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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黎明时分,金色的晨曦照耀着白雪皑皑的世界,到处都是耀眼微光。她在他怀中睁开双眸,慵懒的抬头,仰望着他那双若暗夜星辰的双眸。幽邃的眸,带着少许疲惫与倦怠,却在迎上她的那一瞬,绽放着璀璨流光,低哑的嗓音,生怕惊了她的梦,淡淡道一句,“醒了?”
她一笑,晕开了天地苍茫,一直刻在了他的眼底心里。
“我睡着了。”她笑着。
将她抱到软榻上,温柔的放下,“还想睡吗?”
她摇头。
外头的暗卫等了大半夜,因为他怀中抱着人,暗卫始终不敢上前。
“你去忙吧!”她笑了笑,用大氅裹紧了自己,眉目如月弯起。
“好。”赵朔走路的时候,腿脚似乎有些僵硬。
夏雨噗嗤笑出声来,他回眸嫌弃的瞧着她,继而也报之一笑。她睡在他怀里太久,他愣是不敢动一下,担心惊了她的美梦。
这一夜太长,长得宛若一生。
可在他心里,还是太短,便是为她废了这双腿也是甘愿。
赵朔去了书房,暗卫这才上前汇报消息。
跪身在地,暗卫道,“王爷,代州那边业已准备妥当,李大人让卑职前来报信。所有的替换皆已结束,何时动手?”
“大夏的消息传来,便是动手之机。”赵朔负手而立,冷然驻足窗口,“梁安邦那边如何?”
“梁大人极力配合,所以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暗卫俯首,“不过梁大人——有件事想求王爷。”
“梁以儒?”赵朔睨了他一眼。
暗卫颔首,依旧伏跪在地,“是。梁大人道,梁家唯有独子,还望王爷能护住梁少傅一命。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赵朔深吸一口气,继而长长吐出,“忠良之后自然该保全,不过梁以儒如今不在京中,倒也无妨。”
“梁少傅早前得知夏内侍出事,业已赶回京城。”暗卫低语。
“赶回?”赵朔冷笑两声,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他便是想回来,那丫头也不会让他轻易回来。虎子已经死了,若是连梁以儒都保不住,她如何能承受?”
暗卫蹙眉,低声提醒,“王爷,东方青跟梁少傅在一起。单凭梁少傅一人,倒也没什么。只是东方青乃是摄政王府义女,此人武功奇高,而且极为聪慧,只怕不易拦阻。”
“传令下去,但凡遇见梁以儒,立即秘密抓捕,不许他踏入京城半步。”赵朔冷了眉目,就像暗卫所言,若是梁以儒一人倒也罢了,文弱书生不足为患。然则东方青不同,她跟着赵妍在宫中一道长大,虽不似赵妍这般城府,但若是逼急了,心狠手辣绝不下于东方旭。
“是!”暗卫颔首。
赵朔轻叹一声,“让李焕准备着,约莫就是这两日。”
“明白!”暗卫行礼,“卑职告退。”
这两日——应该就是这两日了。
大夏新皇登基的事情,是瞒不住的。一旦摄政王府和茂王府知道七皇子元灏登基为帝,大夏太子元弼被囚禁,那么他们——就不会再忍耐。
虎视眈眈的乌托国,也会跟着搅合进来。
一场内乱,夹杂着外敌入侵之忧,诚然是天大的事。
天下乱,乱苍生。
夏雨不是不知道,如今的局势很乱,而赵朔肩上的担子更是不轻。站在回廊里,望着外头白皑皑的一片,眸色微暗。
“少主?”寻梅微怔。
“出去走走吧,我觉得闷得慌。”夏雨深吸一口气,快步往外走。
赵朔如今忙着应付茂王府和摄政王府,能与她并肩看雪已然是尽了力,她不想留在这里,让他担心挂牵。她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帮着他掏鼠洞,还有——搞定黑煞盟!
用江湖对江湖,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京城内一片虚伪的祥和。
端坐在早点铺子,吃着热腾腾的馄饨、汤包,嘴里哈着白雾,欣赏着城内城外的白雪天地,委实是人间美事。十里长街,若是能永远这样太平下去,该多好。
吃饱喝足,夏雨伸个懒腰。
阿奴道,“姑娘回去吧,辛复约莫去了别院,还等着给姑娘诊脉呢!”
“我没病,为何要诊脉?”夏雨撇撇嘴,“我不痛不痒,身子好着呢!”
寻梅一笑,“少主近来是有些精神倦怠,看看也好,若是能抓一两剂补药,补补身子也是好的。”
“是药三分毒,还是免了吧!”夏雨走在热闹喧哗的大街上,兴致极好,她就是喜欢热闹,热热闹闹的最好。那场赌坊的赌局,如今拖了一日又一日,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真正的举办决赛。
历经睿王府闯宫之事,京城内外看上去祥和,不少人心里也都明白,不过是假象罢了!
“大娘?”夏雨愕然顿住脚步。
前面的身影好像是阿妙娘?
寻梅一声惊呼,夏雨已经拨开人群飞奔而去,“大娘?娘?”
那个妇人的背影,真的好像代州花满楼的阿妙娘,怎么——阿妙娘不是死在花满楼的大火之中了吗?难道没死,所以来京城寻自己?
“大娘?”夏雨喊着,可拨开人群却又不知人去了哪里。
“少主?”寻梅如释重负的站在夏雨身边,“怎么了?”
“帮我找个人,上衣下裳,黄色衣裳。那妇人年纪约莫五十上下,最喜欢戴翡翠耳坠,手背上有一道疤。”夏雨环顾四周,眸色焦灼,“我觉得是她,那背影看了十多年,我一定不会看错的。快,找人!”
“是!”寻梅与阿奴对视一眼,各自散开寻找。
远处的小巷口,阿妙娘贴在墙壁处,眸色微暗,不由自主的低语呢喃,“阿雨,对不起。”
有些人,即便换了容颜,改了身份,哪怕重为陌生之躯,你也能一眼便认得。
虽非亲生母亲,可到底是看着夏雨长大的。
十六年的风风雨雨,也不是白过的。
“大娘?”夏雨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蓦地,她又看见了那道身影,疾步便追。
只是,这身影快速的进了一家门面,夏雨愕然抬头,上头的三个字她是认得的。心头一窒,夏雨骇然退后一步,“花满楼?”
怎么会是花满楼?
“姑娘,没找到。”阿奴嘴里哈着白雾,环顾四周,抬头乍见花满楼三个字,身子瞬时僵住,“姑娘你怎么来了这里?”
“人——进去了。”夏雨直勾勾的盯着门口,抬步便走。
阿奴快速拦在夏雨跟前,“阿奴进去探个究竟,姑娘就不必进去了。”语罢,瞧一眼对面的茶楼。
夏雨点了头,自己来花满楼确实多有不便。转身从茶楼的后门去了原来的雅阁,伫立窗口,静待对面花满楼的一切举动。
阿奴是从花满楼的后院进入的,正大光明从正门进去,那就不叫探路了。
空荡荡的花满楼里,安静得让人心惊。
白日里的姑娘们约莫都在熟睡,所以花满楼处于歇业状态。四下连个走动的人都没有,唯有风过大堂,晃动了大堂正上方的红丝网铃铛,才能弄出少许响动。
阿奴在花满楼里粗略的寻了一遍,似乎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及至快离开的那一瞬,阿奴骤然抬头,冷眸眯起,死死盯着大堂顶上的红丝网。
铃铛声声清脆回响,这红丝网的颜色鲜亮如血。
洛花在世的时候说过,花满楼的红丝网,确实是鲜血染就的。这丝可不是寻常的丝,是乌托国的海蚕丝,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只是这样危险的东西,悬于大堂之上,是否有些怪异?
环顾四周,所幸四下无人。
阿奴纵身飞跃,脚下轻绵至绝。
稳稳落在红丝网下,阿奴用指关节轻轻叩着地板。
是空的!
眉睫陡然扬起,这花满楼——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脚下突然一空,她正欲腾空而起,却惊见顶上红丝网以最快的速度铺天盖地的袭来。不明就理的人,一定会冲上去,几欲挥剑破网。可阿奴却明白,这红丝网乃是海蚕丝所铸,普通的刀刃根本就不可能破开网。
腾空,是个死。
脚下,漆黑一片。
耳畔冷风呼啸,她只记得身子快速下坠,终归生死难料。
夏雨在茶楼里等了很久,一直站在窗口,一动不动的观察着花满楼的境况。蓦地,她看见花满楼挂上了歇业一日的招牌,而后有人将大门重重合上。
“糟了!”夏雨撒腿就往楼下跑。
“少主!”寻梅心急如焚的冲过来,“四处不见少主的踪迹,我就想着你可能来这了。所幸,找到你了。少主脸色不太好,出了何事?”
“阿奴进去了,没能出来。”夏雨切齿,“只怕,生死难料!”
寻梅愕然,转身只见花满楼,大门紧闭。
“少主!”寻梅一把拽住夏雨,“我立刻召集百花宫姐妹们,守在外头,然后我亲自走一趟。少主不可冒险,还是在外头等着为好。”
语罢,寻梅焦灼的盯着夏雨。
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夏雨点了头,便看见寻梅去了僻静处,朝着天空发送了一枚信号弹。回来的时候,直接从花满楼的大门进去。
光明正大进去,看他们能耐她如何。
“给我出来!”寻梅一声喊,一人一剑,直接寻了个座坐下。冷剑重重的置于桌案上,眉目飒冷无温。
樱娘长发及腰,一脸的倦怠,双手环胸打着哈欠,“哟,这是吹了哪门子的风,来的不是少爷公子哥,竟然是个美娘子?咱们这儿只做男人的生意,可不做女人的生意,姑娘若是闲得慌,可去赌坊转两圈,那里有的是壮汉招呼你。”
寻梅慢慢悠悠倒上一杯水,突然掌心凝力,直接将水杯掷向樱娘。
水袖轻拂,樱娘稳稳将杯盏捏在掌心,却是微微退后了半步。
杯盏凝着寻梅的内劲,樱娘自然有些难以招架。百花宫里除了夏雨,便是寻梅和踏雪这两位使者的武功最高。不过看樱娘能接住自己的杯盏,寻梅便心里有了数,这女人的武功不弱。
能面不改色,稳稳接住只退半步,可想而知这花满楼,确实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这可是花满楼,容不得你撒野!”樱娘抬手便将杯盏掼碎在地。
一瞬间,从四面八方涌出不少壮汉,顷刻间将寻梅团团围住。
“人在哪?”寻梅也不废话,“交出阿奴,我就走。”
“什么人?”樱娘冷笑着走向阶梯,“你发什么神经,跑我这儿要人?怎么,难不成你喜欢女人,想要带走我这里哪位姑娘?”
寻梅嗤笑,“你这儿的姑娘都有毒,我可不敢要。把阿奴交出来,我马上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明人跟前不说暗话,你该知道我的身份。”
“百花宫?”樱娘笑语嫣然,“我又不是不认得你,上一次你跟那小子过来,劫走了梁少傅,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你倒送上门来。哼,这一次,我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跟百花宫作对,可知是什么后果?”寻梅眯起了危险的眸子,伸手抚上冰冷的剑鞘。
樱娘扯了唇,笑得何其妖娆,“后果?今日你若死在这里,谁会知道?还问后果?后果就是,我要你今日有来无回!”
寻梅环顾四周壮汉,“就凭他们?”
“百花宫左使,武艺高强,只是——”樱娘冷笑,“你能以一当十,能否以一当百?”
“或者,你可以试试。”寻梅眸色肃杀。
音落,樱娘一声,“杀了她!”
众人一拥而上,直扑寻梅而去。
寻梅的武功自然是极好的,只不过这些人似乎有些奇怪,身体坚硬如铁,怎么打都不知疼痛,还不要命的往上冲。便是被寻梅一剑砍掉了胳膊,还敢往前冲。
这般不要命的打发,寻梅也跟着仲怔了一下。
眼角余光,骤见樱娘唇边凛冽笑意,心头咯噔一声,怕是不妙。
她一剑将壮汉的脑袋卸下,扭头却被一阵白色的粉末迷了双目,肩头狠狠挨了一脚,身子赫然飞出去。下意识的旋身落地,再睁眼,目不能视,眼前一片模糊,压根看不清楚。
樱娘笑吟吟的取过一名壮汉递上的冷剑,“今日我便要江湖人都知道,你这百花宫左使也不过是浪得虚名。死在我手里,算你的福气。”
眸,骤然冷到极致,樱娘身形陡然移动。
虽然目不能视,但寻梅的耳力还是极好的。
听得动静,只能靠着本能去还击。她武功虽好,可终究难敌卑劣之术。冷剑带着阴戾之风,直指寻梅咽喉,樱娘笑得诡异决绝。
“找死!”一声低喝,伴随着黑影骤然近至跟前。
樱娘手上陡然剧痛,冷剑咣当一声坠地。胸口狠狠挨了一掌,一口鲜血快速喷出,身子被重重弹出去,狠狠落地。
一声闷哼,她勉力抬头望着傲然直视的陌生女子。
一袭天水蓝碧的轻纱罗裙,双肩削成,腰若丸素,明亮的眸子透着利利寒光,就像突来的豹子,将这里的一切都视为猎物。
收功站立,修长如玉的指尖,轻柔的拂过自己被风吹乱的鬓发,冷飕飕的剜了众人一眼,“光天化日,还有没有王法?如今这杀人,也跟切菜一样容易,啧啧啧,果然是个贼窝。”
樱娘勉力起身,紧捂着疼痛难忍的胸口。
方才那一掌力道极重,她未能防备,一时间受伤不轻。可细看眼前的少女,粗略估计也不过十多岁模样,竟有着如此深厚的内劲,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你到底是什么人?”樱娘低喝,狠狠拭去唇角的血渍。
“我吗?”夏雨笑嘻嘻的望着她,那笑,看的所有人都心里发毛,“我是什么人?故人!”
樱娘冷笑,“装神弄鬼,有本事道出真实姓名。”
“你且不拿真心来,我为何要奉上真心?是你傻还是我傻?”夏雨白了她一眼,不屑的撇撇嘴,“就你这斤两来当花满楼的老鸨,比起那些久经人事的妈妈,可是差远了。就你这般容色,当个挂牌姑娘,也不够味。”
“你!”被夏雨劈头盖脸的羞辱一顿,樱娘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你什么你?说不出话来了?”夏雨不耐烦,“你娘怀你的时候,是不是只养大了胎盘,忘了给你养脑子?我都进来帮忙了,还废话那么多?没看见我在救人吗?把阿奴交出来,这鬼地方,我才不稀罕。”她单手撑着桌案,一屁股坐在了桌案上,双腿悬空垂着,悠然自得的晃悠着双腿。
樱娘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手一挥,众人立刻散了下去。眯起微恙的眸子,她将夏雨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遍,“你是——”
“是什么?”夏雨睨了她一眼。
“你不会是夏雨吧?”樱娘似自言自语,又好似在征求夏雨的答案。
“夏雨?”她挑眉笑看眼前的樱娘,这人有些疑神疑鬼,又不敢百分百肯定,这般眼神好似恨不能将自己生吞活剥了。
樱娘蹙眉,“你到底是不是夏雨?”
“传说中死去的睿王府夏内侍?”夏雨饶有兴致的笑着,一脸的天真无邪,“青天白日的,敢情你还睡着呢?就算是鬼,也得半夜出来,大白天的出来晃悠,也不怕被太阳晒化咯?蠢死了!阿奴在哪?把人交给我!不要让我说第三遍,否则我让你这花满楼,变成歪楼!或者残楼!”
“你最好相信我说的话!”
她眸色晶亮,分明是少不谙事的少女,可嘴里说出来的话,字字句句皆是分量不轻。
看似笑盈盈,可她的武功实在是高深莫测,便是方才那一掌,已然让樱娘招架不住。可想而知,此女子的武功绝壁在百花宫左使之上。
百花宫的武功惯来独步江湖,虽然没了瑶姬,但人去威犹在,每每江湖人提起,依旧是谈虎色变。
“阿奴?”樱娘冷笑,死死盯着夏雨,“人是在我这儿,不过偷偷摸摸进来,非偷即盗,我应把她交付官府才是。何况睿王府的奴才,也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岂能随意交给你?”
“官府?”夏雨笑了,“你这都干起了杀人买卖,还用得着官府?你当我是三岁的娃儿,打量着蒙我呢?就算阿奴是通缉要犯,可你这也算是包庇窝藏,包庇朝廷要犯,那可是同罪连诛的。你要是不怕死,只管去,没人拦着你。何况——乌托国的老鼠窝,哪儿敢往阎王殿里凑啊!你说是不是?”
乌托国三个字一出,樱娘瞬时闻之色变,“你说什么?”
“你是聋子,怎么不管什么话都要我说第二遍呢?”夏雨轻叹一声,竟是有几分惋惜之色,“年纪轻轻的,倒也可惜了。不如这样,我认识个神医,你若是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让他给你治一治。如何?”
她说的一本正经,没有半分作假之意。
废话那么多,其实也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寻梅慢慢恢复视力。何况这花满楼看似一目了然,但其中到底布下了多少机关暗道,谁也不知道。
夏雨没有那么傻,凭着一股热血,就来个肆无忌惮。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往里头冲,除非她不要命了。只等着百花宫的人过来,才能更有胜算。
否则就算抓住了樱娘,又能怎样?
樱娘眸色不正,若是动了歪心思,她可就死定了。
隐隐之中,夏雨忽然心中一动,“代州花满楼之事,是不是跟你们有关?花满楼的老妈子是不是还活着,如今就在你们手里?”
她这一问,直接让樱娘蹙眉冷眸,“你——”
“说说你们的条件吧!”夏雨不是傻子,拿着那么多筹码,势必是有目的而为之。方才自己看见的大娘背影,且不说是真是假,单凭背影在大街上转悠,就是别有深意。
他们许是怀疑自己没死,又断定了她不会弃大娘于不顾,所以没办法刨坟,只能派人引她出来。投石问路这招,倒是用得极好。
事实证明,他们是对的。
自己上钩了。
现在他们的手中拿着阿奴,许是还拿着大娘,夏雨不得轻举妄动。不管做什么,她都是投鼠忌器。
“你是夏雨。”樱娘斩钉截铁。
夏雨不否认,也不承认,见着寻梅好些了,便从桌案上跃下,气定神闲的坐在凳子上。见状,樱娘也坐了下来,与夏雨面对面坐着。
四下无人,四目相对,各自肚肠。
“没想到,你还活着。”樱娘冷笑两声,“只不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说那么多官面话做什么?”夏雨拂袖,单膝蜷着,单手搭在膝头,依然旧时浪荡模样。不改初衷,不变初心,夏雨永远都是夏雨。一双灵动的眸,含笑望着眼前的樱娘,带着几分戏虐,几分不羁,“说吧,你们要什么?”
樱娘见过不少女子,矫揉造作,温柔娴淑,皆不在少数。可这般女儿身男儿心,纵是女子,亦不改眉目英气,眸中灼灼之光,让人不敢直视,仿佛看上一眼,便会心虚难耐。
这样的女子,她倒是第一回见着。
豪气,浪荡,山水儿女,江湖侠客。
约莫便是如此。
“好。”樱娘点了头,“阁下快人快语,那我也实话实说。阿奴在这里,你的大娘也在这里,只不过你必须帮我们办件事,才能放了他们。”
“什么事?”夏雨心头一窒,却隐隐觉得,怕是与赵朔有关。
“你能死里逃生,想必跟睿王有莫大的关系吧?”樱娘道。
夏雨不答。
樱娘继续说着,“我们要睿王的命,还要皇帝的命,你肯给吗?两条命换两个人,大家扯平了。”
“如果我不答应呢?”夏雨冷笑着反问。
“那就为他们收尸吧!”樱娘起身便走。
掌落,桌碎。
一掌下去,哗然巨响,四方桌瞬时四分五裂,樱娘的身子骇然绷紧,只佯装镇定,徐徐转身望着面无波澜的夏雨。
“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一天之内,给我答复。”樱娘笑语。
“如果我拿赵老九的命和皇帝的命去换阿奴她们,那我跟你们有什么区别?皇帝是谁,那是天下之君,是大燕朝的核心。赵老九即便现在什么都不是,但他毕竟是曾经的睿王爷。一旦他死在宫闱,天下人会以为皇帝容不下他。而皇帝之死,则会被你们牵到赵老九的身上,是赵老九的亲信为了报仇杀了皇帝。”夏雨冷了眉目,脑子却清醒得很,“你们这一石二鸟,做得极好。”
樱娘垂眸,“你倒不傻,如此不好吗?还不用牵扯到你。你现在的武功如此之高,想必也没人能抓得住你。你继续当你的陌生人,而我们——”
“而你们,会偕同乌托国造反,篡夺大燕天下。大燕的百姓,会成为乌托国的奴隶,从此之后,在乌托国的统治下,永远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夏雨接过话茬,口吻冰冷,“我虽无心天下,也不愿搅合朝政。可你也别忘了,我是大燕的子民。让我拿自己的大好河山,来成全你们的野心,我就是大燕的千古罪人。”
“没有人会知道是你,夏雨不是已经死了吗?”樱娘袖中五指蜷握。
夏雨冷哼两声,“死一个夏雨算什么,就算搭上这里所有人,那又怎样?国仇和家恨比起来,你说孰轻孰重?我还以为漂亮的女人都聪明,却原来也有你这样的蠢货,蠢得跟猪一样,啧啧啧——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你这样蠢笨之人。跟你说话,真是糟践了我聪明的脑子,呸!”
“你!”樱娘骇然愠怒,眸色冷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哎呦喂,什么敬酒罚酒,我这千杯不醉的,还怕你什么罚酒?”夏雨不屑一顾,视线锁定在红丝网处,“你那个破渔网,不就是用的海蚕丝吗?江湖人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过刚易折,柔能克刚。你可知道,海蚕丝有个致命的缺陷?”
樱娘仲怔,“你什么意思?”
夏雨瞧了一眼寻梅,“你好些吗?”
寻梅颔首,“好些了。”
缓步走到红丝网下,寻梅疾呼,“少主?”
夏雨抬手,示意寻梅莫要着急,以指,指了指顶上的红丝网,“百花宫的内劲,以阴柔冷戾为主,不知道我这一身的内力,能不能碎了这海蚕丝铸就的血丝网呢?”
“少主危险!”寻梅瞪大眼眸,“不可!”
强大的内劲骤然爆发,这段时日的调息,让夏雨的内劲得到了最快的恢复,虽然经过紫阳丹的摧残,弱了不少,但此刻对付这些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樱娘骇然瞪大了眸子,忽然笑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这夏雨,是自己找死。
海蚕丝怎么可能有缺陷!
哪知下一刻,樱娘瞬时尖叫,“不!”
内劲催发,海蚕丝竟被内劲快速冻结,顷刻间若冰丝一般纷纷断裂,霎时被夏雨震碎。四分五裂,丝线迸射,如刃似刀,将隐藏在周围的花满楼死士悉数射杀。
只听得一声声哀嚎,此起彼伏。
夏雨旋身落回寻梅身边的那一瞬,二楼不断有尸体往下坠。伴随着闷响,以及痛苦的呻吟,原本富丽堂皇的花满楼,此刻已然千疮百孔。
“不好意思,下手重了点。”夏雨朝着猝不及防的樱娘一笑,“我最讨厌听墙根的,这不——没经你同意,直接处罚了他们。”
樱娘万没想到,夏雨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以至于她都来不及反应,已是满地死尸。潜伏在周围的死士,不是死了就是重伤,鲜血飞溅。夏雨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的让人措手不及。
“你!”樱娘气得浑身颤抖。
夏雨笑嘻嘻的望着她,“我这人最讨厌规规矩矩方方正正的,没办法,谁让我从小就喜欢偷鸡摸狗呢!你这花满楼生意那么好,想必姑娘们都是吃好的喝好的,那我就不走了,你供我吃供我喝就行。阿奴和大娘呢,我也不要了,你养着他们顺道养着我吧!”
她干脆走上楼去,“我挑个房间,不用太大,干净点就行。反正,我是不走了。我这人要求不高,你若觉得亏,就给我挂个牌子,我不介意打得你那些恩客满地找牙。”
“你这是耍无赖。”樱娘切齿,她还没见过这般没脾气,这般死皮赖脸的。换做旁人,非得闹一场,大打出手。可夏雨倒好,干脆赖上她了,还要住下?!
“我有说过,我是正经人家的女子吗?”夏雨眨着眼睛,站在楼梯处望着她,“我本来就是无赖,何必装清高,你这儿环境好,吃好喝好,我舍不得走了。你放心,来日我跟你那些恩客切磋切磋,摆个赌局赢点钱,你也不会吃亏。阿奴和大娘呢——你就替我照顾着。”
“他们两个最喜欢啰里啰嗦,没他们在身边,我也乐得清静。寻梅,出去招呼咱们百花宫的姐妹,谁要是感兴趣,都进来住几日。樱娘好客,想必也不会介意的。”
夏雨笑靥如花,樱娘面黑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