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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更倒霉的新郎官了,刚成婚就要与妻子分房而睡。”
闵旻额抵着江沁歌的脑袋,眼中又是欢喜又是无奈,两只手紧搂着江沁歌,生怕她冻着。
江沁歌抬眸轻笑,两颊被熏染成粉红色,嘴角微微上扬,指尖还是暖的。
“我可不想被人戳脊梁骨,一进门就给我立规矩,看脸色,若是被人发觉不对劲,日后更没法子抬头做人了,你宁可看着我受委屈?”
江沁歌笑意盈盈地看着闵旻,折腾了大半夜,再过两个时辰就快天亮了,若是再做点旁的事,白日里必然会被人看出端倪。
江沁歌委屈巴巴地看着闵旻,闵旻一个糙老爷们儿哪受得了这个,当即手忙脚乱服了软。
“知道你今儿受了不少委屈,回头为夫给你找回来,为夫怎么舍得让你被人戳脊梁骨。”
江沁歌这才破涕为笑,吸了吸鼻子,书房里十分暖和,江沁歌本就是睡梦中被人唤醒,如今早已昏昏欲睡。
“时辰还早,睡一会吧。”闵旻这块大冰山碰见了江沁歌,也不得不化作绕指柔,顺心顺意的捧着小妻子。
江沁歌嘟嚷两声,脑袋在闵旻怀里蹭了蹭,趴上肩头闻着舒适的气息,浅浅入眠,嘴角都是弯的,睡的安稳。
闵旻就这么抱着江沁歌,多年漂泊的心仿佛也找到了一个归宿,从今往后,他也有家了,属于他和她的小家,不再是一个人孤孤单单了。
大约一个半时辰后,闵旻将江沁歌唤醒,又给江沁歌披上一件男子的大氅,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天还是黑漆漆一片,北风呼啸,刺骨的寒风吹在脸上刮的生疼,万物俱寂,一连马车停靠在郊外。
“元妹妹,一路顺风。”
元瑜打扮的很朴素,陆斐脸上带着一块面具,将他的容颜遮挡,江沁歌来送行,元瑜又惊又喜,紧紧握着江沁歌的手,幸福的不知该如何开口了,老天待她不薄,今生今世她一定会好好珍惜,属于她自己的那一份缘。
“你也是,好好照顾自己。”
马车前,两个欣长的身影两两相望,闵旻递给陆斐一块玉佩,“沿途若是遇见闵家商铺,遇到什么麻烦,凭此物就可以得到帮助。”
陆斐毫不客气的接了,“多谢大哥,大哥一切小心。”
一柱香后,四人分道扬镳,陆斐带着元瑜赶往城外方向。
天色渐亮,闵旻带着江沁歌回了陆家,将江沁歌重新送回新房。
江沁歌又继续躺在榻上眯了一会,不一会功夫,耳边传来的吵闹声,江沁歌皱眉。
“怎么了?”
“郡主,是馥香不慎打翻了小厨房给郡主炖的补品。”百合听见传唤,立即赶来,脸上隐隐还有些怒气。
江沁歌这会子睡意也没了,掀开被子撑起身子,百合立即给江沁歌披上一件衣裳。
“唤进来。”
百合会意,出了门很快就带着馥香进门,馥香低着头,对着江沁歌拜了拜。
江沁歌盯着馥香看了一会,馥香不躲不闪任由江沁歌盯着瞧,眼眸中还有几分昨夜残留的倨傲,发鬓上还多了一支海棠花珠钗,馥香长的很水灵,稍稍一打扮更是妩媚多情的。
这模样像极了江家院子里的姨娘,轻佻浮燥。
“郡主,奴婢不是有意打翻补品的,只是挑帘时,百合刚好出来,不小心撞到了,求郡主开恩。”
馥香跪在地上,纤细白嫩的手上还有被烫伤的痕迹。
百合瞪大眼,扭头看向了江沁歌,“郡主,奴婢并没有撞到馥香……”
“百合,是我不小心打翻了补品,你是郡主屋子伺候的,我是新手,还不懂郡主的习性,是奴婢鲁莽了。”
馥香很快打断了百合的话,表面上承担了错,可实际却咬住了百合不放,江沁歌要是惩罚了自己,那便是偏袒,要是严惩了百合,等一会老夫人那里肯定容不下百合这么冒冒失失的丫鬟,馥香就能顶替百合的位置了。
“郡主……”百合张嘴要解释什么,江沁歌对着百合使了个眼色,百合噤声不语。
江沁歌脸上的笑意有些凉,“百合,先过来伺候漱洗吧。”
“是。”
江沁歌并没有打算追究,不动神色的让百合漱洗,换上衣裳,发鬓盘气,鬓间斜插两支素雅的玉簪,既温和娴雅又不失庄重。
馥香时不时地抬眸看向江沁歌,硬生生的被晾在一旁,有些尴尬。
穿戴整齐后江沁歌也没有开口的意思,江嬷嬷低声道,“时间差不多了,该去给老夫人敬茶了。”
“嗯。”江沁歌点了点头,扶着百合抬脚就要离开,彻底忽略了馥香。
“郡主?”馥香忍不住了,唤住了江沁歌。
江沁歌停住脚步,透过窗户远远的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赶来,低着头睨了眼馥香。
“大人过来了,你去伺候大人吧。”
馥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被突如其来的惊喜惊住了,忙点头,“是。”
帘子挑起,馥香立即站起身要伸手去解闵旻的大氅,“大人,外面凉进屋坐会暧暧身子吧。”
闵旻眉头紧拧,瞥了眼江沁歌。
江沁歌神色淡淡的站在一旁不语,脸上看不出喜怒。
“奴婢是老夫人屋子里纹嬷嬷的小女儿,馥香,昨儿开始来西苑伺候郡主的。”
馥香一边说一边介绍自己,忽然倒抽口凉气,纤细白嫩的手指就这么露了出来,馥香眼眶中顿时盛满了盈盈泪水,梨花带雨般柔弱。
等闵旻低头看去时,倏然抽回胳膊,低着头,恍若惊慌失措的小白兔。
“奴婢的手没事,与郡主无关。”
闵旻眉头拧的能打结。
江沁歌伸手扶额,馥香比起江家姨娘的段数实在差太多了,真不知那位纹嬷嬷是怎么教女儿的。
私下里偷偷勾搭就算了,这才第一日,就敢当面给主子上眼药,不知死活!
江沁歌也不催促,就这么瞧着,脸上看不出是喜还是怒。
“你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不少,这个我瞧着伶俐,我屋子里缺人不如交给我。”
闵旻压低了声音开口,语气里同样分不出喜怒,很平淡。
馥香欣喜若狂,这么快就收了自己吗,幸福来的简直太快了。
“大人既然看中了,那馥香就交给大人了,馥香,还不快谢谢大人。”
江沁歌的声音不喜不悲,百合却在一旁嘟着嘴,有些不悦,只不过碍于江沁歌的眼神,才没出声。
“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出发了。”闵旻的目光看向了江沁歌,板着脸,眼眸却柔和。
江沁歌点点头,并没有因为馥香的事而恼怒情绪,跟在闵旻身后,踏雪去了陆老夫人的院子。
陆赋清早出了门不在家,留下了一份见面礼交给江沁歌,江沁歌倒省了麻烦,只需要给陆老夫人敬茶就行。
身后的丫鬟远远跟着,百合的身旁就是馥香,馥香眼眸中略带得意之色,百合低着头没搭理她。
“生气了?”闵旻低声问,两个人都穿着大氅,离的近,闵旻的手握着江沁歌的手,面上不动神色,旁人也没察觉不妥。
“怎么和一个没脑子的人生气,你也太低估我了。”
江沁歌压根就没把馥香放在心上,又怎么会计较呢。
馥香这种人她见的多了,蹦跶不了多久,只不过除去了馥香难免还会有旁人,层出不穷,倒不如留着馥香,寻个合适的机会杀鸡儆猴。
“还是娘子大度。”闵旻浅笑夸赞,江沁歌没好气白了眼闵旻。
昨儿夜里雪下得大,滴上的积雪还没来得及清除,两个人走的慢,脚步踩在雪中没过脚踝。
“冷不冷?”闵旻侧目,看向了江沁歌问。
江沁歌轻轻摇头。
大约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了陆老夫人的院子,纹嬷嬷就等在门外,远远的看着两人走来,连馥香也跟来了,馥香眉梢都是喜悦,纹嬷嬷的心情要跟着好了。
纹嬷嬷亲自挑起帘子,“老夫人早就醒来了,就等着二位前来呢。”
江沁歌瞥了眼纹嬷嬷,见她与馥香态度亲昵,大约猜到了身份,抬脚进门将披风脱下递给了百合,又在火炉前停顿了一会将寒气驱散,才进了里屋。
陆老夫人倚在榻上,身上穿了件深棕色褂子,头戴抹额,精神有些不济,见二人过来脸上的笑意多了些。
纹嬷嬷奉上茶水,江沁歌伸手接过,跪在毯子上,“孙媳给祖母请安。”
陆老夫人接过茶水抿了小口,对着江沁歌笑了笑,“好孩子,快起来吧,不必多礼。”
江沁歌乖巧地站起身,任由陆老夫人拉着手,陆老夫人给江沁歌的见面礼是一套价值不菲的翡翠头钗,精致奢华。
江沁歌含笑接过,道了谢。
“委屈你了。”陆老夫人拍了拍江沁歌的手背,面容慈祥,倒是看不出往日的凌厉。
江沁歌可不敢小瞧了这位老夫人,轻轻摇头,“沁歌不委屈,只要祖母身子康健便是吃些苦头也无妨。”
江沁歌嘴巴甜,惯会哄人,陆老夫人被她哄的眉开眼笑,从原本的三分喜欢增到了五分。
“你有福气娶了个善解人意的妻子,日后可得好好待人家。”
“是,孙儿谨记祖母的话。”闵旻淡淡的开口。
陆老夫人半个字不提平妻的事,只简单的嘱咐了几句,许是身子还没恢复,有些疲乏,没说一会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孙儿先行告退,改日再来探望祖母。”闵旻开口。
陆老夫人冲着二人摆摆手,在丫鬟的服侍下躺在榻上,闵旻和江沁歌出了门,站在门口重新披上大氅。
“一会累了就去睡一觉。”闵旻看着江沁歌脸上尽显疲惫,有些心疼。
江沁歌胡乱的点点头,两人一道出了门,馥香紧跟着闵旻身后,生怕江沁歌反悔似的。
闵旻眼眸微冷,在分岔路口和江沁歌分开了。
“郡主,这才第一日小贱蹄子就欺负到您头上来了,往后还得了?”百合忍了一个早上了,太生气了。
江沁歌轻笑,“若真这般容易得逞,这么多年他身边早就姬妾无数了,何必等到今日娶妻,再说,你应该相信我的眼光。”
“可是……”
“别可是了,等着消息就是了。”江沁歌是一点也没把馥香放在心上,北风袭来,脸上都是刺骨的寒意,江沁歌的困倦被驱赶,人也更加清醒了些。
百合这才不语了。
“昨儿个的事打听到了吗,瑾王府那边是怎么回事?”
从今儿起自己是陆家妇,陆家和九王府的关系微妙,江沁歌的周围时时刻刻都是眼睛,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祸及一盘棋,再不能如闺中那般随意了。
百合点点头,一路扶着江沁歌进了内屋,热气扑面而来有些睁不开眼,缓和了一会百合才开口。
“是灵公主病发了,偷偷潜出瑾王府来了江家闹事,灵公主前些日子来探望陆老夫人,身上都是抹了药的。”
百合一五一十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包括赵灵在秦城发生的事。
江沁歌惊讶得合不拢嘴,震惊的看着百合,“竟有此事,难怪她处处针对我了,果然是脑子病的不清。”
“灵公主昨儿个被带走以后就被关押起来了,这门婚事怕是成不了。”
主仆二人正说着,红坠挑帘进门,脸上还带着笑意,“郡主,刚才馥香失手打碎了先夫人的遗物,大人发了怒,将馥香配给了马房里的老马头儿做媳妇了,奴婢折梅回来的路上,正巧看见馥香披头散发被两个丫鬟拖拽着离开呢,老码头儿今年都快五十岁了,年轻的时候摔断了腿,一直就负责马房里的草料讨口饭吃,一辈子没娶媳妇,馥香哭着喊着求饶,正闹呢。”
百合闻言顿时眼前一亮,“这种好事我怎么没机会瞧见,活该!”
江沁歌一点也不稀奇,眯了眯眼,“大人倒是一点也不会怜香惜玉,娇滴滴一个小姑娘配给了马房里的老人,岂不是糟践了。”
江沁歌嘴上虽这么说,可脸上的笑容却出卖了她的好心情。
“郡主,纹嬷嬷求见。”门外小丫鬟喊了句。
江沁歌挑眉,脑子里正烦着赵灵的事呢,不用猜也知道纹嬷嬷是来做什么的。
“让她去找大人,大人做的决定找我也没用。”
百合会意,“是,奴婢这就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一个小小丫鬟仗着纹嬷嬷是陆老夫人身边伺候老人,便拿乔起来,落得现在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江沁歌可没那么大度,为了个不长眼的丫鬟去找闵旻,再说这其中未必就没有纹嬷嬷的指使,昨儿个晚上才告诫完,今儿早上就闹出幺蛾子,背后肯定有人出招。
不一会百合折返回来,“郡主,纹嬷嬷说有几句话要和您说,是关于灵公主的。”
江沁歌眉梢挑起,端着茶抿了小口,等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才点头,“让她进来吧。”
纹嬷嬷出来的急,衣服穿的并不多,在外面站了一刻钟脸色冻的发白,粗喘着气,一进门就对着江沁歌跪下了。
“郡主开恩,都是馥香不懂事冲撞了郡主,还望郡主高抬贵手,饶了馥香一次。”
纹嬷嬷对着江沁歌磕头求饶。
“纹嬷嬷找错人了,馥香并没有冲撞我,我才进门,哪会与她一个丫鬟有冲突,馥香是大人罚的,纹嬷嬷既要求情应该去找大人才是,嬷嬷来错地方了。”
江沁歌目不斜视,低着头轻轻吹了吹茶叶沫,品着香气,脸上看不出情绪。
纹嬷嬷犹豫了,不知该如何反驳。
江沁歌放下茶盏,眼眸一抬瞥向了纹嬷嬷,眸光乍然是一抹冷色,“馥香能有这么好的归宿,嬷嬷应该高兴才是,说不准明年就能给嬷嬷添一个外孙呢,嬷嬷何必愁眉苦脸。”
纹嬷嬷本来存了心思要拿捏一把,只是江沁歌根本不上当,对纹嬷嬷口中的事似乎并不感兴趣,纹嬷嬷有些着急了。
“郡主嫁入陆家便是陆家的女主人,老夫人也说过日后一切大小事都交给郡主处置,馥香这丫头的确毛毛躁躁,只是罚的实在太重了些,还望郡主开恩饶了她这一次。”
纹嬷嬷说着深吸口气,“奴婢知道前些日子灵公主来探望过老夫人几次,老夫人对灵公主也是淡淡,只不过碍于圣旨不好说些什么,面子上总归是要过的去。”
纹嬷嬷说着特意顿了顿,看了眼江沁歌,而江沁歌丝毫没有继续打听的意思,面上依旧很平淡。
无奈,纹嬷嬷只好咬着牙继续说,“第一次是瑾王妃陪同一起来的,事后的两次都是瑾王世子妃陪同,奴婢的鼻子从小就灵敏,瑾王世子妃身上有一股香气很特别,每次来过后,老夫人身子就会不适,慢慢的越来越严重……”
江沁歌挑眉,“瑾王世子妃?”
纹嬷嬷立即点点头,“是她,奴婢不会闻错的,瑾王世子妃身上的香气太特别了,若不是仔细闻根本就察觉不出来。”
江沁歌嘴角翘起一抹玩味似的笑,纹嬷嬷立即道,“郡主,馥香只是个奴婢,不会对郡主造成任何伤害,郡主倘若信不过可以让馥香不陆家,奴婢保证再也不会给郡主添堵了。”
江沁歌沉默不语。
“郡主,这件事老夫人并不知情,一直以为是灵公主所为,也正因如此,老夫人想方设法的要取消这门婚事,倘若老夫人知道灵公主是被冤枉的,到时候灵公主入门,岂不是给郡主添堵么?”
纹嬷嬷说的有些理直气壮,江沁歌淡淡瞥了眼纹嬷嬷,笑了笑,似是想明白了什么。
“你说的没错,百合,去大人那里说一声。”
比起赵灵,一个小小的馥香根本就不算什么。
“多谢郡主。”纹嬷嬷对着江沁歌磕头,感激涕零。
“日后馥香就跟着嬷嬷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再犯什么错,我可是新账旧账一起算,再不得宠,收拾几个奴婢还是绰绰有余。”
江沁歌对着纹嬷嬷摆摆手,眼眸凌厉,纹嬷嬷顿时一惊,忙点点头,“奴婢明白。”
纹嬷嬷走后,百合的好心情被一扫而光,“郡主……。”
“别急,待不了多久的。”江沁歌揉了揉脖子,脸上带着微笑,“想法子给九王府送个信,把此事传出去。”
瑾王府和其他几个王府串通一气对付九王府,陆家表面上和九王府是一家,背地里却和几个王府一样,所以赵灵给陆老夫人下了毒,陆赋也只能忍,并没有将此事闹大。
甚至连明肃太后也不知情,而瑾王府私下必然许了陆赋好处,陆赋才隐瞒不报,没有追究赵灵的错。
陆家有意隐瞒,江沁歌就不便追究,只好让九王府代劳了。
至于陆老夫人么,江沁歌并不打算让其继续呆在陆府了。
“祖母身子孱弱,京都城的天气寒冷,本就不适合养病,况且灵山寺的住处说过,沁歌和灵公主八字相冲,若要聚在一起,必定扰乱的家宅不宁,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定会祸及周边的人,亦如祖母遭受了此次无妄之灾。”
闵旻并未偏颇江沁歌,对其表现十分冷淡,仿佛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陆赋抿了抿唇,“以你之见该如何?”
“送回望城休养,望城内宅还有一座天然的温泉,祖母长年浸泡有利无弊。”
闵旻说着沉默了一会,“灵公主的病反复无常,稍有不慎便失去了理智,极容易做错了事,对府上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种担忧,况且,江家那边咱们还不宜得罪,据我所知,九王爷给了江敏一支军队,数量多少在何处暂时还不知情,单凭江家这么多年积攒的威望,比起瑾王府来说未必差,父亲,远水解不了近渴,瑾王府的势力离咱们太远了,保住眼下才是最关键的。”
陆赋沉吟了好一会才开口,“这是圣旨赐婚,皇上未收回旨意,不是咱们说了算的。”
“父亲,灵公主的所作所为若是被传扬出去,那样不堪之人,皇上又怎么会强行赐给陆家,届时有姑姑在一旁帮忙,解决这门婚事轻而易举。”
闵旻说着又道,“咱们也不必出面,尽管让九王府出面,毕竟九王府和瑾王府本就是敌人,咱们找机会顺水推舟而下即可,如此,瑾王府也不会记恨陆家,咱们只解除婚事不追究后果,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陆赋眯了眯眼,看了眼闵旻,长长地叹息,“可如此做岂不是给九王爷添麻烦了?”
“父亲,九王府早已弃了陆家,陆家就没必要再哄着他了,即便是陆家倾尽全力扶持九王爷上位又如何,九王爷想的却是一步步将陆家逼入绝境,一如当年的先帝,被骗一次就够了,母亲虽不是他杀,却也因他而死,这笔账儿子只要闭上眼就能想起来。”
闵旻眼眸中倏然涌现一抹恨意,“既是这样的人,陆家又何必费尽心思去扶持?”
陆赋忽然笑了,“你能这么想是最好不过了,以往的事暂时不提了,为父一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陆赋说着顿了顿,“至于灵公主么……。你说的没错,先以江家为主,未必就要被瑾王府牵着鼻子走,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吧,至于你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不急。”
闵旻点点头。
次日大雪依旧纷飞,压弯了树枝,连天气也越来越冷了,冷风如刀,刮在脸上有些疼。
瑾王妃正在进宫的路上,眼皮跳的厉害。
“瑾王妃?”
软轿停下,帘子被挑起露出一张如花一样的容貌。
“九王妃?”瑾王妃眯了眯眼,眉头紧蹙,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了,“九王妃也是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瑾王妃脸上的巴掌印还没完全消散,只是脸上抹的粉厚重,遮掩住了,依稀能看见印记。
宋婧挑开帘子下了地,正好离慈和宫不远了,画眉赶忙送上一只小手炉,宋婧伸手接过,抬脚走在宫道上。
“是啊,这么巧就遇见了瑾王妃了。”
瑾王妃眼眸微挑,遇见宋婧肯定没好事,又是忽然被明肃太后召见,瑾王妃有一种不详预感。
宋婧就像是忘记了前几日的不愉快,脸上带着得宜的微笑,步伐不紧不慢,两人一路走来虽没说什么,可气氛有些尴尬。
慈和宫帘子被挑起,暖气顿时扑面而来,熏的人有些醉醺醺的,屋子里还摆放着含苞待放的红梅,味道清新怡人,又可以赏心悦目,极美。
还没走近主殿呢,就听见里面传来银铃般悦耳的声音,笑的甜美。
是夏侯随珠和琳琅郡主在陪着明肃太后,两个人也不知在说什么,哄的明肃太后眉开眼笑,心情愉悦。
瑾王妃看见这两人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夏侯随珠。
“见过母后。”宋婧含笑着上前行礼。
“见过太后。”瑾王妃定了定心神,弯腰行礼。
明肃太后收回目光看了眼二人,隔空抬手,“都不必多礼,快起来吧,赐坐。”
宋婧依言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打量着夏侯随珠,“没想到能在这碰见公主,身子可好全了?”
夏侯随珠点点头,笑答,“已无大碍,幸亏我身子底好只是受了凉,休养几日已经恢复痊愈了,有劳九王妃记挂了。”
“她能有什么事儿,在屋子里闷了几日,这漫天飞雪的天气都困不住她,活蹦乱跳的,好的很呢。”
琳琅郡主时常在宫里走动,所以和夏侯随珠接触的不少,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入眼,相处的还算不错。
夏侯随珠是个粘人的性子,一只手搂着明肃太后的胳膊,撅着嘴,“太后,随珠身子好好成了错了,琳琅姑姑太不讲理,您可要评评理。”
夏侯随珠嘴巴甜会哄人,常来慈和宫,早就和明肃太后混熟了,又是北冥公主的身份,所以明肃太后对她十分纵容。
“胡说八道,女儿家身子好自然是好了,也幸亏你没事,否则将来成婚都要后悔。”
明肃太后亲昵的点了点夏侯随珠的鼻子,一脸宠溺,至于是真宠假宠,那也只有明肃太后自己知道了。
夏侯随珠调皮的吐了吐舌,娇俏可爱。
“咦,瑾王妃的脸是怎么回事,看起来气色不怎么好啊?”琳琅郡主故作不经意的问。
瑾王妃眼皮跳的厉害,有些坐卧不安,朝着宋婧的方向看了眼,宋婧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喝茶。
瑾王妃的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今儿怕是一场早已准备好的鸿门宴!
“许是没睡好,有些精神不济并无大碍。”瑾王妃笑了笑,伸手挡住了脸,看了眼上首的明肃太后,还没开口就被人打断。
“哎,瑾王妃也别恼火了,世事无常也不是谁都能左右的了命运的。”夏侯随珠极快地开口。
瑾王妃想要站起身,忽然被宋婧压住了胳膊,“是啊,来的一路上虽然都是关于瑾王府的流言蜚语,毕竟人言可畏,人云亦云,也不能全相信,瑾王妃也不必有那么大的压力。”
瑾王妃铁青着脸,听着她们左一句右一句,有股怒火冲上心头,极力隐忍着,“九王妃多虑了,来的时候我并未听见什么流言蜚语,是不是九王妃身边的丫鬟乱嚼舌根,说了什么话被人误会了?”
宋婧勾唇冷笑,就装吧。
“怎么会,我来的时候就听见了多少百姓在提,还有秦城都已经传遍了,瑾王妃,是你身边的丫鬟隐瞒消息不报吧?”
琳琅郡主一脸疑惑的开口,夏侯随珠立即点头,“是啊,我也听见了,宫里都传的沸沸扬扬,几个太医私下里还在抱怨呢。”
瑾王妃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几个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怎么回事?什么沸沸扬扬?”明肃太后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看着夏侯随珠,又看了眼瑾王妃。
“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太后娘娘不必费心操劳,实在入不了眼。”瑾王妃忙道。
越是这么说,明肃太后的好奇心越是被勾起。
瑾王妃的脸色阴沉着,那日的事并未传开,知道的人并不多,宋婧即使知道也没有证据,瑾王妃私底下和陆家那边已经在协商解决了。
让陆斐尽快娶了赵灵,再将赵灵送去养病,旁人再说什么,只要陆家不承认,赵灵就不会被追究。
夏侯随珠早就等着这一日了,看着瑾王妃坐卧不安着急解释的模样,心里爽翻了,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事关陆老夫人生死,怎么会是小事情呢?”
明肃太后闻言脸上的笑意顿时停住了,扭头看向夏侯随珠,“到底怎么回事,如何又牵扯上陆老夫人了?”
陆老夫人是明肃太后生母,明肃太后哪里能不在意呢。
瑾王妃心底咯噔一沉,忙解释,“随珠公主莫要道听途说,外面的流言蜚语不准的,陆老夫人身子好好的,你又何必让太后娘娘担忧?”
“太后,随珠也是实事求是并无挑拨之意,那日陆家和江家的婚礼险些没办成,宾客都走了一半了忽然又回来了,说是陆老夫人病危,差点没救过来。”
夏侯随珠惟妙惟肖的学,琳琅郡主点头附和,“是有这回事,当时我还一头雾水怎么回事呢,好好的婚礼说不办就不办了,索性后来陆老夫人抢救及时保住了性命,应当是被吓得不轻。”
明肃太后眉头紧拧,脸上的怒气若隐若现。
“这都是误会……”瑾王妃苍白的解释。
“毕竟灵公主在秦城发生那样的事,陆老夫人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陆家怎么说也是百年世家,一代名门之后,灵公主纵然心仪陆大人,也不能拆人姻缘啊,灵公主受了刺激脑子也不太好使,瑾王妃才应该多多费心。”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让瑾王妃毫无开口解释的机会,瑾王妃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
“太后,灵公主也并非有意欺瞒,王孙贵女正是风华正茂,受了那般委屈,就是一般人也承受不住,何况灵公主那么小的年纪。”
琳琅郡主长长地叹息一声,明肃太后都快被绕晕了,斜了眼琳琅郡主,“你来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琳琅郡主点点头,十分利索的开口,“灵公主初来京都城时路过秦城,被一帮不知死活的绑匪盯上了,生生给糟蹋了,灵公主受了刺激,这病情也是反反复复,连怀了身孕也没发现,后来陆大人大婚那日陆老夫人也不知怎么得了消息,生生被气昏过去,差点耽搁了婚事,是陆老夫人硬生生挺了过来,咬牙坚持让两个孩子举办婚事,如今城外全都在议论此事呢。”
琳琅郡主可没有什么顾忌的,什么话都说了。
瑾王妃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袖中拳头紧攥,陆老夫人明明是中毒晕倒的,倒被她们改编成了被赵灵气恼的,恐怕陆老夫人自己到现在也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可瑾王妃不能解释,比起被下药谋害陆老夫人性命,反而是被赵灵的流言蜚语气倒的罪名更小些。
明肃太后猛然一拍桌子,怒气冲冲,“还有此事?”
“是啊,一开始我也不相信,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是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我也不知该信不该信,但陆老夫人忽然病重却是事实,这么大喜的日子,陆老夫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生气呢。”
琳琅郡主说着撇了眼瑾王妃,“瑾王妃,究竟是不是这回事?”
明肃太后的目光也紧盯着瑾王妃,瑾王妃眸光冰凉,身子发软,卡在喉咙里的话不知该如何开口。
若是下药一事,只要陆家不承认,谁说都没用,这是出事后两府商量好的说辞。
可偏偏没提一个药字,让瑾王妃无从辩解,若回答是,这门婚事不仅要告吹,明肃太后肯定饶不了赵灵。
若回答不是,只要拉着赵灵随便找个大夫诊脉,便是铁证如山,辩解眼是徒劳,反而新增一个欺瞒太后的罪名。
“还有二十八日灵公主就要成婚了,陈嬷嬷是个经验丰富,一查便知,若是其他的病好好休养调理也无妨,事关陆家百年清誉,不得不防。”
宋婧忽然淡淡的开口了。
瑾王妃怒瞪着宋婧,拳头紧攥,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恨一个人。
宋婧不慌不忙迎上瑾王妃的目光,“若真如外界所言,灵公主被一群人玷污了还想嫁入陆家,瑾王府未免太不厚道了,瑾王妃为了瑾王府着想,也该理智清晰些才是。”
“你!”瑾王妃被逼的一句话反驳都说不出来,胸口上下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