂。她这人记吃不记打,要不也不能混到现在。这么一大家子都要您操心,您总有个顾不着的地方。慧如又不在,我一出门就是十天半月。我真不敢把嘉嘉和阳阳留在她眼皮子底下,您看,今天一个没注意,嘉嘉阳阳连口饱饭都吃不着。
当时我看见嘉嘉那碗,妈,我差点就想砸大嫂脸上去,她怎么做得出来。阿文几个身上穿的都是我弄来的,没要公中一毛钱,也没要他们家一分钱,可她怎么对我孩子的。”
许向华眼神透着冷意。
“你的好,你大哥你侄子他们都记着,刘红珍那就是个棒槌,不值当为她生气。华子啊,你消消火,回头我和你大哥说,让他好好和刘红珍说道说道,要是她再犯浑,我让她滚回娘家去。”孙秀花发狠,都是这搅家精,搅得家都要散了。
“她能愿意走,就算她要走,她替咱老许家生了四个孙子,爸和大哥能狠得下心,侄子们能舍得。”许向华扯了扯嘴角,刘红珍敢这么混,可不就是自持为老许家生了四个带把的,这一辈一半男丁都是从她肚皮里出来,是老许家的大功臣。
“妈,这牙齿都有咬到舌头的时候,这么多人住在一块免不了磕磕绊绊。再这么住下去,剩下那点情分早晚得磨光了。分了家,各过各的,远香近臭,关系还能比现在好一些。”许向华点了烟。
孙秀花被他说得心头发凉,情分磨光这一点她听进去了,看许向华这模样就知道,他和老大家那点情分已经被刘红珍磨得差不多了。这儿子向来主意正,要是再强压着不许分家,只怕他得彻底寒了心。
“你爸他不会同意的。”孙秀花心乱如麻。
许向华笑了笑:“我每个月给您和我爸二十块钱。”养爹妈是他的义务,侄子不是他的责任,至于爹妈想补贴谁,他管不着。
这笔钱加上老两口每年能分到的口粮,还有其他兄弟的孝敬,足够过得很好。
之前许向华每个月交三十块家用,少了十块钱。不过一旦分了家,就不用养这么多人了,这么看着分摊下来反而只多不少。
可事实上不能这么算,一旦分了家,许向华时不时带回来的粮食肉油也没了。还有布料,他在棉纺厂上班,老许家就没缺过布,老头子恐怕不会答应。
孙秀花心里乱的不行,一会儿是小儿子,一会儿又是大儿子,忽然想起来:“分了家,谁照顾嘉嘉阳阳,你这时不时就要出门?”
“我是想您和我爸跟着我,我给你们养老,我没什么大本事,可让你们吃饱穿暖还是办得到的。不过我爸肯定不乐意,您看您愿不愿意,您要愿意,您就帮我照顾下孩子。您要不愿意,我就把孩子接到县城去,反正有食堂,饿不着。”
他早就想好对策,能和和气气分了家最好,顶好老娘跟着他。不行,他就把孩子们接到县城去,横竖不能继续这么过日子了。
“去了县城,你们住哪儿?”许向华没分到房子,所以每天得骑一个小时的自行车上下班。
许向华道:“先租房子住着。”
“那可得花不少钱。”孙秀花先给心疼上了。
“所以,您跟着我得了,我给您起个敞亮的新房子。”许向华哄。
孙秀花默了默:“你盘算很久了吧?”起房子,租房子,听着就不像是一天两天能琢磨出来的。
许向华笑了笑,没说话。
“你爸不会答应的。”孙秀花嘴里发苦。
许向华用力抽了一口烟,要笑不笑的模样,“脚长在我身上,我爸还能管得了我去哪。”
三年前县城局势乱,他不敢把老婆孩子接进城,可今时不同往日。老头子要是死活不同意分家,他就把自己这一房单方面分出去,也许还要带上康子,他走了,这小子留下怕是不好过。
孙秀花嘴唇颤了颤,她听明白了,要是他们不同意,他就带着孩子搬出去。跟老二似的,不就等同于分出去了。
“你就一定要分家?”
“一定!”许向华语气坚决。
孙秀花难受得慌,清晰的意识到这家真的要散了:“你先别跟你爸说,我缓缓跟他说,等过了年再提,让你爸过个好年。”
许向华应了,这事一两天掰扯不清,他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的确没充足的时间处理。何况他本来就打算年后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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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孙秀花就把刘红珍叫了进来,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要不是这搅家精,许向华怎么会想分家。
刘红珍低着头,唯唯诺诺,认错态度十分良好。
可孙秀花知道,刘红珍只是在敷衍她,这些话她压根就没往心里去,这人就是老油条,脸皮比城墙还厚。不对,刘红珍压根就没脸没皮,但凡要点脸皮,她能混了这么十几年。老许家前世造了什么孽啊,娶了这么个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