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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是低估了。”龙三接着道:“婚事定了后,余嬷嬷非常生气,觉得我们龙家被人欺侮了。婚期之前,我有事得离家一趟,于是她说婚事她来处理,定让这事办不成。”说到这,他顿了一顿,似有些迟疑。
凤宁却是不放过,她追问:“然后呢,余嬷嬷是如何让这事不成的?可我们最后不是还是成亲了吗?”
龙三被她盯着看,只好答了:“余嬷嬷把我们三兄弟都支走了,然后在婚礼之日,说我们均有大事挪不开身,无奈请了只猪代娶,若是凤家对此不满,婚礼便可取消。”
凤宁张大了嘴,甚是吃惊:“猪?”
龙三有些尴尬,点了点头。
凤宁又大声问:“是真的猪?”
龙三越发尴尬,无言以对。
凤宁一拍桌子:“你们居然干得出来?”
“凤宁……”龙三想说点什么,被凤宁很有气势的一摆手阻止了。
她站起来来回踱着步子,大声自言自语:“我爹娘怎么想的,这般都答应了?我呢?我怎么可能答应?还拜堂?我应该一刀把那猪捅了,挂在你们喜堂之上,让它血溅三尺,血流成河,让你们刷一个月也刷不干净地板!我怎么可能让你们这般欺负我呢?”
龙三抿紧嘴,完全无语。
凤宁猛地停下,坐下斜眼瞪着龙三,问他:“我把那猪捅了吗?”
“没有。”
“拜堂了?”
“拜了。”
凤宁气得猛捶桌子:“我居然这般没用?”
龙三叹道:“你也觉得不可思议,便该明白我们为何会认定你嫁进来是别有居心了。”
凤宁大声道:“我不可思议的是,我居然没把猪相公和人相公都宰了!”
龙三瞪着凤宁。凤宁也回瞪过去。
龙三道:“你到底还要不要听?”
“要。”她应得是咬牙切齿的。
龙三刚要开口接着说。凤宁又抢着问:“那猪相公后来跟你睡一屋了吗?”
“凤宁!”龙三一声喝。
凤宁”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声道:“你这院子门口怎么不挂上个牌匾写上‘猪圈’二字?”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龙三急了,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适才是谁应了往事不再追究,不翻旧账说事的?”
“是猪他娘子,你不满意找猪说理去。”凤宁嗓门奇大:“谁会料到旧账这般精彩的?得亏我是不记事了,不然还被你们当面团揉来捏去的。当我凤宁是好欺负的吗?我若是做错了事我担当。你们呢,这般作为了还好意思摆出一副受人欺侮的嘴脸。我现下是明白了,我干了什么事都是有理由的,你们这般对我,我难道不得回报一下?”
“你讲不讲理?”
“讲的。”凤宁用力点头,然后真的开始讲道理:“你自己说,你娶了我,别管喜爱不喜爱,乐意不乐意的,成亲之后,你对我好吗?”
“……”龙三一下愣了,半天吱唔道:“你吃住皆未亏待,又有仆人伺候……”
凤宁一挥手,打断他,接着问:“你知道我喜欢穿什么颜色衣裳?”
“……”他看看她现在穿的,是水蓝色。
“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菜?”
龙三脑子里浮现的是刚才在珍味楼的菜品,她好象什么都吃,不挑。
看他说不出话来,凤宁用力”哼”了一声,又问:“你知道我喜欢玩儿什么吗?”
龙三眼一垂,看到桌上她摆在那的风筝和小木娃娃。
凤宁大声冲他嚷:“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是我相公呢,你怎么当人相公的?你也好意思,我都替你羞愧。”
她越想越气,一扭头跑了。出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龙二,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把龙二瞪得莫名其妙。
龙二进得屋来,问道:“那疯女人又怎么了?”
龙三还有些没回神来,明明是她对不起他,怎么这会她替他羞愧了?最重要的是,她说的话,他居然觉得反驳不了。他抬眼看看龙二,耸耸肩,有些无奈:“她发脾气。”
“我知道她发脾气,那嗓门大的,老远便听到了。”
“我告诉她拜堂的事,她生气了。”龙三拿起桌上的木娃娃,沉思着,是什么样的病症能把人的性子整个都变了?
龙二很不高兴:“你的这个法子行吗?那女人现在古里古怪,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余嬷嬷今日与我说,还是想请人做做法,说不得真是什么邪症。你与她套近乎,敞心怀也留点心,别最后套不着她被她套了。”
“我心里有数。”龙三行走江湖,阅人无数,自认人心倒是看得清的。
他推了推那木娃娃,看它在桌上晃着脑袋,说道:“她不知我是谁时,说的话可比在府里与你跟嬷嬷说的话要多。你没见着她那时的表情,她说若是真心相待,必能有所回报。我看她确是诚心想好好与这个家相处的。”他想想,皱了皱眉,又去戳那木娃娃:“起码现在这个凤宁是真心的。”
龙二提醒:“就怕她记起了以往,又存了坏心。总之你多加小心,防她有所保留。”
“这是自然,我们自己不也有所保留吗。”
龙二点点头,他们三兄弟各有所长,龙三跑江湖与三教九流各类人打交道,有时这些诡异的事他处理起来要比他们拿手。他对龙三道:“那这事就由着你办吧,我明天要出趟门,估计得十天半月才回来,先与你说一声,府里要有什么状况,你先盯着点。”
龙三应了,兄弟俩又聊了聊,龙二告辞离去。
龙三再看了看那木娃娃,唤来小仆:“去跟三夫人院里说一声,往后我在府里的时候,让三夫人都到我院里来用饭。厨房那边不必单给她送饭过去。”
小仆领命去了。龙三戳那个木娃娃,咬牙道:“再凶巴巴的,不给你饭吃。”
第二天一大清早,龙三正练功,凤宁就来了。
龙三惊讶:“怎地这般早?”
凤宁气嘟嘟地坐在院子石椅上:“不是说得到这来吃饭吗?”
龙三讶然的看着她,看着看着,哈哈大笑起来,果然吃饭这事是治她的法宝啊。
“笑什么笑?”凤宁很不高兴。
“还生气?”龙三把剑放好,回屋换了衣裳出来看她还板着脸。
“你跟头猪拜堂试试?”
龙三揉揉额角:“好吧,这个我跟你赔不是。”
凤宁“哼”了一声,问:“什么时候有饭吃?”
这话题转的,龙三忍不住又笑。凤宁又瞪他:“还笑?我与你说,倘若不是看在两个人吃饭菜色能丰盛些,我还不愿跟你一桌呢。”
“是,是,谢谢赏脸,我一定让他们多做些好吃的,菜色丰盛些。”
凤宁嘟囔着:“那还差不多。”
这日的早饭在龙三爷的催促下很快送了来,果然是比凤宁一个人在院里吃的要多要好。凤宁吃饱了,心情明显好转,她对龙三道:“我跟你说哦,你往后得日日在家为好。”
龙三现在已经适应了她的思维方式,不由得笑了。果然凤宁接下去的话便是:“你在家,我便能陪你一道吃饭了。”
“是,是。”龙三应着,忍不住被她满意的表情惹得一直笑。
两口子饭后又坐在了一起,聊着昨天未完的话题。
原来凤宁成亲之后,凤家家长又住了一月便走了。凤宁在龙家呆着,并不算安分,她经常跟陪嫁丫头一起出门游玩,又时常打听龙家的底细和家业,但因为成亲前两家闹得那一场,所以龙三躲她,龙二防她,龙大带着娘子住到别处去,凤宁一直讨不着好。
凤宁一边吃着小零嘴一边评价:“这不安分是你家自己的感觉吧,说不定我没那么坏。”一会她又道:“你看,你们不理睬我,我能好嘛,说不定是为了引起你们注意做些小举动,只是想要关怀。但你们不理不睬,还把我往坏处想。也许我是真关心你家,想融入夫家好好过日子。”
这推测,还说他们把她往坏处想,那她如今还不是把他们往坏处想。龙三没收她的零嘴盒子:“你还要不要好好听?”
吃的都堵不住嘴,真是白给她买了。
“要听的,你继续说。”凤宁把盒子抢回来抱着,转而进攻旁边一盘葡萄。
于是龙三继续往下说。
这时间久了,凤宁没了耐心,龙三经常不在家,于是她开始向龙二示好。又是亲手做点心,又是泡茶送过去,还常邀他出去游玩。可龙二一直不假辞色。而后凤宁安分了一段,再之后回家住了大半年。
凤宁回家的这大半年里,龙家还存了些念想,希望过去她在龙府这半年里的不愉快让她打消回来的念头,可没想到,凤宁在娘家里养得白胖,又回来了。
这次回来,她明显行为举止收敛了,但还是喜欢往外跑,可也对龙家的产业和家传秘密更有了兴趣。那个时候起,外间开始盛传龙家宝物一事,龙三在外头也开始遇到些麻烦。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江湖外贼上,忽视了家里的状况。于是某天夜里,凤宁偷了龙家宝物潜逃,所幸龙家人发现得早,一路追查,寻到了城外凉河边。
后面的事情,凤宁便都知道了。
龙家在凉河边把她救了起来,她撞了头,没了记忆。
凤宁想了又想,问道:“龙三,按你们的怀疑,是我家里派我来偷宝的吗?”
龙三沉吟片刻:“这个可能性很大。你嫁过来,一点好处都没拿到,你家里怕是失望的。你回家住了这许久时日,回来之后我龙家家传宝物的事就在外坊之间传开,这个时机很巧。”
“那个时候开始,你在外头就有麻烦了吗?”
龙三点点头。
“是什么样的麻烦?”
“暗杀。我遇袭数次,但不是每次都跟这有关。”毕竟之前他也是个招麻烦的主,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哦。”凤宁想起来小青说过三爷遇袭撞到头。”你遇袭之事,可有何线索?”
“倒是有的。”龙三取出一个盒子,打开盒盖拿了根结绳出来:“这是一次交手中,我从为首的那个刺客手腕上砍落的。那一次,我觉得那伙人是冲着龙家来的。”
凤宁接过来细看,那结绳是用数条彩丝绳编结,像是饰物,又或者信物?
似是看出她所想,龙三道:“其他人手腕上没有这个,只有那人有。该不是什么组织的信物。”
凤宁点头,在她看来,更像是女人编出来的小玩意送给情郎什么的。
龙三道:“不瞒你说,余嬷嬷一直觉得我重伤那次与你有关,她查了你房间的所有东西,但并未找到任何证据,这才罢了手。”
“难怪她这般不欢喜我。”凤宁撇撇嘴,心里很不高兴。她怎么会做这种坏事呢,偷东西便罢了,与人私通弒夫这么恶毒的事,她铁定干不出来。
但那几日晚上凤宁都没睡好,她琢磨着一件事。不是她为何偷,为谁偷,而是她如何偷的?
她越想越不对,这龙府地大屋多,布局复杂,如若她打探藏宝之处,是不是该有地图或是其它准备?
她并非一人行事,那她的同伙是谁?
是否会有什么秘函信物?
她会武,她的武器在哪?这屋里连个匕首都没见过,干净得像个普通女子的房间。
凤宁翻身坐起,在屋里翻找起来。一个人蓄谋已久,不可能在屋里一点线索都没留下。那余嬷嬷没找到,说不定是她藏得好。她悄悄的把每一处角落都找了,柜子桌子箱子床底都翻了个遍,什么都没有。
凤宁坐在床上喘气,打量着屋子四角深思,最后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首饰盒上。
她走过去,把它打开。那是个简单的四方盒子,里面放着好几件饰物。凤宁掂了掂,重量也没什么不对,但整个屋子都找过,只有这盒子没细瞧。于是她把东西倒出来,用手摸了摸,上下翻看,发现盒底颜色有些不对。她伸手一抠,居然真能把底子卸了。
底子一卸,里头轻飘飘有些丝绳落了出来。
凤宁一看,呆住了。
那线绳的粗细、颜色竟与那天在龙三屋里看到的绳结用线是一样的。
凤宁跟见到鬼似的瞪着那些线,心怦怦怦的狂跳起来。
她不会的,她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事?!
但那些丝绳却是真切的,确确实实的在她眼前!
好几根绳甚至还编成了那结绳的花式,似乎是之前有做练习的结果。
凤宁腿一软,“咚”的坐在了椅子上。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与人暗通款曲?她怎么可能弒夫?她怎么可能是这么阴狠恶毒的女人?
凤宁只觉得冷汗都冒了出来,后脊梁阵阵发冷。
余嬷嬷是对的,她有着女人的直觉和老人家的敏锐,所以她对她的厌恶不喜,对她的冷漠严厉,全是有原因的。
凤宁努力回想着,龙三说她喜欢带着陪嫁丫头出去游玩,小青说她的陪嫁丫头前一阵病死了,恰恰就在她出事之前。也就是说,如果她的外出游玩是在私通情郎,那她的丫头必是知情者,可就这么巧她要偷宝出逃之前,这府里唯一的知情人死了。
竟会这么巧?巧得这般可怕!
凤宁完全不敢想,不会她那陪嫁丫头的死跟她也有关系吧?小青明明说那丫头确是病死的,陈大夫验过的,这该就是事实了吧,不会与她有关吧?
凤宁捂着脸,只觉得这真真是晴天霹雳,可比她发现自己失了忆还要惊悚。她瞪着那些丝绳,直至天边泛白。
龙三这日是第一次见到凤宁吃饭的时候无精打采。他看了看菜色,明明都是她爱吃的。前几日吃的时候不是乐得眼儿弯弯的吗?今日却像是不识滋味了,只管往嘴里塞。
“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她偶尔恶梦,会跟他抱怨撒娇,但那也丝毫没影响她的胃口,今日怕真是有什么状况了。
龙三心里寻思,面上未动声色。
凤宁放了筷子,忽发其想:“龙三,你说你上次撞了头人事不省,是又撞了一次给撞好的,那我这个,能不能再撞一次也撞好了?”她太想知道自己以前究竟干过什么事情,太想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么坏的女人。
龙三也放了筷子,道:“我不介意你去试试,不过去之前麻烦写份遗书,说明是你自己要去撞的,这般若是你回不来了,我跟你家里也好有个交代。”
凤宁一撇嘴,“蹭”地站起来:“你这人怎么这般狠心肠,你好歹也劝劝我,关怀我一下。”
“那就别去了,撞得更傻了,我还得重新再与你说一遍故事,那样也挺累人的。”
凤宁不说话了,使劲瞪他。
龙三叹气摊手:“那你说,你究竟要如何?”
凤宁当然说不出什么来,半晌只得一跺脚:“我想到了再告诉你。”然后一转身,走了。
龙三看着面前的剩菜,发现自己竟然在想这疯女人吃饱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