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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义依旧每天到村东戴家去教私塾。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本就是行伍出身,勘察敌情听风吹草动是他的本能,这几天,他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但仔细查看,却又发现不了任何蛛丝马迹。这样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赵匡义吩咐小桃这几天没事别出去乱走。他自己也尽量晚出早归。赵普这次带的都是禁军里一等一的精兵,动作迅敏,赵匡义难以发现端倪,但本能又让他感觉到什么。心里极为不踏实。
小桃却没有任何知觉,赵匡义既然吩咐她别乱走,她便每天在家里练练舞,写写字,做点茶饭。但几天过去了,家里的柴米油盐也不多了。
这天赵匡义又去了戴家,小桃才看到家里的米已经用光了。小桃忙跑到村头的铺子去买,可巧了,村头铺子的米也刚卖完。小桃无法,只好搭着法子到了弦高镇,打算在米铺里买点米,再让伙计帮忙搬到筏子上便好。
天高云淡,江南的初秋清明得分外美丽,小桃在弦高镇上走着,心情也随着渗入指缝的阳光而格外愉悦起来。不由在路上左停停,右逛逛,一会看看卖的香囊,一会看看胭脂水粉。新上的胭脂不错,小桃以前不乐于在这些事上动心思,可如今,却体会到了女为悦己者容的滋味。拿着胭脂把玩了片刻,便忍不住拿出银子买了。这个颜色涂了,公子会不会喜欢?
路过一家茶馆,小桃有些口渴,走了进去,在窗户边捡了个偏僻安静的位子坐下,要了碗茶,给力伙计两个铜板,无意扭头看了看旁边,从楼上正徐徐踱步走下来一位公子,白衣白衫,像谪仙一般,那狭长的眉眼,熟悉的脸庞。一瞬间,小桃听到了自己的心“咯噔”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心忽然就像要蹦出来一样,却屏气凝神,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他真的很很清俊,白色衣衫一尘不染,发如墨般被玉冠高束,整个人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眉眼狭长,唇角似有若无的笑,面色温和清雅。小桃只瞧了一眼,他的身上好像有无数的丝线,牵扯着她的目光,更牵扯着她的心。小桃的头又开始剧烈地疼痛,他是谁?为什么看到他头脑里就像所有前尘往事都翻滚了来?
眼看着那公子已经走到了门口,小桃才像缓过神来忙快步跑出去追了出去,可是只一个眨眼,那公子已经无影无踪,不知去了哪里。就像一个幻境,小桃揉了揉眼睛,看着空落落的门口,和四周稀稀拉拉的人,刚才真的有位白衣公子吗?还是只是自己的错觉?
小桃又跑出去在周围四处都看了看,却再也没有白衣公子的身影,小桃这才想起胭脂还放在茶馆的桌上,赶忙跑回茶馆去,却差点和门口的人撞上。小桃定睛一看,惊喜地叫道:“霍郎中?”
霍仲看着小桃拱手笑道:“看来姑娘的病全好了。”
小桃赶紧对霍仲行了个礼:“多谢霍郎中的本领,药服了后已经清爽多了。”
霍仲仔细打量了番小桃道:“相请不如偶遇,再见到你也是缘分。”对小桃压了压手:“你坐下,我给你把把脉。好不好,要看脉象。”
小桃坐回到了刚才的位子,边坐下伸出手,边问道:“你怎么会到了这里?”
霍仲切着脉道:“那些人总不能在我那里守一辈子,等了几天没人,便只嘱咐越州知府留意你们的动静就撤了,我是个游医,四处游荡,怎么不能到弦高镇?”霍仲说着,点点头道,“疯癫之症已经好了。以后如果不受大的刺激,不会发作。以前的事情能都记起来吗?”
小桃摇了摇头:“许多还是想不起来。”顿了顿有些失神,刚才那个白衣公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认识不认识,忍不住道,“你刚才有没有见到一位白衣公子?我是不是眼花了?”
霍仲怔了怔,看了看四周无人,又细细看了看小桃道:“我不知道你刚才看到了谁。但我曾经给一位白衣公子诊治过,先是治了他见血封喉的后遗症。那病一遇热就奇痒无比,听说有个姑娘曾经为了缓解他的痒痛,把自己的手腕割了放血给他服用。那个法子,还是我教那姑娘的。”
“轰”地一声,小桃的头几乎炸了开来,无数的片段瞬间崩塌在了她脑海里。难怪她对霍仲一见便有熟悉之感。霍仲接着道:“还有一个病便是见血封喉毒发导致的失明。如今,他看得见了。”
看小桃坐着发呆,霍仲又道:“我还治了他的摔伤,刀伤,剑伤---我从没见过一个人身上能有那么多伤----”霍仲的声音有些沉,他是吴越人,那人是唐人,按理说医者仁心,是不应该顾及患者是哪里的人。但他见到那个人,依旧是被震撼了。那么丰神俊朗的一个男人,却除了那张脸,身上的伤痛一处连着一处,他不知道他靠什么忍着剧痛还能活下来,遍身的烂伤,他自己动手清理伤口的时候,手第一次在颤抖。可那人竟纹丝不动。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崇敬的感觉。
只是,从他第一次给他治见血封喉的毒时,他已经知道了他是谁,这天下中了见血封喉的毒还能活着的没几个,脉象里看出曾有人用处子之血做药引又偏偏少了狼毒做辅剂而导致后遗症的更是绝无仅有。所以他在见万春堂见到小桃的时候便想说,但当时小桃糊里糊涂都不记得自己,多说也无益。何况她身边的那个人,也曾打听过祁正修的下落。唐人再三叮嘱,不许他泄露祁正修的病情。他也做到了。但是面对小桃,这个曾经割腕救过祁正修的女子,霍仲忍不住多嘴了。
小桃的声音在微微颤着:“你说的,是不是祁公子?”
霍仲从袖中摸出两颗丸药递给小桃让她服下,小桃机械地把药吞了下去,没有一丝感觉,又紧紧扯着霍仲的手道:“告诉我,是不是祁正修祁公子?”
小桃的目光满是凄迷,困惑,和哀伤。霍仲被她摇得无法,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自己琢磨吧。我只知道他是唐人。方才我便是给他再把脉补开药剂,如今也好得差不多了。他要去洪都府路过这里,便与我书信约在了这里见面。他也向我打听了一个人,便是那个曾经给他割腕放血的女子,因为是她向他介绍的我。可惜我不知道从万春堂出去,那女子去了哪里。时机不巧。”
霍仲的话没有说完,小桃已经向茶馆外跑了出去。霍仲的话绕来绕去,刻意没有明说,但小桃已经听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自己会满眼的泪?为什么,自己的心像针刺一样疼?小桃到处跑着,看着,找着,刚才那个白衣公子,祁公子,他哪去了?
霍仲看着跑出去的小桃,叹了口气,这个丫头,和第一见时,模样出挑了不少,性子却少了第一次见的欢快。方才给她把脉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她的脉象沉滑。之前由于小桃的疯癫之症还没有好,遮掩了大部分的脉象。现在疯癫的毛病好了,霍仲细细切着小桃的脉,发现她的脉象里有轻微的沉滞现象,又看了看她的面相气色,倒十有八九像是麝香过剩滞留的症状。有了这个症状,受孕怀胎都是不易。
霍仲便将随身带着的丸药给了小桃两颗,可以把体内麝香的残留排出去。只是还没等他和小桃细说,小桃已经冲了出去。也罢,能医一个毛病算一个。再治了她这个毛病,也算功德一件。
小桃把弦高镇的每一寸都细细寻了一遍,那一天,她的脑子里没有别的思绪,只有那个一身白衣的公子。他是祁正修吗?他的白衣,他的眉眼,她见到他的感觉,霍仲的话,似乎都在向她证明,他就是祁正修。往事翻腾到心头,小桃的全身都麻木了。
直到傍晚,小桃也再没有找到那个白色衣衫的身影,只好搭着最后一支筏子回到了云湾村。
刚回到木屋,一脸焦急的赵匡义便迎了出来:“你去哪了?”他从戴家回来不见小桃,心里急坏了。这几天一直有人在暗中窥探,他生怕出什么意外,眼看着太阳落山还不见人,赵匡义简直百爪挠心。看到小桃便紧紧钳住了她的手。
小桃下意识地挣了一下,抬眸看了看赵匡义,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她终于第一次很肯定地确定了,他不是祁公子。小桃很乱,麻木地答着:“我去弦高镇买米了。”
“米呢?”赵匡义看着她空空的两手,眉头皱了皱。
“哦,米---”小桃这才从神游里回过味儿来,还没到米铺就已经全乱了。小桃无力地抬了抬手,向床上栽过去:“我好累,想睡一会儿。”她的头好痛,有好多事情她需要慢慢地理一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