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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毓秀瞟了安岚一眼,然后迟疑地看向丹阳郡主:“郡主,认识她?”
“自然是认识。”丹阳郡主将那条披帛散开看了看,然后笑着对甄毓秀道,“回去让丫鬟隔水蒸一下,用棉巾轻轻拭擦一遍,再放在熏笼上晾干,便又跟新的一样。还是你身边的人不会弄这个,那就交给我的丫鬟……”
“哪能麻烦郡主。”甄毓秀瞟了安岚一眼,撇了撇嘴道,“既然郡主都替你求情,那算了。”
安岚看了她一眼,未言谢,只是笑了笑。
甄毓秀皱了皱眉,就拉着丹阳郡主道:“刚刚我才跟二哥说起郡主,听说他前两日见过郡主了,被我好一通埋怨,当时二哥也不知道告诉我一声。今日咱可得好好聊聊,那边还有两位李尚书家的姑娘,都说想认识郡主呢。”
“定是你又跟旁人胡乱编排我了。”丹阳郡主嗔了她一眼,将手里的披帛递给入画,然后又看向安岚,微微一笑,“每见你一次,你的身份就变一次,真不知下次再见你,又会是什么身份。”
安岚微微欠身:“多谢郡主。”
丹阳郡主邀请道:“宴席还未开,同我一块去那边说说话如何?”
甄毓秀即道:“那边已经没多余的位置了,再说,李尚书家的姑娘只想认识郡主。”
安岚又笑了笑,欠身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郡主了。”
甄毓秀懒得看安岚,只顾拉着丹阳郡主道:“她们怕是都等得急了,郡主快随我过去吧。”
“你还真是急性子。”丹阳郡主无奈地看了甄毓秀一眼,然后又对安岚道了一句,“我们应该还会再见的。”
丹阳郡主说完这句话,又笑了一笑,然后才随甄毓秀走了。
“这位丹阳郡主……”金雀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
安岚一边转身,一边问:“怎么?”
“说不上来。”金雀摇摇头,“看着是个好人,但我总觉得她似乎对你特别注意。”
“是吗?”安岚回头看了一眼,她其实也有这种感觉,所以也一样觉得不解。
……
两人又转了好一会,终于看到陈大录的身影,并且正好有人过来在陈大录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只见陈大录的脸色微变,即起身离席。
安岚跟金雀对视了一眼,即悄悄跟上去。
“会有什么问题?”陈大录同他那结拜兄弟一边往景府库房的方向行去,一边道,“我当时仔细看过,是让刘香师当场试香,确实是极其名贵的香品,能有什么问题,难道刘香师骗了我!”
“按说应该不会,没准刘香师是看走了眼,我之前就怀疑那马贵闲从哪得的这等名贵香品,虽说百香堂有些年头了,但那些日子马贵闲可是欠了一屁股债。这狗被逼急了都能跳墙,何况是人……”
“**他姥姥的,姓马的要是敢阴老子,看老子不卸了他!”
这话,安岚和金雀跟在后面隐约听到一些,两人心里都是一喜,事情终于有眉目了。
不多会,陈大录就赶到库房这边,遂见景府的六爷真手里正拿着他那匣子香品。
陈大录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一下,忙涎着笑走过去,躬身道:“六爷找我呢,是有什么吩咐?”
景府的六爷叫周达,是景公认的第六个干儿子,景公并没有让他改姓景,但这些年他早将自己当成景府的一份子,极其尽心帮景炎打理府内庶务,久而久之,大家便都习惯称他为六爷。
“这香,你拿回去吧。”周达合上香匣子,往桌上一放,面上并不见怒色,但仅一眼,就已经让陈大录吓得慌了神。
陈大录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问:“六,六爷,是不喜欢这款香吗?”
看到这种以假乱真的香品,周达心里自然不快,面上的神色更加冷峻。陈大录不由求救地看向周达身边的香师,那香师想了想,便道:“这香是假的,除了外面包的那层,里头混的全是木渣子,陈老板怕是被人骗了。”
陈大录只觉脑袋轰的一声,彻底呆在那。
那香师瞧他这幅模样,便又道:“陈老板是跟谁买的这些香,作假的手法虽粗糙,但外面那层香合得还算不错,一时辨不出也有可能。”
“是,是跟百香堂……”陈大录说到这,脑子了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令他嘴里的话停了下来,心里跟着浮出一个很是莫名的感觉,但不等他去琢磨,那感觉瞬间就消失了。
“百香堂?”那香师看着陈大录摇头,“据说百香堂里的香早已经被人搬空了。”
“什么?!”陈大录冷不丁地回过神,随后脸和脖子全都红了,也不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羞愧。
“行了,出去了。”周达说着就摆了摆手,这等日子,他自是不会发火。
陈大录知道周达的脾性,不敢多说,只是扑通地跪下磕了个响头,然后才站起身,抱起自己那匣香乖乖地退了出去。
“马上给我打听姓马的现在在哪!”从周达那出来后,陈大录苍白脸色露出狰狞的表情,“他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连老子的钱也敢骗!”
“是。”陈大录身边那兄弟知道今儿的事情大了,不敢这会儿触陈大录的霉头,应了一声,就赶紧往外去了。
安岚和金雀远远看到陈大录抱着那个香匣出来后,便知道香的问题被发现了。
陈大录没有再去宴席那边,只是在二门处的小厅那等着,安岚和金雀也就在二门外附近走动。幸得今日的客人着实多,一直有人来来往往,亦有不少认识的人会随时停下寒暄闲谈,所以也没什么人注意她们两个为何一直在这徘徊。
约半个时辰后,陈大录派出去的那人回来了,喘着气跑到陈大录身边低声道:“找着了,就在东六角那家勾栏院里,那百香堂果真已经关门,我也已经通知了那帮兄弟,都在街那头等着呢。”
“走!”陈大录即起身,出了小厅后,往大门那看了看,就转身往侧门那走去。
安岚和金雀也跟着起身,悄悄尾随他们出去。
“会不会被他们认出咱们?”安岚吩咐车夫跟上陈大录的马车后,金雀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
“不会。”安岚摇头,接着又道,“咱们不下车,只看着,定要亲眼看到马贵闲落得何种下场!”
金雀再不做声,沉默地坐在一旁,神色有些呆滞,还有些悲凉。
安岚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肩膀,陪她安静地坐着,等着接下来的那一幕。
他们从景府出来的时候,早上还明媚的天忽然就阴了下去,这会儿天上已聚集了灰沉沉的云层,风起了,空气里也多了几分水气。
马贵闲从勾栏院出来的时候,虽看到天色变了,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心情。跟送他出来的老鸨打情骂俏了几句,就哼着小调上了马车。啧啧,女人果真是嫩的好,又娇又俏,那一身皮肉就跟水豆腐使得,身子骨也够软,喊声更是销魂让人骨头都酥了。
马贵闲越是回味,心里越美,若不是跟几个老主顾约好了谈买卖,真恨不得现在又折回去。想不到,这么旮旯地,也会有这等好货色……真这么想着,马车忽然停住了,马贵闲差点又才车上滚下去。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他心头不禁大怒,当即一声大骂:“狗奴才,怎么赶车的!”
却这一次,车夫没有回他的话,而是换了一个阴测测的声音:“陈老板果真在车内,这就好!”
马贵闲一愣,心头莫名的一慌,赶紧掀开车帘往外一看,瞧清来人是陈大录后,遂松了口气:“原来是陈老板,吓我一跳,陈老板这是……是有事?”
这个地方本就有些偏,这会儿又开始下起雨来,于是街上愈发冷清下去。
安岚和金雀的马车在不远处的路口那就停下了,两人掀车窗帘,远远看到陈大录的人将马贵闲从车厢内扯了下来,接着被人强拉硬拽到旁边的小胡同里,马贵闲的车夫则被人打晕在车上。
金雀想下车去看,安岚抓住她:“先等一等。”
天上乌云下压,街上的青石板被秋雨沾湿,胡同那边开始传来拳打脚踢的声音,但是却没有惨叫声,想是马贵闲的声音被堵住了。
又过了一会,那些人似乎是打累了,殴打的声音慢慢停下。
整条街忽然间安静得有些诡异,秋雨愈发寒凉,金雀忽然开口,声音有些颤抖:“我爹死那天,也是这样的日子,我祖母上吊那日,天也在下小雨。”
安岚揽住她的肩膀,低声道:“恶有恶报,老天不报,我们替他报!”
这话才落,胡同那忽然传来一声极其惨烈的声音,不大,像是被人堵住嘴巴后,因巨大的痛苦而使得惨叫声强行从喉咙里发了出去。于是那声音听起来怪异得令人觉得毛骨悚然,金雀身上猛地一颤,安岚即握紧她的手。
片刻后,陈大录等人从那胡同里出来,纷纷上了马车,随后就离开那里。
“我去看看。”金雀说着就要下车,她定要亲眼看到那个人,究竟落得何等下场。
安岚这会没有阻止她,拿着伞,同金雀一块下车,握着她的手,一块往胡同那走去。两人的手此刻都很冰,但握在一起后,手心的温度相互传递,心里终不再那么害怕。
不多会,便走到胡同后,遂见那里躺着一个人,地上有一淌血。
人没死,但两条腿的脚筋都被挑断了。
雨丝冰冷,所以马贵闲痛晕过去没多久,就又醒了过来,只是此时他两手被绑住,嘴巴也被堵住,无法求救,只能等着有人发现他。
“我过去看看。”金雀在胡同口看了一会,忽然开口。
安岚没有反对,要陪她走过去,金雀又道:“不用陪我,你就在这等我。”
“金雀。”安岚有些担心。
“没关系的,我要跟他说几句话,不会很久。”金雀转头对安岚笑了一下。
安岚迟疑一会,终是点点头,慢慢放开手,然后将手里的伞放在她手里。
金雀过去了,安岚站在胡同口看着,落在脸上的雨丝极其冰冷,她却觉得心里藏着一团火。
只是跟着,她身上猛地一僵,有人自她身后,将一把伞撑到她头顶上。
安岚不敢回头,沉默了一会,才低声开口:“公子全都知道了?”
景炎站在她身后,看着还不到自己肩膀高的小丫头,低声笑道:“你可知道,世人眼中的香师,可不会做这样的事。”
安岚看着前方的金雀和马贵闲,看着被雨水洗淡的血迹,咬了咬牙,然后平静地道:“世人是不是都喜欢像郡主那样高贵的人,我也是喜欢的,但我不是郡主,我也成不了郡主,我知道自己再怎么学,也是东施效颦。”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片刻后,安岚回头,看着景炎道:“可是,长香殿的大香师,应当不都是一个样的,是不是。”
她见过白广寒的孤高清冷,也见过百里翎的肆意风流。
景炎一怔,看着那双认真而黑亮的眼睛,忍不住抬手拨开她被雨水沾湿的刘海,微微扬起嘴角:“我这一关你过了,小狐狸。”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