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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言的脊背微微一僵。
转过身去,睁大双眼茫然地看着身后的人:“你应该……不是在叫我吧?”
男子愣愣地站在那儿,脸上所有的表情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和她那句话而变得凝滞。
瞬间的愕然与不可置信过后,是一片死寂般的探究,犀利的眸光直直望进她眼底深处。
几乎是一成不变的容貌、身形,除了一样东西——她眼底透出的陌生与疏离。
也正是这份看着陌生人的眼神,刺痛了他。
可他动了动唇,在他自己反应过来之前,问题就已脱口:“小七,是你吗?”
若是,为何你不认得我?
若不是,又怎么会这么像?
两人就这么互相凝视,都想从对方细枝末节的神色变化中瞧出一丝端倪。
“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小七是谁,反正我不是。”梦言耸了耸肩,笑吟吟道,“我叫梦言。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这地儿留给你。”
看他的样子,搞不好是跟着君墨影一道前来的大臣。
直觉告诉她,和这个人交往过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她宁可回营帐,远离这个人。
“梦言?”
耳畔声音响起,梦言没走两步,胳膊就被身后的人拉住,硬是把她掰了回去,正对着他。
“你家住何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紧紧地凝视着她的双眼,一瞬不瞬。
许是怕她再次转身,他捏着她胳膊并没有放手,力道之大,几乎让她怀疑自己的骨头要被捏坏。
梦言就怒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她狠狠一掌朝胳膊上那双手拍过去。
谁知,“啪”的一声响起后,她竟还是没能挣脱男人的桎梏。
卧槽!
梦言翻了个白眼,胸膛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你这人怎么那么没礼貌,我又不认识你,你抓着我干什么?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嘛!”
“回答我的问题!”
“我偏不!”
梦言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此刻干脆使起了蛮劲,也不管自己的手会不会因此更疼,狠狠挣扎:“你要是再不放开我,我就喊人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奶奶滴,君墨影都没这么欺负过她,这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男人凭什么?
目光触及她眼底的抗拒与厌恶,男人瞳孔一缩,眸底划过一丝受伤,终是慢慢将她放开。
“我不动你,你也别喊,回答我的问题,好吗?”他微凝了眉心,低声道。
梦言冷笑。
听到她要喊人就怕了?想跟她言和了?做梦!
“我、就、不!”
言罢,梦言哼了一声,眼看着就要转身离开,男人身形一闪,再一次挡在她面前。
只不过这回没有用强的,甚至没有碰她一下,只是不让她走。
“在下无意冒犯姑娘,只是姑娘和在下的一位故人长得太像,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男人说着就朝她颔首致歉,搞得梦言都不好意思对他露出那种嫌弃的表情了。
“行了行了,我海涵!现在我要回去了,麻烦你让个道,成不?”
“只要姑娘回答在下的问题,在下就会放姑娘回去。”男人抿着唇,沉声说道。
“威胁我?”梦言勾唇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只可惜,本姑奶奶最讨厌的就是受人威胁!”
她后退两步,眸光却直直地对着面前的男人:“我觉得你似乎没有搞清楚状况——现在这四处都是官兵,只要我喊一声,你觉得他们是会帮我还是帮你?”
说到这里,她便真的笑了,笑靥如花:“忘了告诉你,我是他们的主子。”
主子?
皇家禁军,效忠的唯有皇室。哪怕他位高权重,也不敢称自己是那些官兵的主子。
所以面前这个女子是……
公主?皇妃?
男人瞳孔微微一缩,静静凝视着梦言微扬的小脸,突然觉得,或许面前这女子真的不是小七。
记忆中,唯有在他最初见到小七的时候,她才是这般洒脱骄傲又活泼的性子。
后来就变了。
因为有被太多东西压在肩上,在她最后一次见小七的时候,已经见不到她的笑容了。
“姑娘真的误会了。”想到这里,男人也淡淡一笑,却不问梦言的身份,依旧以姑娘相称,“在下寻友心切,是在下不对。在下愿意跟姑娘道歉。”
他这么说着,梦言才认真看了他一眼,这男人除了一开始给她留下的坏印象,说实话,长得还真不赖。
大约是,带着几分邪气的美男?
“你要找的那个小七,失踪了?”梦言终于心平气和地跟他说了一句话。
男人愣了愣,才摇头:“不是。”
“不是你还抓着我乱认?”梦言当即又沉下脸,这人就是个神经病,没救了!
“她……”
男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是在下冒犯姑娘了。在下已经许久不曾见到那位朋友,今日突然看到姑娘与她这么相像,一时情不自禁……”
啧。
敢情是把她当成旧情人了?
梦言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这么重要的朋友,怎么就许久不见了呢?”
男人陡然握紧双拳,眸中闪过一丝晦暗,抿了抿唇,显然是不准备回答她的问题。
梦言对于陌生人的八卦没兴趣,遂也不再打探。
被此人这么一纠缠,时间过得很快,没多久,梦言就看到君墨影骑着马回来了。
她赶紧一蹦三尺远,立刻和身旁的男人撇清关系,不然被君墨影看到,倒霉的又是她。
“我不跟你说了,先回去了。警告你别再跟着我哦,不然后果自负!”
扔下这么一句类似恐吓的话,梦言一溜烟儿地跑向策马而来的君墨影,笑眯眯地往他怀里扑了过去。
身后的男人见了,眉心微微一蹙,心道一声果然。
这女子,果然是皇妃。
又见帝王本来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却在下马接住她的时候,瞬间柔和了眉眼,不由联想到最近后宫那位风云人物——浅妃。
浅妃?梦言!
是了,她说她叫梦言,应该就是西阙来的那个女子无疑。
所以……她不是小七吧?
君墨影把梦言抱在怀里,远远地瞥了一眼她来时的方向,视线触及那里正巧转身的男人时,脸色倏地变了变:“不是说累了么,怎么不在营帐里好好休息,跑外头来做什么?”
“吹风!”
梦言理直气壮地从他怀里抬起头:“里面太闷了,我出来也能好好休息的呀。”
“恩,刚才去哪儿了?”君墨影搂着她向营帐里走去,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就在附近转了转。”梦言老老实实地指向自己刚才站的那地儿,一抬眼发现那个奇怪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诧异了一下,才道:“喏,就在那边儿。这里的空气真好。”
君墨影注意到她的表情,自然也猜到她跟那人遇上过,叹了口气:“以后出去的时候让冬阳跟着,一个人跑丢了怎么办?”
梦言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你当我傻子呀?”
她在这男人心里到底是个怎样奇葩的存在?这么近的距离都能跑丢?
君墨影被她的反应逗乐了,点了点她的鼻尖:“本来就是个笨东西,还当自己多聪明?”
卧槽!
“你鄙视我!”梦言挥舞着小拳头,恨恨地磨了磨牙。
“朕这叫实事求是。”
“分明是扭曲事实!”
“不要狡辩。”
“……”
后来梦言才知道,那天纠缠她叫着小七的那个男子是宗人府最高执法者,莫少渊。
听人说,此人在官场上是个冷面判官,做事不留丝毫情面,给人一种邪佞森冷的感觉;偏生下了公堂,他又对谁都是笑着,风流成性,身边美女如云,从不间断。
而这些美女,都必须具有同一个特点——长得像他的亡妻。
小七是他的亡妻?
梦言觉得不像。
也不知道这坊间传闻是打哪儿来的消息,若真的已“亡”,那日见到她的时候,他就不会是那种反应,应该像是见了鬼一样才对。
要么就是另一种可能,他跟小七只是朋友。
可是看他的样子,小七对于他来说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起码不只是朋友这么简单。
梦言抓狂地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儿。
“烦死了烦死了!”
她是梦言,不是小七,跟这件事儿没有半毛钱关系,不想了!
原定于两日后的狩猎被帝王下令延期,只因南越太子将要到来,说是南越皇后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特此前来感谢。
众人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不知为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浅妃娘娘”。
特此前来感谢?
不见得吧。
自帝王慷慨救助南越皇后之后,南越的礼都送了这么多了,何必再要他堂堂太子再亲来跑一趟?
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女人身上也。
君墨影把这件事告诉梦言的时候,梦言正在吃东西,“哦”了一声就再没有别的反应。
不过后来又啃了两口之后,她笑眯眯地抬起头,戳了个藕粉丸子给男人夹过去。
“皇帝陛下,为了防止您哪天来酸我,先奖励您一个藕粉丸子,甜的!赶紧吃吧!”
想起这男人每回吃醋时候的样子,梦言既是觉得可爱,又觉得好笑。当然,这些可以接受的情绪都得把这男人的禽兽事迹排除在外!
她可不想啥都没干,只是因为南宫彻要来,就“被运动”得下不来床。
君墨影原本正不徐不疾地吃着饭,闻言,险些没被呛到。
喝了口茶,才勉强缓过来。
这小东西,现在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了!
凉飕飕地斜了她一眼,君墨影似笑非笑:“难道醋劲比较大的不是言言吗?”
“开什么玩笑!”梦言瞪大眼,不满地用力搁下手里的筷子。
“你说谁醋劲大?”
“开玩笑吗?是谁在南巡的时候跟为了个曦妃就不肯吃饭?是谁力战群雄,指着一群刁妇说——这是我一个人的男人?是谁在朕去了华章宫之后,气得这么长时间不跟朕好好说话?”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慢条斯理的语气确实像在笑她,偏偏那双讳莫如深的梦眸中凝聚的是一股淡淡的温柔与宠溺,脉脉流淌,似有绵延的情意将她整个人浸润。
梦言的小脸一下子涨得暴红。
“君墨影你混蛋!”
这厮简直太不要脸,这种事儿都拿出来说!
“朕不是混蛋。”男人没有丝毫自觉性地勾了勾唇,把她捞进怀里,轻声细语地道:“朕只要言言一个人,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你干嘛扯开话题。”她别过头去,睫毛微微颤抖,小声咕哝了一句,。
君墨影就不说话了,眼底的笑意更深更柔,摸着她小小的脑袋,好像那是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一样,细细把玩着。
这些日子出门在外,不用早朝,难得的偷得浮生半日闲。
君墨影早上还是固定在早朝那个时辰就醒来了,不过他并不起来,就这么搂着怀里的小人儿,一直等到她醒来,两人才一起起床,洗漱用早膳。
午膳过后有时间就会带着梦言去骑马,君墨影怕颠着她,一般都骑得很慢,除非是梦言有特殊要求,比如“策马狂奔”之类的古怪提议——不过就算这种时候,也不会像他一人时那么快。
有时梦言还会去抢他手里的缰绳,君墨影也由着她,只管在背后好好护着。
日子就这么平静而温馨地过了三天。
是夜。
距离主帐不远处的一个营帐背面,悄无人息,巡视的士兵通常都是在正面的方向,这里很少会有人经过。
莫少渊从信鸽腿上取下一张字条,淡漠地扫过四周,旋即将手中信鸽放飞。
那张字条,他并没有直接打开,而是紧紧捏在手心里,直到回到营帐的时候,才在灯影下一点点翻开。
上面只写了一个字,却让莫少渊面色当即一变,整张脸上呈现着愤怒与失望交错的情绪。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偏执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忠诚,并不代表他愚忠。
尤其是此刻——在他得知真相之后,他忽然生出一种,想要远远退离的怯懦感。
“你何其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