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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你即便追问也不一定能有答案。这镇远侯府也算是深宅大院,何况谢家手握重兵,难免会惹人嫉妒。这府中那么多的奴才,谁知道是不是真心对这镇远侯府。总有那么三两个,是有目的而为之。
人心难测,便是在此。
关键看你,能不能看清楚。
慧眼识人,慧眼识阴谋。
商青鸾初来乍到,第一件事自然是熟悉镇远侯府的一切。哪个院子,哪个庄子,那条道通往哪儿,她都必须了然于心。否则将来吃了暗亏,怕是百口难辩的。
她固然是聪慧的,在镇远侯府内走了一圈,心里有了地图,就不怕把自己陷阱去。
“这便是流澜阁?”她站在那里。
云儿撑着伞,“是,小姐别进去了。”
谢环还没回来,这朝会还不知道要开到什么时候呢!
商青鸾一笑,“为何?”
“这疏姨娘一直都病着,怕是病气太重。小姐还没给郡主请安,万一沾了病气过给郡主,想来不太好。”云儿心思细腻。
“好!”商青鸾点头离开。
后头,浮月悄无声息的从门后出来,定神望着商青鸾离去的方向。想了想,疾步转回屋内,“主子,夫人刚从这儿过去。”
疏影正靠在软榻上,怀中抱着暖炉,阅览书籍。听得这话,当即翻身坐起,“夫人?”
“刚过去呢!”浮月道。
“看样子,她对我似乎很感兴趣。”疏影放下手中的书籍,慢悠悠的起身。暖炉在手,温暖至极。她走到窗口,轻轻推开了窗,看一眼外头的冰天雪地,极为不悦的蹙眉,“这样的天气真是要多讨厌有多讨厌,冷飕飕的惹人厌烦。”
她一点都不喜欢下雪,如此寒凉的天气,让人抹不开手脚,不管做什么都畏手畏脚的。
走出门,霜雪湿了鞋袜,还得冻个半死。
若暖炉凉了,纵她有极好的琴艺,双手僵冷无法灵活拨弦。
“侯爷呢?”疏影问。
浮月躬身行礼,“奴婢打听了一下,说是去了军中,安排军务。早前不是听说,郡主要将谢家军交付在夫人手里,所以——”
“侯爷竟然也肯。”疏影冷笑两声,“自己的东西,眼见着到手了,终归还是成了水月镜花。小侯爷偏是如此懦弱的性子,虽然生气,倒也不敢跟郡主明着来。这不,还是得乖乖的把兵权交给商青鸾。还说什么,她的就是自己的。”
“夫人到底是侯爷的夫人,想来侯爷这话也是没错的。”浮月低语。
疏影冷睨她一眼,“你懂什么?!商青鸾确实是侯爷夫人不假,可你别忘了,她哥哥商正可是军中副将。常年追随郡主出战在外,于谢家军而言,有着与郡主稍逊一筹的威信。商青鸾没有本事统领三军,可不代表她不会培植自己的兄长执掌大权。”
浮月心惊,愕然望着疏影,“主子的意思是——夫人会培植外戚。”
“商青鸾那么聪明,不会想不到这一点。”疏影冷哼两声,美丽的眸子微微眯起,眸中寒光利利,浑身上下散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之气,“只要握住了谢家军,侯爷就拿她没办法。她不会不知道,拿不住侯爷的心,拿住谢家军也是一样的。争宠不过是小女子所为,而谋权的女子才是最厉害的角色。”
她顿了顿,冷然望着外头的风雪,顾自切齿呢喃,“我,遇见对手了。”
这话一出,浮月瞬时垂头,不敢吭声。
连疏影都说出了这句话,可见那商青鸾确实不是简单的角色。然则看商青鸾,面庞圆润,生得端庄大气,盈盈一笑间透着几分俏皮之色。看上去似乎不属于那种尖酸刻薄,但为何疏影——
疏影见过各种形形色.色之人,她的眼光想来不会有错。
“霜儿那头怎么样?”疏影问。
浮月忙回过神,“那丫头被打得太狠,摄于夫人的威势,不敢轻易说什么。不过看得出来,她的日子不太好过,假以时日必定能动摇。”
“如果不安插一个人在那头,到时候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疏影深吸一口气,“钱财不是问题,她提的要求,你皆可应下。只要她能答应,什么都不是问题。”
“是。”浮月颔首,“奴婢记下了,这几日一直都小心照顾着,也不敢让夫人的人,瞧见奴婢,免得打草惊蛇。”
疏影点了头,“还有几日大夏使团就会离开,郡主离府。我倒要看看,这个商青鸾还会有什么手段。”
她有谢蕴这位小侯爷在手,到时候就怕她商青鸾兴风作浪。
何况,三朝回门那天——
有命去,没命回。
这几日,京城里都是忙忙碌碌的。
雪停了之后,听李焕说白梅山的梅花很好看。游人众多,还有不少文人雅士。夏雨也想去凑热闹,当然不是去炫耀她的“拔毛煮粥”,只是她在睿王府闷得慌,不出去走走,心都要发霉了。
好在这两日赵朔也忙得很,要安排协议的昭告,以及使团即将离朝前的相关事宜,没工夫陪她。
有赵朔在,夏雨想着,这白梅山要成秃子山了,他走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的,哪有人敢轻易靠近。还不如自己带着寻梅她们几个去乐呵乐呵,来的自在。
寻梅寻梅,踏雪寻梅——想来也有此意。
“早年宫主救下我与寻梅,正当隆冬梅花盛开,才有了这名字。”寻梅搀着夏雨下了马车。
白梅山,一眼望去,梅树艳艳,红梅开在雪地里,红得像血一样,娇艳欲滴。可惜这里没有茂王府那样珍奇的梅花品种,不过却比茂王府壮观无数倍。
那一层洁白似雪的白梅花,就跟浮云坠下天际,一不小心为祸人间似的,让人叹为观止。
天地融为一色,风过梅香,心动如斯。
“真好看。”洛花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
夏雨笑呵呵的,“可惜没有碧色的梅花。”她负手上前,“不然颜色多一些,更好看。”
“还说呢,公子瓶子里的梅花,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给摘了去,一朵梅花都没留下。好不容易剩下几朵花骨朵,这才刚盛开一些,我转个身的功夫又给糟蹋完了。”洛花絮絮叨叨,“下次别让我戴着这个毛贼,否则我把他插在花瓶里当梅花供着。”
阿奴眉头微蹙,也不说话。
寻梅笑了笑,“这不,这儿那么多的梅花,你随便折两枝回去,这回可要盯紧咯!”
“我一定眼皮子不眨的盯着。”洛花愤愤然。
她这辈子好不容易见到了碧色的梅花,打心眼里喜欢得紧。谁知道,不知让哪个给弄了个精光,不愤怒已极才怪。
夏雨倒不在意,虽说是赵朔送的,可一想起茂王赵誉那肝肠寸断的脸色,她想着这梅花还是丢了为好,免得心里膈应得慌。
“公子。”阿奴上前,朝着不远处使了个眼色。
夏雨一怔,抬头却见梅花树下站着的东方青。
“她不是在宫里伺候着吗?怎么出宫了?”夏雨不解,“听说她跟书呆子,被人传得有些沸沸扬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看她的脸色不太好,好像有心事。”
寻梅道,“少主还是别多管闲事,她若是真的与梁少傅有什么瓜葛,那也是她的事。你再插一脚,回头人家看上你,死活要嫁给你,肃国公府怕是要招你为上门女婿的。”
上门女婿?
夏雨白了寻梅一眼。
给东方越当上门女婿?哎呦喂,笑死人啦!打不死——也不去!
东方青抬头也看见了夏雨,竟是朝她一笑,而后缓步走了过来。
糟了,笑了?不会真的要当上门女婿吧?
夏雨心头腹诽着,上门女婿这种事,可不适合我——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东方青淡淡一笑,眸中愁绪未散。
“东方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不是在宫里陪着公主吗?”夏雨笑问。
东方青长长吐出一口气,“宫中事忙,七皇子未走,公主不敢轻易走动,所以躲了起来。而我,就偷得浮生半日闲,来这里凑凑热闹。下了雪,梅花开得更好看了,自然不能错过。”
“可我看你的样子,好像在等什么人。”夏雨一语中的。
东方青本来把弄着手中的梅枝,听得这话,却是手上稍稍一颤,继而若无其事的抬头看他,“夏内侍也是从代州来的吧!”
夏雨点头,“是。”
“相逢即是缘分,可否小叙片刻?”东方青笑问。
寻梅有些不愿意,心里一百个不放心。毕竟东方青是肃国公府的人,东方越和东方旭都是心狠手辣之人,这东方青常年居住宫中陪侍公主,谁知道会不会跟她的父兄一般,也是个下手毒辣之人?
思及此处,寻梅扭头看了阿奴一眼。
阿奴也跟着微微蹙眉,她跟着夏雨就是奉了命令,要保护夏雨周全,这——
见着寻梅和阿奴的脸色,夏雨反倒轻松,“你们在一旁等着,这儿那么多人——”她瞧了东方青一眼,“东方姑娘也不会对我——欲行非礼之事的。”
听得这话,倒把东方青给逗笑了。
这一笑,寻梅更是不安心。
东方青可别耍什么幺蛾子,若是伤了自家的少主,可怎么得了?但既然是少主的吩咐,寻梅也不敢吭声,只能和阿奴、洛花,远远的站着。
天气寒冷的,赏梅的人却依旧络绎不绝。
有那么多人在,想必东方青也不敢耍花样。
寻了个僻静的亭子坐下。
冷风嗖嗖的往衣襟里灌,夏雨下意识的拢了拢衣襟,“东方姑娘找我可是有事?”
“你跟梁少傅,很熟吗?”东方青犹豫了半天,才算开口。
夏雨蹙眉,“为何这么问?”
“上次刑部的事,听说梁少傅就竭力相助,而后——”东方青虽然人在宫中,可消息还是灵通的。尤其是关于梁以儒的事,桩桩件件都不会错漏。
“我们是老乡,是有点交情。”换做旁人,夏雨倒敢直言,可东方青是肃国公府的人,实话实话不是自己找死吗?半真半假,难辨真假就行了。
说大家都知道的,藏大家都不知道的。
想了想,夏雨笑问,“东方姑娘是遇见了什么难处?想找梁少傅帮忙?梁少傅乃是皇上的少傅,寻常我也难得登门求见,虽是老乡,但终归我是睿王府的内侍,不便上门。渐渐的时日久了,怕是感情都会疏远一些。”
东方青不是不懂她的意思,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尴尬。
一个是睿王府内侍,一个是肃国公府的义女。
本来就是死对头,怎么可能说实话呢!
能与你说上话,都算是给面子了。
可见这夏雨,还不赖。
换做旁人,知道她是肃国公府的人,早就逃得远远的,或者用一种极度嫌恶的眼神看着她。她也知道,义父和东方旭二人,早年杀了不少忠臣良将,造了不少孽。
她虽然没有亲自参与,可到底也是一份子。
东方二字是荣耀也是一种摆脱不掉的诅咒,注定了她此生,将在别人的歧视中度过一生。
“你是睿王府的内侍,睿王爷如此待你,满京城皆知。”东方青缓缓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我只是——只是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了,想找个人帮我一把!”
夏雨狐疑的打量着她,“东方姑娘容貌上等,家世显赫,你若是有困难,想来肃国公不会不管吧?怎么可能还要别人施以援手?东方姑娘,说笑了。”
说着,夏雨便要起身告辞。
既然无诚意,就没有继续谈话的必要。
“梁少傅有喜欢的女子,你知道是谁吗?”东方青直接问。
夏雨愕然仲怔,“你说什么?”
“他亲口承认的,说是喜欢上了一个女子。”东方青深吸一口气,笑得何其悲凉,“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是喜欢他,我想与他在一起。可他不要我——”她眸中噙着泪,唇边带着笑,“是不是很可笑,送上门的都不要。”
夏雨定定的望着她,“你说,你——”
“我亲口问他,能不能娶我。”东方青苦笑着,“可是他拒绝了。”
“你想怎样?”夏雨凝眉。
不会是想报复吧?
“我不想怎样,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东方青深吸一口气,将即将落下的泪,生生咽了回去,“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想追究什么。在很多眼里,东方这个姓氏本身就是一种罪恶的存在。我也知道自己的父兄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那些染在手上的鲜血,都是真实存在的罪孽。”
她站在那里,望着眼前那一片绚烂绽放的梅花,“我不想双手染血,不想与他们一般。我只想做一个女人该做的事,在自己最美好的年岁,逢着一个他。从此为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的过一生。”
她回眸看着夏雨,“我这么想,难道也有错吗?”
夏雨摇头,“你没错,错的是这世道。错的,是你不该是东方家的人。”
“以前我没有选择,可现在我能够选择。”东方青镇定的望着她,“我的前半生都是不由自己,可我的后半生,我希望能有一个人,让我拼死也要为他改变生存法则。如今我遇见了,只是岁月逢他,他已心有所属。”
梁以儒的心里——是疏影吗?
因为还放不下疏影,所以才会耿耿于怀,不管是谁都不肯接受?
夏雨抿唇,她也不太确定,毕竟梁以儒惯来话语不多。他一直都以温润儒雅的模样示人,不管发生什么事,也都是一笑而过。
旁的事,夏雨或许还能帮上忙,可这是心病。
心病还须心药医,夏雨想着,自己是主宰不了梁以儒的心,是故也帮不上东方青的忙。可梁以儒会去花满楼醉酒,是不是也意味着,他所期许所渴望的那个女子,从始至终都是疏影?因为当初在代州,她每次都陪着梁以儒,去点疏影的花牌。
轻叹一声,夏雨道,“东方姑娘的心思,夏某明白,只是很多时候,心不由己如何自在?梁少傅这颗心既然不在你这里,姑娘还是看开点,强扭的瓜不甜。”
“我知道。”东方青淡淡的吐出一口气,飘散的目光依旧在梅林里徘徊,似乎在搜寻着什么,“我不祈求他的回心转意,因为我——已经没有时间可以等下去了。”
夏雨仲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东方青摇着头,“没什么意思。”
语罢,她转身离开。
夏雨站在那里,看着东方青缓步离开的背影。仿佛想到了什么,东方青好似在等人,难道是在等梁以儒?这里那么多的文人雅士,怎么就一个都入不了她的眼呢?
当你的心里被某人占据的时候,纵然天下再美好的事情摆在你眼前,你都可以做到视若无睹。爱就是唯一,所谓唯一就是:有选择的时候是你,没选择的时候是你。不管有没有选择,都是你!而且,始终是你!无可取代!
“少主,你没事吧?”寻梅快速上前。
夏雨摇头,“我没事,不过她有事。”
洛花撇撇嘴,“她那么厉害,能有什么事?谁不知道,她是东方家的义女。她有事,鬼都不会相信!”
“是女儿心事!”夏雨瞧了洛花一眼,继而轻叹一声,“可惜是神女有梦,襄王无意。”
寻梅握紧了手中的冷剑,“少主的意思是——”她忽然瞪大眼眸,“她不会看上了你吧?真的看上少主了?糟了糟了——”
“哎呦喂,你觉得你家少主就是香饽饽吗?她不是看上我,是看上了——”夏雨顿了顿,忽然转了话题,“你们说书呆子是不是还喜欢疏影?”
洛花一怔,“凭良心说,输赢是挺好看的,不过那双眼睛我可不喜欢,总觉得要从公子身上剜块肉才肯罢休似的。人家梁少傅也是给读书人,如今贵为一品大员,想必也不会这般没眼光吧!别的不知道,我看梁少傅看公子的眼神,倒是会发光!”
这话刚说完,洛花“哎呦”一声惨叫。
夏雨一个爆栗打在她脑门上,扯着嗓子问,“说什么?说什么?你再胡说试试?那是兄弟!什么发光不发光的,你当是野兽的眼睛,半夜里会绿油油的亮。”
洛花一溜烟躲在了阿奴身后,“寻梅你拦着公子,我就是实话实说而已。”
寻梅嘿嘿的笑着,快速拦住了夏雨,“少主,洛花说的也有道理。”
“嗯?”夏雨瞪了她一眼。
寻梅立刻变了语调,“洛花说的一点都没道理,简直是胡言乱语。人家梁少傅看少主的眼神向来是发直发愣的,怎么可能发光呢!”
这话,夏雨怎么听着怪怪的。
寻梅继续道,“梁少傅对少主那是够情义,不过咱少主不是说了吗,那就是兄弟!兄弟!”说着,朝洛花使了个眼色。
洛花连连点头,“就是,我方才话没说完,是、是兄弟情义。”
“这还差不多!”夏雨撇撇嘴,“你们帮我查一下,这东方青到底打什么主意。如果真的是喜欢书呆子,想与他在一起,那倒也罢了!多个朋友多条路,做不成夫妻还能做朋友!如果——”她犹豫着,“是东方越父子的坏主意,我就要提醒一下书呆子,免得他一不小心着了人家的道。”她嘀咕着,“可别真成了人家的上门女婿,那就亏大发了。”
寻梅与阿奴颔首,“是。”
东方青,是不是真心的?
梅林深深,暗香浮动。
踩着雪,走在冰凉的小道上,抬头便是开得极好的梅花,有融雪一不小心从树枝上落下,纷纷扬扬的带着彻骨冰凉。
东方青折枝在手,心却莫名的慌了起来。
今日伺候公主起身,她并不想出宫的。可是公主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说的那些话,却让她慌了神。
薄瑶太后说,“青儿已然到了待嫁的年纪,若是长久留在宫中,难免误了你的终身幸福。这朝中不乏新晋朝员,还有那些大人家里的公子少爷,你若是看中了哪家,就说一声。哀家与你看看,到时候还能与你荣耀赐婚。”
东方青当时便是一愣,无端端的说起了这个,想来是早就有了打算的。
太后是谁?一个孤寡女人,在先帝死后能独立扶持还不是太子的儿子,斗败了太子拉拢了彼时的东方越,将赵禄送上九五之尊的皇位。继而自己垂帘听政,肃清太子一党,让自己的儿子稳坐江山。
这样的女人,说的话做的事都不会平白无故。
“青儿愿伺候公主左右,不敢有非分之想。公主尚且待嫁闺中,青儿岂能——”还不待她说完,薄瑶太后直接干咳了两声,打断了她的话。
公主赵妍也在场,优雅施礼,“母后今儿个是怎么了?青儿与我自小长大,她若是走了,我岂非孤零零的没人陪?母后只想着青儿的幸福,怎么也不念着儿臣的幸福?母后好偏心!”这一番话,可谓是个软刀子,直接替东方青解了围。
“你这丫头,母后何时不替你着想?就连你不想远嫁大夏,母后都已经替你周全,你还说出这样的话来!”薄瑶太后轻叹着,“哀家知道,你们两个情义较厚,只是身为女子,是早晚要嫁人的。难不成,真的要老死闺阁吗?”
说着,赵妍温婉的走到薄瑶太后身边,“好了母后,你看你把青儿弄得多尴尬。好歹是个女儿家,您这一口一个嫁人,儿臣还觉得羞得慌呢!”
薄瑶太后轻笑两声,“罢了罢了,不说了!”却是别有深意的瞧了东方青一眼。
那种眼神,极为复杂。
东方青一时间也揣摩不定太后的意思,但她知道,太后娘娘要做主她的婚事,必定事先与自己的义父打过招呼了。所以,这很可能也是东方越的意思。
许是心里憋闷,又或是一种逃避心理在作祟,东方青请旨出宫,没敢留在宫内。她在白梅山逗留,心心念念期许着,那个儒雅风华的男子,会在不经意间想起,来这里走一趟,逢一场美丽的邂逅。可惜,她终究是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梁以儒的心。
看似温暖的人,可那颗心这样的凉,怎么捂都捂不烫。
遇不见对的人,就连呼吸都是错。
一转身,肃国公府的人已经等在了那里,东方青稍稍一怔。来人是肃国公府的管家,躬身请了东方青的安,恭敬道,“小姐,国公爷请您回府一趟。”
东方青心下微凉,“何事?”
管家不语。
她忽然有了一种极度不安的错觉,隐隐觉得有种莫名的惊惧。可东方越召见,她不得不去。
早前的摄政王府,如今换了匾额,成了肃国公府。
可那种森冷的死气却没有丝毫散去,北峰山的试药地点被摧毁之后,肃国公府底下正在组建新的试药密室。这是人间炼狱,多少人进了这个门,便再也没命出去。
东方青面色平静的走进门,却在回廊里遇见了神色淡然的东方旭。
白衣书生,面上带笑,却笑得让人心寒。
“到底是回来了。”东方旭低笑两声,意味深长的打量着东方青,“想来,你会很满意的。”
东方青蹙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提前祝你——”他顿了顿,也不说完,与她擦肩而过,翩然离去。
她扭头望着东方旭一袭白衣,手心微凉。
进得东方越的书房,东方青当即仲怔。沈浩竟早早的等在了那里,面上带笑的朝着东方越躬身行礼。沈浩,为何会在这里?
东方越端坐在上,见着东方青的那一瞬,眸色陡沉,冷然如霜。
“青儿参见义父。”她犹豫了一下,躬身道,“既然义父与沈大人有要事相商,青儿暂且告退。”语罢,转身欲走。
“不必走了,说的就是你和沈大人的婚事。”东方越冰冷的声音,让东方青瞬时僵在当场。
她不敢置信的回头盯着东方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就那么愣愣的站在那里,好似泥塑木桩般的痴愣原地。
“国公爷放心,沈浩一定待小姐如珠如宝,必不相负。”沈浩躬身。
“沈大人即将高升为刑部尚书,将来前途无量,青儿交于你,本公放心。”东方越冷冷的剜了东方青一眼,“青儿,还不过来见过沈大人。”
“义父!”东方青骤然回神,冷然瞥了沈浩一眼,快步上前跪在了东方越跟前,“青儿不嫁。”
“放肆!”东方越勃然大怒,一掌落在桌案处,生生劈落桌角。巨大的声响,惊得东方青也跟着身心一颤。
沈浩更是吓得变了脸色,慌忙行礼求情,“国公爷息怒,想来小姐还没做好准备,所以——”
“我不答应。”东方青掷地有声。
“混账!”东方越切齿,“这可由不得你做主!”
东方青噙着泪死死盯着东方越猩红的眸,竟是一字一顿从齿缝里蹦出来,“我、不、嫁!”
一记响亮的耳光子,狠狠落下。
东方青一时不慎扑倒在地,脸上刺辣辣的疼,咸腥味快速在嘴里扩散开来,她倔强的将嘴里的腥味咽下咽喉,继续跪在那里,死活不肯低头。
“是我平素太惯着你了!一直给我跪着,什么时候答应,什么时候起来!”东方越愤然,拂袖而出。
沈浩轻叹一声,上前赔笑道,“小姐何必如此倔强?国公爷也是为了你好,沈某与梁少傅也算是好友,你的心思我自然也是明白的。只是你这一犟,国公爷难免会将气出在梁少傅的身上,你说你——”他摇了摇头,眼角余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东方青身上。
见东方青不为所动,当下蹙眉,随即又笑着宽慰,“小姐对沈某想来太过陌生,此前怕是有写误会。这样吧,沈某替小姐走一趟少傅府,让以儒兄斟酌斟酌,若是能说动以儒兄来提亲,我这也算是成全了你们一段大好姻缘。如何?”
听得这话,东方青这才扭头看着他。
沈浩笑了笑,一如梁以儒般笑得儒雅斯文,淡淡的笑,从容的笑,却让东方青有种刻意被模仿的错觉。不管是谁,都不是他。笑得再儒雅,也不是梁以儒。
她觉得自己就像着魔一般,随处可见他的影子,可也理智得吓人,明白不管是谁都无法取代他。
情感这种东西是一种很不可理喻的存在,有的人只一眼,就念了一辈子。有的人生活了一辈子,却从未入过眼。
也许所有人都觉得你们不适合,却无法阻碍你跟他在一起的念头。
“不必了。”她回答得清冽,“沈大人若是好意,只管与义父推了就是。我这边已经表明了态度,沈大人若是真的为我好,也该明白如何去做。”
若他真的要成全他们,大可不必在这里与她闲言碎语许诺什么,而是应该与她一样,直接拒绝东方越。可沈浩没有这么做,所以——东方青不信他。
沈浩轻叹着点头,“既然是你的意思,我照做就是。肃国公那里,沈某自然会回绝,只是你以后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
“我与沈大人萍水相逢,沈大人不必怜我女儿身。以后的事,东方青自有担待,沈大人就不用多费心了。多谢!”东方青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嫁就是不嫁。
谁来也没用,刀子架在她脖子上也不行!
不答应就是不答应!
沈浩起身往外走,及至门口回眸瞧她一眼,那种坚定的神色,让他微微眯起了冷冽的眸子。难得能与东方家攀上亲,他几乎可以看见荣华富贵的前程,朝着自己铺就一条金光大道。
岂能就此放过!
袖中拳头紧握,梁以儒!
又是梁以儒!
从肃国公府出来后,沈浩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处。
徐福上前,“大人是想——”
“听说梁以儒最近在调查代州府花满楼的案子。”沈浩揉着眉心,“这桩案子案情不小,死了不少人。照这情形下去,约莫使团离朝,他就会采取行动了。”
“大人的意思是,梁少傅会回代州府一趟?”徐福眸色一转,“若是这样的话,那就方便多了。京城此去代州,路途遥远,难保中间不会——”
沈浩抬手,示意他噤声。想了想,他才道,“刺杀钦差,是会掉脑袋的。”
“但梁少傅活着,东方姑娘怕是永远都不会瞧大人一眼。”徐福冷然。
蓦地,外头传来细微的动静。
沈浩骇然蹙眉,徐福悄无声息的走到门口,突然打开房门。
沈星一个不慎,瞬时扑进门来,重重趴在地上。
一抬头,刚好迎上沈浩猩红的双眸。
“我都听见了,你们想杀了梁哥哥。”沈星一骨碌爬起来,怒不可遏以手直指沈浩,“哥,你太没良心了!”
沈浩的眸子,骤然凝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