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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言哼了一声,别开脸不理他。
君墨影又重新把她的小脸摆正回去:“言言最好看,朕就喜欢言言这样的,不喜欢别人。”
“……”
梦言小脸一红,拍开他的手,长长的眼睫颤动了几下,哼哼唧唧地道:“别以为你这么说就没事了,现在先不跟你纠缠这个问题。我要洗澡,我现在要洗澡!”
“不行。”君墨影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不行?”梦言一脸受伤的表情,委委屈屈的模样就像是要哭出来了,“我洗个澡碍着你什么事儿了,你就不让我洗?”
君墨影板脸,斜着眼睛看她:“就你现在这样子还想洗澡?”
“我现在哪个样子了?身上的伤不是都好的差不多么,就算没有全好,起码不会因为沾个水就出什么事儿啊,你为什么就不让我洗?用你这么点儿水都舍不得,真是太抠门儿了。”
君墨影眉心狂跳,凉凉地道:“胎息不稳,不适合泡澡。”
“……大不了我洗快一点啊。都这么长时间没洗澡了,浑身难受。你不是让冬阳给我拿了藕粉丸子来么,可我要是不洗澡,我就吃不下。我最近胃口这么差,其实跟我长时间没洗澡也是有关系的。”
“……不准。”
梦言一次次装可怜无效,终于怒了:“君墨影,刚才明明是你自己嫌我臭的,现在又不让我洗澡,你是不是真的想去找别的女人了?你要是烦了我你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绕十几二十个圈子的!”
君墨影闭了闭眼,再一次完败,叹了口气,认命地道:“行,洗澡。”
后来,当梦言被扒个精光坐在浴桶里的时候,她有那么点儿后悔自己非要洗澡的决定。
“我要冬阳。”梦言郁闷地道。
“不行。”男人干脆地拒绝。
“我要冬阳给我洗!”梦言执拗地抬头瞪了他一眼。
男人却只给了她一个凉飕飕的笑容:“只有这一个选择。”
他的视线直接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隔着一层满布的花瓣,清水之下是她若隐若现的姣好身姿。
喉结滚动了一下,君墨影眸光微微一凝,开口的嗓音已带着一丝低哑:“要么就别洗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就是在饮鸩止渴。
梦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要么就别洗了?
呵呵!
姑奶奶现在都被你看了个精光,这种时候你让我别洗,那我不是亏大发了?
这世界,满满的都是恶意……
君墨影是生平头一回给人洗澡,挽着袖子,动作并不是很熟练。
不过好在他下手很轻,而且学东西的速度快——包括这种事儿。所以很快,梦言就舒舒服服地在浴桶里头唱起小曲儿来了。
“哼的什么曲子,唱词呢?唱出来给朕听听。”
梦言“啊”了一声便抬眸看着他,神色透着几分古怪:“你真的要听?确定?”
男人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恩。”
梦言酝酿了一下,轻咳一声:“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
夜。
寥落的星子稀疏不齐地挂在一片黑幕中,伴随着清冷绵长的月辉,一同洒下。
华章宫里,却依旧是灯火通明,笙歌不断。
绮妃坐在最前面,双眼是闭着的,听着底下伶人奏乐高歌,她的食指也忍不住在面前的案上打起了一下下的节拍,慢悠悠地哼着曲调。
明明这屋子里就很吵,几乎每一道声音都能够盖过这道,可偏偏玲珑却觉得,唯有这一道声音,就像是叩击在了她的心口上,撞得疼。
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天,
这几日,她时不时地都会在旁劝说,生怕自家娘娘这样的行径会招来非议。
后宫的是非本来就多,娘娘若是长此以往,外头怕是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儿了。若换了从前还好,起码有帝王撑腰,可是现在,帝王怕是根本不会管娘娘死活了吧?
突然,绮妃睁开了眼,犀利的视线直直地朝玲珑扫了过来。
玲珑一吓,旋即便想到,自己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为什么要害怕?
遂没有低下头。
可是很快她就后悔了。
只见绮妃蓦地扬手,屋子里的所有人便全部都停了下来。绮妃摆了摆手,嗓音淡淡地道:“你们都下去吧,明日还是那个时辰,继续来这儿给本宫解闷儿。”
“是——!”
众人抱着琵琶琴瑟一起退了出去。
玲珑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惴惴,难道娘娘让他们全都退下是想单独打她或者骂她了?
绮妃每次看到她,都觉得这死丫头特窝囊,现在亦是不例外。
“本宫让你办的事儿怎么样了?”她蹙着眉头,不耐地问。
玲珑稍微愣了一下,才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纸包装的东西,看样子,倒像是什么“谋财害命”的药粉。玲珑觉得,娘娘可能是又有什么看不过去的事儿,打算拿去害什么人了……
不过眼下这后宫里,所有的女人都处于相同的位置,要说唯一能让娘娘嫉妒的对象,也就是梦央宫那位了。
难道,娘娘是想对浅妃下手?
想到这里,玲珑的脸色微微一白。
这也太可怕了吧,且不说这件事情成功的可能性很小——帝王成天在梦央宫待着,那里面的奴才也一个个都是油盐不进的,娘娘要怎么做才能买通他们?
最重要的是,就算真的成功了,万一被查出来,娘娘不就完蛋了?
依照帝王对浅妃的恩宠来看,完蛋的怕还不只是娘娘一个人,而是他们整个华章宫的奴才啊!
那日太后那儿发生的事不就很好地说明一切了吗?所有伤害过浅妃的人,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都得死,惨烈的死!
“娘娘,这是……”玲珑犹豫着要不要把纸包递过去。
她不怕别的,就怕事情牵连到自己身上。毕竟这药还是由她经手去替娘娘弄来的呀……
“想什么呢!”绮妃低斥一声,柔媚的眉目全都蹙了起来,嫌恶地剜了她一眼,“还不把东西给本宫拿来!”
玲珑心里害怕,可是不得已,看到绮妃这个样子,她哪里还敢有半分忤逆?
“是。”玲珑应了一声,随后小心翼翼地把东西递过去,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绮妃越看她越不顺眼,把东西拿过来之后,立刻沉喝一声:“滚!别在本宫面前碍眼!”
“是,奴婢告退。”
玲珑落荒而逃的背影再一次让绮妃觉得火大,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狗奴才!
哎,糟心的事儿一件接着一件!
她就不明白了,大家都是西阙来的,凭什么梦言的运气就这么好,这么好……
那日在太后那儿看到梦言挨打的时候,说真的,她甚至还产生过那么一丝茫然的情绪。被帝王如此宠着,究竟是好是坏?瞧瞧,那报应不是就在帝王离开的时候发生了吗?
虽然梦言之所以遭此一劫,也有她的一部分原因在里面。毕竟,若不是那只青鸟,若不是梦央宫那背主的婢子说看到过那只青鸟,这件事情就没有了所谓的人证,梦言说不定就不会被打得这么惨……
不过后来,在帝王出现的那一刻,她就不这么想了。
那是何等的殊荣,才能让帝王搁下祭祖这样的头等大事,只为回来救一个女人?
若是可以,她也愿意挨一次这样的打!
只要命还留着,只要能够得到帝王的心,挨打算什么!
只可惜,这份好运,怕是这辈子都落不到她头上了。
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药包,绮妃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深邃复杂中带着一丝阴郁。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梦言现在又成天在梦央宫休养,她根本没有办法踏进去与其接触。
看来,要想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是不可能了,为今之计,唯有……
翌日一早,天清气朗,日丽风和。
属于春的气息愈发浓烈的弥散在皇宫里,百花争艳,万物萌生,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一日,君墨影下了早朝之后还有些公务没有处理,所以并没有直接回梦央宫,而是去了御书房。
在他议事完毕之后,外头的小太监进来通传,太后身边的怜汐姑姑来了。
李德通明显看见帝王的眉心微微一蹙。
以为帝王是不愿见她的,李德通正犹豫着要不要让小太监出去回了怜汐,帝王却在这时候开口了:“让她进来。”
李德通惊讶地看着帝王。
御书房和龙吟宫差不多,帝王从前是不许后宫的主子们踏入这两个地方的。甚至,御书房尤甚。毕竟龙吟宫只是帝王自己不喜,而御书房则是处理政务的地方,后宫不得干政,哪个更严重些已经不言而喻了。
怜汐进来之后,李德通就自觉地退下了。
说实在的,帝王待这怜汐是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起码登基以后是如此。
哪怕两人是堂兄妹关系,但一般情况下,怜汐并不会跑来跟帝王告状或是求恩,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安分地在太后身边伺候着,而帝王也似乎从未关心过自己这个堂妹。
那么今日就奇了,怜汐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怜汐低着头站在龙案下首,面前坐着的就是她今日要找的帝王。
此刻,对方正一言不发地审视着她,居高临下的睥睨中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神色寡淡。
怜汐的嘴唇抿了起来,躬身作了一揖,“奴婢参见皇上。”
帝王这才应她一声:“恩。”
却又没有下文了。
怜汐苦涩一笑,她原以为帝王至少会问问她,“什么事”,或者是“来干什么的”,可是偏偏,连这样简单的问题都没有。
什么时候起,他们的关系成了这副模样?
“皇上,奴婢最近……”她咬得下唇愈发得紧,柔弱的水眸中满满都是楚楚可怜的意味,却又并不直视着那道明黄的身影,而是闪闪烁烁,我见犹怜。
“奴婢身上毒……似乎发作得更加频繁了,不知皇上上回说的解药,现在……”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是话到这里,她相信帝王应该懂她的意思了。
毒发作得更加频繁,她需要解药。
若是解药还没有消息,她会承受很大的苦楚。
君墨影的眸色随着她这句话出口变得更深邃,刀削的五官硬是显出几分凌厉与锋芒,不过转瞬,他又一敛眸光,垂下了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
怜汐就这么半抬着头注意着他俊逸的容颜上所有细枝末节的变化,哪怕只是凝眉的动作亦不放过。只是她突然发现,即使看懂了一个人的表情,也不一定能理解这表情深处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这个男人,就是一个让人看不懂的存在。
“暂时只是有消息,还没有找到具体下落。”君墨影凝着眸光,低声道,“朕会让人给你开些合适的药方,若是再发作,你就带着药过来找朕。”
怜汐愣了愣,忽地一笑,形容苍白:“除了上朝时间,其余时候皇上都待在浅妃娘娘那里,奴婢哪里敢去梦央宫寻人?”
君墨影蓦地沉下脸。
“朕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怜汐心口一颤:“奴婢不敢。”她连声道,“既然皇上已经这么说了,奴婢就大胆放肆了。只不过,奴婢下回来梦央宫寻皇上的时候,还望皇上能够记得今日对奴婢的隆恩,不吝帮助奴婢。”
她这话看似柔婉退让,实则刚强倔强。
君墨影唇角扯出一抹冷弧,淡然的眸光中是近乎嘲讽的光束,“帮,当然要帮!否则怎么对得起你身上那些毒?”
怜汐面色一白,脚步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皇上……”
“上回是手腕,现在到哪儿了?”君墨影却没有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打断。
他敛了敛眸色,又恢复了平素那种淡漠如水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怒火只是怜汐的错觉一般。
怜汐怔了一下,而后垂下眼睫。
沉默着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最后抿紧唇瓣,一步一步朝龙案那个方向走过去。
站定在帝王面前,她握了握拳,猛地一下撩起臂上宽大的水袖,直接往帝王面前一伸。
蜿蜒交错的疤痕,赫然遍布了整条白皙的手臂。
那一瞬,明显看到帝王的瞳孔骤然一敛,怜汐心里浮起一丝恶意的快感。
“皇上不是想知道现在到哪儿了吗?上回在梦鸣宫里打翻茶水的那会儿,还只是蔓延到手腕,而现在,如皇上所见——已经遍布了奴婢的整条手臂。奴婢很想知道,接下来会是哪儿呢?双腿、身体,还是奴婢的脸?”
刚开始的时候,她的语气还是平静淡然的,可是说着说着,或许是太过激动,她的胸膛止不住地随着一字一句的话语而起伏,脸上更是带着一抹自嘲而诡异的笑容,寒森森的恐怖。
君墨影目光从她手臂上移到她的脸上,眉宇凌厉,幽潭般深邃的梦眸中一派冷色昭然。
“你大可放心,朕绝对会在这毒毁了你这张引以为傲的脸之前找到解药,自此两清!”
怜汐浑身一震,倏地瞪大了双眼,满是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这张俊美无俦的脸。
这就是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啊。
如此冷酷、无情,唯有对着他心中牵挂的人时,才会难得的露出几丝温柔。
而对着其他任何人,不管他们之间有何渊源,他唯一的表情就是“冷”。
真的冷。
冷得让怜汐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自己中毒的那年冬季。
“皇上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哪里可能清得了?”
怜汐“咯咯咯”地笑出声来,一下子竟是不顾对方和自己之间的身份差别,直直地注视着对方愈发深邃的眸子。
“皇上从来也不欠奴婢的,这都是奴婢自愿受的。这么多年,皇上费尽心力去为奴婢找解药,若是真的找到了,那就等同于对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无以为报,更无法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所以……实在两清不了。”
君墨影眉心逐渐拢得更紧,淡漠的俊颜上又添几分沉郁与冷冽,薄唇轻启,寒凉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那是你的事情,与朕无关!”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帮她找到解药。
仅此而已。
怜汐张了张嘴,原本似是还想说点什么,就在此时,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把她打断了。
“皇上,皇上……”
“进来。”君墨影一听就知道是出事儿了,否则李德通不会这么紧张地连喊两声。
果然,李德通一进来就说:“皇上,梦央宫传来消息,浅妃娘娘突然腹痛不止,情况似乎不太好……”
“闭嘴!”君墨影蓦地沉了脸,阴鸷的脸色仿佛狂风暴雨到来的前夕,席卷骇浪滚滚。
李德通一吓,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布着皱纹的脸上已是煞白一片。
什么叫语无伦次,他觉得自己方才就是。
怎么能用“不太好”这个词呢,那都是用在将死之人身上的呀!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李德通狠狠地往自己脸上扇了两个巴掌。
君墨影却没有再理他,径直从龙椅上走下来,颀长的身影一步不停地朝门外走去。
李德通低着头,只能看到身旁明黄的袍角漾过,待他抬起头来,御书房里已然没有了帝王的身影。
而明黄的龙案后、龙椅旁,一个女子站在那里,盯着门口的方向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