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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顾兮兮坐下之后,又轻轻捧起她的手,作势就要重新给她绑上那绷带。
顾兮兮心尖又是一颤,突然按住他的手,“太子,您干什么?”
男人像是看白痴一样地看了她一眼,薄唇吐出一声不屑的轻嗤,可是很快,那灼灼的视线却依旧紧紧攫在她的手腕上,定定的一瞬不瞬。
“你现在这个样子,总不见得能自己重新包回去?”
低沉的嗓音中夹杂着几不可察的心疼,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顾兮兮很像反问一句,这算是打一个巴掌再给一颗甜枣吗?
可惜她不喜欢吃枣。
挽唇言言地笑:“太子您低估奴才了,其实这么简单的事情,奴才完全可以自己来。”
君忆寒神色未变,就连目光也没有丝毫的波动,“连太医包的都这么丑,你一个奴才手艺能好到哪里去?”他顿了顿,又道,“本宫不想让你顶着这么丑的样子在眼前有碍观瞻!”
“……”
顾兮兮深深地吸了口气,视线有意识地落在身旁别的地方,不再去看他。
这个男人太过阴晴不定,她看不透,所以干脆不要看,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边吧。
只是她不开口,不代表男人会就此放过她,蹲在她身前把那绷带一圈圈重新缠回去的时候,他突然道:“本宫有没有说过不准再让别人抱你,恩?”
低沉的嗓音中的怒意分明,声线绷得又紧又直。
顾兮兮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低眸就撞上他淡漠矜贵的侧脸,即便是蹲着身子为她做这种事情,却依旧高高在上恍若天空中最耀眼的太阳,一尘不染的优雅气度。
她无法从他镇定自若的表情中窥探出任何东西。
所以因为他是太子而她是奴才,所以连衡量标准也是双重的吗?
她不过是让个小太监抱了她一下而已,可他怀里抱的却是个女人啊,这能一样吗?
“太子,奴才当时找不到别人。”
千言万语在唇边流转,最终却变成了这样一句,“难道您想让奴才自己走过去吗?”
君忆寒动作微微一顿,垂着眸淡淡地道:“你可以等本宫过去。”
“等您做什么?”
等他放开了另一个女人之后过来抱她,还是等他像今天似的回心转意了把丢弃的她再从莫希这里要回去?
如果是几天之前,或许她会等,因为他的言行举止,让她觉得等待过后还有希望。
可是这几天……
她当时甚至没有想到过他,或者说那样的念头转瞬即逝,因为他已经不要她了。就算她去求他,说不定也会被他无情地拒绝。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再去自讨没趣?
君忆寒皱了皱眉,原本话已到了嘴边,可不知是突然想起什么,漆黑深邃的眸光倏地一眯,眼底飞快地闪过一道寒凉幽冷的光芒,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好了。”
君忆寒替她系上绷带的那个结,低声道:“明日换药的时候,来找本宫。”
顾兮兮一愣,“恩?”
“让你明日换药的时候来找本宫,这句话很难懂?”
君忆寒冷冷瞥了她一眼,不耐地道。
顾兮兮撇撇嘴,虽然不是很难懂,可是显然也不是什么好懂的事,难道他堂堂太子殿下闲着没事干帮她包扎伤口是很好理解的事吗?
“奴才知道了,多谢太子。”
顾兮兮点了点头,视线突然瞥到手上那个已经包扎好的绷带,然后……嘴角瞅了两抽。
她一直觉得这男人的审美挺不错的,可是经过今日,她应该有必要重新审视他一下了。
这哪里好看了?他倒是好意思说太医包扎的丑?
眼神古怪地朝他投去一瞥。
君忆寒察觉到她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小尴尬,可是很快他就敛了眸色,面不改色道:“这么看着本宫做什么?就算你觉得本宫包的好看,也不用这么直接表达你的感谢!”
“……”
不要脸。
外面扶槡领了罚之后,脚步有些僵硬地走在御花园里,挺拔清俊的背影却依旧气质不凡。
若非平日里他刻意掩去的气质,实在很难不让人发现他的异常。
身旁突然出现一只飞鸟,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扶槡皱了皱眉,便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
可他的身影却并非朝着东宫的方向回去,而是走向御花园深处,那座掩藏幽闭的假山里。
远远地就看到一道女人的身影站在那里,扶槡的面上沉冷了几分,眸色沉沉地盯着她。
“我让你出宫,你听不懂人话?”
面前的女人幽幽转身,嘴角挂着一抹阴恻恻的笑意,“可我要是出宫了,我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在民间平平凡凡地过一辈子,我不甘心啊。”
“不甘心又如何?难不成你以为自己在这皇宫里还能留有一席之地?”
扶槡不屑地睨着她,“莫希……不,或许我该叫你莫依,你以为就算留下了,对你现在的处境又会有什么改变吗?”
“所以我要让那些破坏我本该有的一切的人统统都去死!”
女子突然癫狂地嘶吼一声。
缓了缓,突然又勾起唇角冷冷地看着他,“扶槡少主,你不也同流合污了吗?为什么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为什么要装作一副善意守候的模样待在那小太监身边呢?”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
莫伊不屑地看着他,她还当真以为这男人对那小太监有多好,谁知道到头来也不知是为了何种目的,竟要联合她一起陷害那狗奴才。
“我原本也没想把那蛇的事情和那狗奴才掺和在一起,可分明是你,是你说要在莫希身边有人的时候才放出那蛇的……扶槡少主,为了什么样的私心,你要这么做?”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要是再敢一口一个狗奴才,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女子一愣,旋即便低低地笑开,“瞧你,又装作一副很关心他的样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我只是要提醒你一句,待在这宫里,若是死了与人无尤,我不会再救你一次!
扶槡淡淡地收回视线,不耐地冷嗤一声,心里却不禁觉得有些疼痛。
其实他何曾想过要陷害呢……
那个女孩,哪怕是为了一己私欲,他又哪里舍得陷害她?
只不过是想让她彻底对太子断了情,让她亲眼看着她要的那个男人心心念念都是别的女人,所以才会这么做。可谁想到那个傻瓜竟然也一样被蛇咬了。
早知如此,他宁愿慢慢等,等到她彻底绝望的那一天。
虽然她总说她不喜欢太子,虽然她找了很多借口说她留在太子身边另有目的,可是她心里装的是谁,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她看太子的眼神也和看别人的不一样。
“你放心,我不用你救!若是真的死了,我也算是死得其所。”
莫依眼中迸发着强烈的怒意与仇恨,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人,她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她原本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以后是要做皇后的人,怎么可能沦为阶下囚……
敛了敛眸,收回视线,她冷冷地道:“这个仇,我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报!与其在外头浑浑噩噩、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我还不如报了这个仇,然后轰轰烈烈地死在宫里!”
扶槡睇了她一眼,冷嗤:“随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顾兮兮当天晚上又留在了君忆寒身边,没有再去莫希那里。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莫希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她就知道小兮子对太子来说是不一样的,虽然太子总是冷眼相待,可是有时候,能让太子如此冷眼,也未必不是一种福气,一种特殊的福气……
时隔几天再次站在君忆寒的身旁,顾兮兮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只是多了几分原有的理所应当,多了几分迷茫与怔忪。
就在她盯着面前的地面发呆的时候,男人看了她一眼,突然烦躁地醋了蹙眉,淡淡开腔。
“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伺候本宫宽衣?”
顾兮兮连忙收回视线,走到他身边,抬手把他身上那些繁复的衣物一件件地除下来。
待到男人身上已经干净地可以直接躺床上睡觉的时候,她突然就尴尬了。
因为在她被送给莫希之前,她有一段时间都是跟这个男人一起睡的,同床共枕,美其名曰好好伺候,不能离得太远。
可是最后那一晚,这个男人却没有让她留下。
所以今夜再次守在这个寝殿,她突然就不知道自己是该像最初那样站在床边守着,还是应该像前段时间一样躺在他身边……
君忆寒将她咬唇纠结的表情尽收眼底,眸色微微深了几分,嘴角牵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几分嘲弄、几分自嘲,“怎么,还要本宫请你?”
“啊?”
顾兮兮傻傻地发出一声疑问之后,倏地反应过来,连忙点了点头,“是,不……不用!”
她迅速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给脱了,然后躺在那张熟悉的床上,眼底带着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笑意。
只是出乎意料地,君忆寒没有像往常那样抱着她,孤冷的身影笔直地躺在那里,仰卧,带着一丝清冷疏离不可靠近的气息。
顾兮兮盯着他看了几秒,侧身的姿势有些僵硬,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很悲哀,觉得他很可怜。
到底是什么东西横亘在他心里……
她想抱抱他,可是她不太敢。
“太子,您冷吗?”
女子紧张带着几分颤抖的声音传入耳膜,君忆寒眼帘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
“你冷?”
他反问。
顾兮兮顿了一下,“好像是有点。”
“最靠边的柜子里还有几床被褥,自己去拿。”
很明显的拒绝,顾兮兮不会再听不懂,笑了笑,“奴才忍忍就好了,谢谢太子。”
她稍稍翻了个身,先是仰躺,没过多久又往另一边侧了过去,用纤瘦的背影对着他。
君忆寒缓缓睁开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传来女子细细言言的均匀呼吸声,寂静的夜里仿佛染上一丝生动的气息,在男人心里荡起层层言言的涟漪。
在身边那人翻身对着他的时候,他闭了闭眼,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口气,轻轻缓缓地将她搂入怀中。
温软的触感入怀,仿佛所有的感官都在那一刹复苏了,再不似前几天那般空荡荡的难受。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只要她要,只要他有——哪怕只是利用他接近他,哪怕她对他表现出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他也不在乎了。
可是不甘、心痛、患得患失的情绪又会在这种时候密密麻麻地涌上来,一遍遍地提醒着他,若是给了她想要的,那她就会永远离开……
眼看着长公主大婚的婚礼将近,宫里宫外都已经忙作一团,长公主府邸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宫里的氛围热热闹闹,洋溢着喜气,关键还是帝后的脸色都不错。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林府,同样的喜事,却因女主人心里不痛快,下人们时常连累受罚,一时间人心惴惴,都紧张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仔细又受了罪。
林府的爷孙几人都劝过她了,可惜不奏效,便想着等公主嫁进来,再跟她好好处处,总能让她有所改观。
距离大婚还有三日,君风暖已经被严令禁止明日开始不得再出宫去找林靖宣,所以这一日起了个大早就要出去,只是在宫门口碰上了南宫曜。
她怔了怔,近来每日溜出宫,都没好好地尽一下地主之谊,怎么说南宫曜和芊芊也是她的朋友,她却“见色忘友”了…啧。
轻轻咳嗽了一声,君风暖十分道义地开口:“有什么事吗?芊芊想出宫去玩吗?”
南宫曜似笑非笑地睇了她一眼,“如果是的话,你带她去吗?”
“那当然啊!”君风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旋即又接着补充了一句,“不过能不能等明天呀?或者后面三天随意,我都可以的!”
南宫曜看着她明艳的笑容,挑眉,“不能见你的太傅了才想起我们?”
君风暖瞪他一眼,“每天都可以见到你们,可是我有好久不能见到我的太傅呢!”
“三天也算好久?”
南宫曜眸色更深,“我和芊芊每日在宫里,见你的时间却远不到每日一次,就算见了面有时也是匆匆忙忙说不了一句话……”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再说下去他就成怨妇了。
不等君风暖开口,他便指着宫门口的方向,“我有话跟你说,不过不想耽误你时间。即然你要去林府,我随你一起。送你到门口我就回来。”
君风暖有些愧疚,点了点头,“好!”
虽说是有话跟她说,可是很长一段路,南宫曜都只是安静地走在她身边,仿佛只是为了送她去林府,直到远远地可以看到林府的地方,他才不得不停下,“风暖……”
“恩?”
“你这么聪明,想必不会看不出我有些喜欢你,是不是?”男人开门见山地道。
君风暖表情一愣,顿时尴尬了,这要她点头还是摇头?
所幸南宫曜也并未要她回答,兀自继续:“选在这种时候告诉你,并不是想抓住什么最后机会让你把我列入考虑范围之内,反而是想让你安心。”
早在酒肆见到她那一晚起,他就知道她对她口中唤着“太傅”的那个男人的感情很深,进宫之后,就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一开始以为他们之间到底会有世俗的阻隔,可是如今连那层阻隔也没有了,他怎么可能还有机会?
见对方微微一诧,他挑眉笑了笑,“你早知道我喜欢你,却因为无法接受我的感情只能躲着我,这样我们连做朋友都会觉得尴尬,不是吗?”
君风暖皱了皱眉,“南宫曜,我没……”
“你不用解释,这不怪你。”他勾着唇微微笑道,“就算你不想这样,可是无法避免。人的心理就是这样,你有心爱的男人,所以你会本能地抗拒我。”
君风暖叹了口气,他都这么说了,她“狡辩”似乎也没什么用。
“我很抱歉。如果你觉得我在抗拒你,以后我会注意。”
男人颔首,“现在话说开了,你也不用担心了。我不会给你负担,也不会说等你……”
其实是知道等不到,南宫曜扯唇苦笑。
他眸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低沉着嗓音道:“往后若是遇到合适的女子,我也会喜欢上别人,所以你不用担心。”
这果然,是真的不用担心了。
不管他是在安慰她也好,还是认真的也罢,君风暖觉得她果然没有看错他,这个男人当真是一个很洒脱的人,不管对什么事。
“好啊,那就祝你早日找到那个人!”
君风暖笑容艳艳,星眸中闪着明媚的流光。
南宫曜宠溺一笑,“不过你告诉他,要是他再让你哭一次,我一定会回来把你带走。就算你喜欢他也没用!”
君风暖顿了几秒,扑哧一声笑出来,“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还是专心去找下一个让你动心的女子吧!”
“你这丫头……”
君风暖几乎每天都是固定在某个时辰会过来,所以林靖宣基本也都会提前在那个时辰之前在院子里等她。只不过今日,她已经比平时晚了几盏茶的工夫。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丝词:偷/情。他觉得他们像是一对偷情的恋人。
而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焦灼等到却迟迟等不到对方的痴情男人。
没错,就是痴情男人,林靖宣微微蹙着眉,沉思着给自己下了这么一个定义。
君风暖出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长身玉立在石桌旁边,拿着个茶盏细细端详——虽然君风暖不知道一个普通茶盏有什么好看的。
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君风暖特意放轻了脚步,想吓他一吓。
一步,两步,三步……
林靖宣在她靠近自己十步以内的时候就发现了她的存在,唇角微微勾着,在那双手陡然拍到他肩上的时候,突然把手往后一伸,握住她纤细的手腕,陡然一个用力把她拽向自己。
“啊……”
君风暖一时不察,惊呼一声,身子就这么直直地朝他栽倒过去,被男人的怀抱紧紧接住。
看着她大惊失色的小脸,林靖宣微微挑眉,心情陡然一阵大好,以他们之间的身高差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加上她此刻软绵绵无力的身子,就愈发让她显得娇小可怜。
摸了摸她软软的脸蛋,他低笑开口:“怎么这么坏,谁教你的背后偷袭?”
君风暖反应过来之后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这辈子就你一个太傅,你说是谁教的?”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的话没有任何歧义,可是听到那一句“我这辈子就你一个太傅”的时候,林靖宣的心脏还是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刹那间软化成了一片。
“是么?”漆黑如墨的梦眸微微眯起,闪过流萤般的光芒,“我还教过你背后偷袭?”
君风暖哑了哑声,看着他英俊的脸庞,竟是痴迷的一时间没了言语。等她暗自回神的时候,还不由恼怒这男人竟然用美男计勾引她!
她撇了撇嘴,“反正不是你教的也是受你影响……”理所当然地说完这么一句,微微错开视线不再去看他,生怕自己又被他迷了心智,“有一种教导叫做潜移默化,太傅你不懂么?”
男人唇角的弧度愈发潋滟,骨骼分明的大掌爱怜地停在她脸上不舍得移开,“或许。”他低声道,“但是还有一种获得学识的方式,叫做自学成才,我没教过你么?”
君风暖被他作乱的手弄得痒痒的,缩了缩脖子,“太傅不是总嫌我笨么,我哪儿会自学成才?”
“你不是装的?”
明明这么通透的一个丫头,旁人个个都夸赞长公主如何如何,唯有到了他这儿倒是成小笨蛋了,总缠在他身边问这问那的,他起初还以为自己多有问题呢。
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只是想找个借口在他身边而已……
林靖宣眸色深了几许,“怎么今日来的这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