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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登上马车,一路向西而去,据师兄说她们要去崚国,那是他的家乡。
流霜望着他的月色白衣,望着他晶莹剔透的眼眉口鼻,一刹那间,所有的往事纷至沓来,风驰电掣般掠过她的脑海。原以为早就忘记了,原以为她已经不在乎了,可是却不曾想,一切的深情和痛苦,早已化作了一种叫做沧桑的东西,深深烙刻在她的心上。
一路向西,流霜发现景色越来越明丽,不似江南那般烟雨蒙蒙,心情也随之逐渐好转,试毒小产给她留下的阴影终于慢慢驱散。
行了十多日,终于出了玥国国境到了崚国境内。回望玥国,心中不禁涌上来淡淡的惆怅,这去国离乡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崚国比玥国地势要高,盆地和山丘相对多一些,崇崇山林和湖泊相接,风光极是壮丽悠远。
一路上,偶尔遇到一些行路的山民,服饰皆明艳照人,山歌嘹亮。师兄说,崚国境内散居着一些高山民族,都是装扮奇特的。
偶尔打尖住店,流霜从一些路人口中得知,崚国皇族竟是姓东方的。她心头不禁隐隐一动,师兄一直不告诉她他真正的身份,莫不是师兄是皇族之人?
流霜心中怅然,师兄何时变得这般小心翼翼起来,难道他不知,孤儿也好,皇亲国戚也好,在她心里,他依旧是她亲爱的师兄,是没什么两样的。
又行了十多日,终于快到崚国国都西京了,段轻痕说有急事,需要先回京办理,带着那些骑马的护卫先行入了城。
流霜和红藕在药叉药锄的保护下,坐着马车随后也入了城。
一踏入西京,流霜就莫名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感觉真奇怪,记忆中,流霜从未到过这里。她心中不免有些诧异,或许因为西京是师兄的故乡吧,所以她才对这里也有亲切的感觉。
药锄驾着马车,专拣偏僻的街道行驶,说是为了抄近路。其实,流霜和红藕都着实想要药叉和药锄赶车从西京最繁华的街道上过,对这异国之城,她们心中其实充满了极大的好奇。但是,药叉和药锄却很难说动。流霜心想,来日方长,日后再逛也不迟。
马车穿巷过街,最后停在了一处窄窄的小巷前。这是一个不起眼的用青石铺就的小巷。此处看样子是西京较偏僻的一个所在。
流霜和红藕牵着手穿过小巷,来到一处大门前。门脸也是很普通的那种,看来师兄家并不是她揣测的皇族了。流霜心中喜悦,其实她觉得做一个普通的百姓更好。
但是,这门脸虽然普通平凡,没想到里面布置的却不平凡,一入门迎面一带灰蒙蒙的灰墙,绕过灰墙,眼前一亮,却见庭院雅致,屋舍精致,飞檐花窗。院中栽着几棵经年不凋谢的雪松,廊下种植着奇花异草。正值花开之季,浅白嫩红,为这幽静的院子添了一丝娇艳之气。
早有一对中年夫妇迎了上来,见了流霜,规矩地喊着:“霜小姐来了!”
流霜不知这两人是何人,有些错愣。本以为是师兄的家人,可又觉得这两人不像是师兄的爹娘。正不知该如何称呼,药锄在一边淡淡介绍道:“这是秦叔,秦叔是这里的管家,日后小姐需要什么东西,可以让秦叔出去采买。这是秦婶,是为小姐做一些粗活的。”
流霜这才明白,这两人是这里的下人。
“霜小姐,你可来了,我们可是盼了你好几年了呢。”
流霜登时便糊涂了,怎么盼了她几年了?不解地问道:“秦婶,你认识我?”
秦婶道:“虽不认识,但是公子时常提起你,我们听得多了,便觉得熟识了。公子雇我们也是为了伺候小姐的,可是我们在这里吃了几年闲饭,都没见到小姐的影子。这回小姐可终于来了。”
药锄咳嗽了一声,秦婶才住了嘴,她显然是在这里憋闷坏了,一有人说话,便闸不住了。
流霜这才知道,这座院子,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段轻痕买下了,还雇了花匠,建了这座优雅的别院。但这里却不是段轻痕的家,是他专为自己建造的。师兄竟对她呵护备至到无微不至的地步,流霜心中极是感动,但也有一丝疑惑,难道师兄几年前,就曾想着把自己接到这里来?
不知为何,流霜竟有一种被师兄金屋藏娇的感觉。瞧着秦叔秦婶看她的眼神,也是那个意思,不禁觉得很不舒服。
天色渐晚,秦婶为她们备了晚膳,几人用罢饭,段轻痕还没有过来。他才从外面回国,或者家里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吧,流霜也没在意。
连日赶路,流霜原以为今夜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却不想,竟是做起了梦。
恍恍惚惚,似乎是进了一座锦绣繁华的宫殿,处处歌舞升平,宝座上那对君王夫妇慈爱的笑容,令她心头莫名温暖,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在梦里蔓延着。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被娇宠的孩子。
场景忽然一转,她好似奔跑在一大片花丛里,许多许多的花,她不知道那是什么花,开到了极致,是那样红,好似要溢出血来。
她不断地奔跑着,似乎能够听到胸腔里“荷荷”的喘气声。胸口似乎被什么压住了,憋闷的难受,她似乎永远跑不出这片花海了。
隐约听到了一个小女孩的哭泣声,是那样撕心裂肺,然后那哭声忽然就被掐断了,只有无声的呜咽。
她看到了漫天的红,不知是那红花的红,还是血的红,就那样无边无际漫过来。
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恐在流霜心头漫过,她不禁尖叫一声,猝然从梦里惊醒。额上冷汗涟涟,流霜也顾不得擦拭,只是拥着被子喘气。
残月西移,窗前花影摇曳,丝丝缕缕的暗香浮动。
夜还很长,可是流霜却再无睡意。梦里的惊惧残留在她的心中,是那样沉重。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她的生活一向是安逸的,她从来没见过什么血腥的场面,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呢。
窗前花影扶疏,隐有一个人影一闪,接着便响起了师兄温雅清朗的声音:“霜儿,怎么了?”
流霜顿觉心头一轻,师兄就好似黑暗里的一抹光,驱散了她心头漫天的血雾。她拭了拭额头的冷汗,打开了房门。
门外清光流泻,花影摇曳。师兄站在廊下,一双清冽的眸子透过蒙蒙夜色,锁住了她憔悴的容颜。
“霜儿,怎么了?做梦了?”师兄担忧地问道。
流霜点点头,叹息道:“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梦到我在一片花丛里奔跑,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哭声,我还看到,看到漫天的血雾,那样多,让我……”
师兄神色巨震,眸中惊惧与悲痛在翻卷,好似根本就想不到流霜会做这样的梦一般。确实,就连流霜也觉得自己不该做这样的梦。
段轻痕忽然伸臂将流霜搂在了怀里,搂得那样紧,好似怕她忽然丢失了一般。流霜隐约感到他的身子在轻微地颤抖着。
他似乎比流霜还要激动,嘴里喃喃说道:“霜儿,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师兄也经常做类似的梦,只要你不再想,就会没事的。”
“我知道了,师兄,你别担心了,我没事了。不过,再这样被你勒下去,我恐怕会有事的!”流霜微笑着说道。
段轻痕身子一僵,猝然放开流霜,脸上隐有一抹红晕晕开。
他转身面朝月光而立,身姿挺拔而俊逸,月光在他身上打出一片片摇曳的光和影,这一瞬,流霜忽然觉得师兄的背影是那样萧条,心中顿时涌上来深深浅浅难以言说的忧伤。
流霜和红藕就在西京这个偏僻的小巷住了下来。
日子过得很舒适,只是那个噩梦依然在纠缠着流霜。奇怪的是,不知是习惯了,还是别的什么,流霜不再觉得那梦恐惧,醒来后总觉得有人陪在身边一样。这种感觉在她心头萦绕了很长时间,直到有一天,她到窗前欣赏月色,偶尔看到了廊下花影里那一抹清影。
月色蒙蒙,水蓝色的衣衫飘飞如梦。这一刻,流霜才明白,原来师兄一直陪伴着她,她感到心头暖意在流淌。
师兄总是很忙,白日里常常不见踪影。他也不让流霜出去,就这样,在这个小院里呆了一月有余。
炎热的夏日即将过去,秋天就要来了。
红藕早已憋闷的不行,整日缠着流霜要出去见识西京的风物。流霜也确实想出去,终于征得段轻痕同意,在药叉和药锄的陪伴下,到了西京最热闹的一道街。
西京很繁华,令流霜不解的是,她走在街头,常常脑中一闪,感到前面某个地方应该有一座繁华的酒楼或者拐角处有一座钟楼,当走到那里时,她的猜测十有八九会灵验。
这种情况让流霜感到诡异极了,她觉得自己好像曾经来过这里一样。可是,她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难道人真有前生后世?而她的前世就是生活在这里?那每夜的噩梦就是她前世的事情?流霜摇摇头,这样的解释她觉得有些牵强,就这样一路疑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