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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言气呼呼地甩下手头工作,大步流星地朝他过去,看得君墨影眉心猛地蹙了起来。
“怎么回事儿?”他刷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这么急做什么?现在是有身孕的人,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知道?”
梦言翻了个白眼,指着自己的脸:“你就会关心你女儿,我呢?”
君墨影的紧张与半吊子的怒火一下子因为她这句话消了下去。
捏了捏眉心,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朕的女儿还不是在你肚子里,关心你和关心她有什么分别?更何况,若不是你怀的女儿,朕会这么激动?”
“说的跟真的一样。”梦言嫌弃地撇了撇嘴,“刚才还看到你对那群陌生女人放电呢!”
放电?
“朕没有放电。”君墨影板着脸严肃道。
尽管他不知道放电是什么意思,不过瞧她这样儿,总归不是什么好话就是了。
梦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那你刚刚干嘛对她们笑?”
君墨影扶上额角,头疼道:“朕什么时候、对着她们之中的哪个笑了?”
“哼,你倒是想啊,这不是碍于我还在现场,不好意思这么光明正大么?”梦言挑了挑眉尖,眼梢斜斜地朝她瞥过去,眸光幽幽地看着他。
“所以你就一个人坐在那儿偷笑了!明知道自个儿长得跟个妖孽似的,往那儿一坐已经是个十足的诱惑,竟然还敢随便乱笑,分明就是想勾引人!”
李德通脚下一软,险些栽倒在两人面前。
他捂着一颤一颤的小心肝儿,幽幽地看了冬阳一眼:为毛你的主子是这个样子?
冬阳羞愧地抿了抿嘴,表示她也不知道啊,主子真是越来越胡搅蛮缠了……
然而他们这么想,君墨影却始终信奉着梦言那两条守则——怀孕的女人脾气坏,怀孕的女人最大。
沉默了片刻,君墨影眸色深凝地看着她,“其实……朕只是觉得你太好看了,所以才笑。”
“噗……咳咳……咳咳咳……”
梦言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这男人,莫名其妙地都在说些什么鬼!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好吧,虽然只有李德通和冬阳能听见,可那也是两个人啊!他怎么就好意思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种话呢?
梦言甚至都不敢去看李德通和冬阳的脸色——偷瞄都觉得羞愧。
却不知那两人此刻同样也是羞愧难当,哪里还敢看她,全都垂着脑袋一本正经地站在那儿憋笑,假装自己只是一根柱子。
苍天啊,他们冷峻淡漠的皇上到底去了哪里……
梦言哼哼了两声,继续无理取闹地道:“那你别笑了,等回去笑给我一个人看。”
君墨影眸色一漾,敛去嘴角那抹笑意,墨瞳深处的温柔与缱绻却更深了几分。
“好。”
梦言这才满意地罢休,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脾气已经臭到一种境界。
把手中那本册子往他面前一伸,怒了努嘴:“喏,我都差不多勾选好了,你再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赶紧把她们都送出宫去吧。可别再念念不忘、恋恋不舍了。”
君墨影低低地闷笑几声,点头:“恩,是该早点送走,不然这皇宫里的醋味就该熏天了。”
说话间,男人纤长的黑睫因为敛着笑意而微微垂着,经由日晖映射,落在眼窝处一层淡淡的阴影,却是将他整张脸衬得愈发柔和魅惑,舒缓的五官线条就好像时卷时舒的云朵一般。
如此美好。
梦言险些就得都恍惚了。
这男人,怎么可以这么美呢?
至高无上的权势地位,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加上得天独厚的俊美颜容,到底还有什么是他所缺少的?
想想似乎还真不存在。
梦言突然一下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的眉毛上轻轻划了一下,如同羽毛轻拂过心湖,蔓延的柔和在他心潮上掀起一层轻微的波动,涟漪泛起。
“君墨影。”她低低地唤了一声,本想难得的煽情一把,脑子里却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下一秒,倏地反应过来他方才说的那句话——醋味熏天?
呵呵!
反正肯定不是她!
“你丫的才是醋坛子,还好意思说我?”梦言冷笑三声,在李德通和冬阳愕然的目光中,暴躁地道,“还不赶紧把正事儿给办了!然后咱再回梦央宫好好地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连君墨影都不禁愣了愣。
这态度,变得也太快了吧?
片刻之前还是温柔似水的小绵羊呢,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立刻化身吃人的母老虎了?
李德通心底叹气连连,帝王这到底造的什么孽啊,竟然摊上这么一个喜怒无常、脾气暴躁的小姑奶奶……
“乖,别这么大火气,气着了咱们的小宝贝怎么办?”君墨影轻轻在她脑袋上揉了一下,继而回过头,吩咐李德通去宣读梦言手中那本册子上的名单。
除了李德通和冬阳,其余众人,都只看到浅妃突然带着一股怒气朝帝王冲了过去,然后帝王便皱着眉头站起身来,两人不知道说了一会儿什么话,便只见帝王的神色逐渐由严肃转为无奈,似乎是开始哄着那位浅妃娘娘。
众人不由暗暗惊叹。
敢情帝王真的如传说中那般,完全把这位娘娘宠得没边儿了……
“吏部尚书之女,赵苼儿,出列。”李德通尖着嗓子唱诺一声。
便有一个娉婷玉立的少女走到众人前头,朝着帝王盈盈一福,“臣女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朝中很多官员的女儿都有幸见过帝王,比如说上回款待南宫彻的宫宴上,这赵苼儿便是这其中之一。
自从初见之时,她就已芳心暗许,期待今日的大选。
说起来,还真要多谢浅妃,若是浅妃把自己的名额取消,按照帝王对她的宠爱,铁定是不会拿她怎么样的,那自己就只有被无视并遣送回家的份儿了。
所以要是真的进了宫,那可得好好感谢这位浅妃娘娘才是。
或许有空的时候多去浅妃那儿走动走动,还能多几次见到帝王的机会……
这般想着,赵苼儿脸上逐渐染上一丝期许的笑意。
“赵苼儿。”帝王蓦地开口叫了她一声。
“都道是赵尚书府中千金才貌双全,恭谨温良,今日得见,确实如此。”帝王淡淡地说着看似夸赞的话语,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对此漠不关心。
然而无论他的表情如何,赵苼儿此刻却是极为兴奋的。
能让帝王记住,她何德何能?
照这样看来,进宫之后就算不是个宠妃,封个婕妤以上的位份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吧?
梦言把她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又忍不住瞪了君墨影一眼,你丫的下旨就下旨呗,非得夸人家干什么?没见着人家小姑娘都春*心荡漾了吗?
君墨影眉尖一挑,眸光淡淡地再次划过赵苼儿,“辰王府中如今暂无正妃,朕瞧着你的年纪与辰王相仿,便给你们指个婚吧。你可有什么意见?”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这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给辰王指起婚来了?
往年选秀女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指婚的情况,只不过,那都是在入宫的“主子”先选好的前提下,才会进入这个环节,今日怎的却一上来就直接这样了?
赵苼儿的脸色当即一白。
她能说她有意见吗?非常大的意见!
可是身在官宦之家,她素来都知道,一个女儿家的意见是不顶用的,尤其面对的还是君无戏言的帝王,谁敢有半句“意见”?
辰王没什么不好,只是,那不是她心里想要的人啊!
想到这里,赵苼儿不禁侧过头去看了一眼帝王身旁的女子——浅妃娘娘。
她方才还想着要跟这位娘娘好好相处,甚至对其心生感激,却原来,对方已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剥夺了她进宫的权利。
闭了闭眼,赵苼儿用力地咬着下唇:“臣女……没有意见,多谢皇上隆恩。”
顶着众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赵苼儿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原来站着的位子,只觉今天这日头真毒,照得她整个人都恍恍惚惚、浑浑噩噩。
接下来又连着上去了几个女子,一个个都是怀揣着满心澎湃激动,可是当她们下来的时候,却又变成完全相反的模样,除了垂头丧气,就是愁眉苦脸。
因为她们之中的每一个,收到的都是相同结果——要么就是指给亲王为侧妃,要么就是指给哪个郡王侯爷,竟然就没有一个是能入宫的。
赵苼儿这时也不由诧异了。
虽然心中仍是酸涩不已,不过人就是这样,当和自己相同遭际的越来越多时,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安慰。
那本小册子上勾过的人全部被叫过一遍之后,李德通在帝王的示意下,站出来道:“今年的选秀结果差不多就是这样,也没有第二轮、第三轮的考核了,已经被选上的小姐们,就请在家中等圣上旨意;至于没有被选上的,就各自回府吧。”
此话一出,全场俱惊。
底下所有的秀女,甚至是宫女太监,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各自回府的意思是——今年的选秀就这样结束了?
所有秀女之中,竟然没有一个能进后宫的?!
一时间,众人又惊又惧,更多的还是诡异的微妙。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选秀本来就是为帝王充盈后宫所用,剩下的若有合适,才会指给那些个王公大臣,可是今年这选秀举行的,简直太让人震惊了。
难道这么多人里边儿,就没一个是帝王看得上的?
场上的视线纷纷朝梦言身上移了过去,难道说,这位娘娘方才在那儿挑人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把她们放进宫的打算?
这根本就是违法祖制啊!
仗着帝王对她的宠爱,就敢这样目无法纪,把所有参加选秀的秀女统统遣回,她就不怕遭天下诟病么?
赵苼儿看了一圈周围众人的反应,垂眸凝思许久,突然用了地握紧拳头,往前走了几步。
“皇上,臣女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她作了一揖,高声道。
这一下,众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到了她身上。
帝王亦是淡淡地朝她投去一瞥,眉心微微凝起,玄黑的眸色愈发深邃。
“既然不知当不当讲,那还是别讲了。免得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凉凉的口气一下子把赵苼儿心里那团火浇灭了。
意识到周遭变得似笑非笑的嘲讽目光,赵苼儿的脸色不由白了几分。
攥了攥手心,她又道:“皇上,即便可能会受到责罚,臣女此言,还是不吐不快。”
她说完,抿着唇看了梦言一眼。
梦言挑了挑眉,抢在君墨影开口之前,便微微笑道:“不吐不快?你当这里是你家吗,想说便说,说完不用负责任?赵小姐,这可是皇宫,说错一句话就是要人头落地的。”
赵苼儿瞳孔明显一缩。
梦言却在此时咯咯地笑出声来,话锋一转道:“不过今日皇上心情好,便许了赵小姐说说你心里的想法,哪怕言语之间措辞不对顶撞了谁,也恕你无罪。”
说完,她便转过去看着君墨影,似乎是在征求他的首肯。
君墨影瞪了她一眼,这小东西,胆子是愈发的大了,现在还跟她来这套先斩后奏。
他脸色微沉,闷闷地“恩”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梦言朝他吐了吐舌头,重新将视线落在赵苼儿脸上的时候,笑眯眯地道:“赵小姐,现在皇上已经恕你无罪了,有什么话,你就干脆地说吧。”
赵苼儿的面色很难看,张嘴正要开口,却在此时,一声惊呼声将她打断。
“哎呀……”
众人皆是一怔,纷纷看向方才那声源。
原来是一个女子突然晕倒在地,而她身后那名女子见状,一时没忍住便叫了出来。
君墨影蹙了蹙眉。
梦言惊讶地走过去,君墨影看着她的背影,想把她喊住,可是想到这小东西好奇心这么重,要是不让她去看看,非得跟他闹,便只好自己起身,跟在她身后一道过去。
“怎么回事?”梦言问了一句。
拥堵在一起的人群便纷纷给她让了个道,露出中间晕倒的那名女子。
君墨影淡漠的视线也随之落在那儿,目光相触的瞬间,脸色却倏地一变。
“你们都让开点儿,堵在这儿不利于空气流通,她就更闷、更难醒过来了!”梦言朝周围的人摆了摆手,一边说着,一边就作势要在那名女子身旁蹲下去。
可她还没来得及动作,胳膊上却蓦然一紧。
她诧异回眸,就看到君墨影沉着一张脸拉住了她,什么话也不说,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梦言愣了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哪儿惹着他了。
“怎么了?”她眨了眨眼,略带怔忪地问道。
“就算真有什么事,也不用你亲自去看。”
冷冷地丢下这么一句,君墨影的视线再次移回地上那名女子身上,只见女子已然幽幽转醒,脸上却依旧满是虚弱无力,嘴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尽管如此,那张素净的小脸却依旧美丽动人、柔婉似水,甚至因为这份虚弱而愈发惹人怜惜。
“民女郁芳华,参见皇上,参见浅妃娘娘。”
她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却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就连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叫人一听就揪起了心。
“民女一时身体不适,也不知道怎的就……晕倒了。若有冲撞之处,还望皇上和娘娘恕罪。”
君墨影眉心一蹙,幽潭般深邃玄黑的眸子里如同打翻了泼墨,怎么也抹不开那份浓郁。
“李德通,找两个人把她抬去太医院,让人给她看看。”
声音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众人不禁暗自揣测,帝王这究竟是生气还是关心?
若是生气,那就该直接降罪才是,不会让太医给这郁芳华瞧病。
可若是关心……
帝王应该不至于会去关心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吧?就算对方生得貌美,可帝王又不是没见过美人。更何况,帝王说话的语气,分明是绞着一丝莫名的怒意。
梦言眸光微凝,视线在那郁芳华和君墨影之间低低徘徊,不易察觉。
她不知道这件事看在别人眼里是如何,可她知道,这个女子一定有哪里是特别的——不管君墨影早前认不认识此人,这个郁芳华,一定有什么地方让他“刮目相看”了。
或许旁人没有注意到,可方才她却看到了。
在郁芳华自报家门的那一刻,君墨影的脸色分明异于平常。
若是换了这些秀女中的其他任何一个,就拿那个赵苼儿来说吧,君墨影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反应。就算要让太医为其诊治,那也只是一个简单的命令,于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却是可以在下一秒就忘记的。
郁芳华……郁芳华……
芳华。
芳菲!
梦言的脸色蓦然一变。
那个禁地,那个墓碑,她无意间闯入的那一次,这男人分明也是生气的,可他的生气却又不止于为她担忧这么简单,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其他的情绪。
那个时候她没有细究,任由这件事过去了,可是这一次,事情却主动找上门来了,还怎么过得去?
挚爱芳菲。
梦言弯了弯唇,垂下的眼帘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意味。
赵苼儿的话终是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帝王根本没有再给她这个机会。
着人带着郁芳华去太医院诊治,便令今日大选的秀女全部回家等消息去了。
众人知道,等消息的意思并不是说她们还有机会,而是让那些被赐婚的女子等消息,至于剩下的——甭说是进宫了,就连个王爷侯爷她们也嫁不了了。
谁也没想到今年的大选会是这种情况,不由都是大为失望。
有些年纪稍大,已经没有下一次参选机会;另外有些人或许下回还能再来,可谁又说得准,下一回会不会跟这回似的,帝王谁也不要?
哎。
君墨影无视众人或忧愁、或失落的脸色,拉着梦言走了一段,也不知道是怕她走多身体不适、还是根本嫌她走得太慢,直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反正梦言觉得是后者。
瞧这一脸急色的样子……
果然,刚把她送回梦央宫,都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君墨影就要走了。
“朕现在有点事要处理,很快回来。你好好休息,今日已经走动得够多了,别再乱跑,去床上躺会儿,知道吗?”
梦言笑了笑:“恩。”
在男人即将转身的时候,她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袖袍,在男人微愕的眼神中,补充了一句:“我等你回来。”
君墨影心中一柔,摸了摸她的头,“乖,朕很快回来。”
目送男人离开,梦言没有按照他说的那样去床上躺会儿,甚至没有在内殿中停留。
走出门,太阳光有些刺眼。
梦言抬手遮了遮脸,朝着角落那处不起眼的一间杂物房走过去。
冬阳曾说,除了寝殿那个橱里的饰物,其他从瑶华宫搬来的东西,都堆在杂物房里了。
君墨影到太医院的时候,正好太医们刚刚给郁芳华诊治完毕,说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所以才会突感不适,晕眩昏迷。
李德通起初还以为这女子是装出来,没想到,这会儿还真查出点什么毛病来了。
不过吃坏东西,这种事儿谁说得准呢?
或许还真就是故意的——进宫之前就准备好了要来这么一手。
这一个个的,想进宫都想疯了。
所以当他看到帝王到来的时候,明显震惊了一下。
原以为帝王不过是“举手之劳”让人给这女子诊治,可是如今竟然亲自前来,那就说明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才是。
这这这……不会真瞧上了吧?
想当初,梦央宫那小主子不也是这么莫名其妙出现的吗?
太医正好下去煎药,君墨影便回头看了惊讶的李德通一眼,摆了摆手,示意他一道出去。
一时间,屋子里便只剩下两个人。
片刻的静谧之后,还是郁芳华率先开口,低声道:“民女多谢皇上……”
“谁派你来的?”
寡淡的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响起。
不意他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话,郁芳华愣住了,抬眸怔怔地看着他。
“皇上,民女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