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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用茶水漱口,又等贵妃送上热手巾擦脸,敷在眼睛上一阵松快,递还时,贵妃捧着自己的香膏盒子说:“皇上久不过来,这里只有臣妾用的,您不嫌弃的话,就抹一点儿吧,不然臣妾就去和嫔妹妹屋子里拿些您爱用的。”
“不必了。”玄烨自己挑些在脸上抹开,果然是贵妃身上一贯有的香气,他心里明白,既然难得在贵妃屋子里歇着,何必再惊动别人,谁都是要脸面的。
贵妃忙里忙外半天,总算坐停当,坐在床尾给皇帝捶腿,玄烨让她歇着别忙,贵妃却笑:“臣妾难得伺候您。”又道,“宜妃虽然嘴碎,可有她在,总是一份热闹,她这要是在翊坤宫礼佛不出门,只怕过年也没乐子了。”
玄烨不言语,贵妃见他不想提这个事儿,便岔开话题说:“臣妾和德妃姐姐说好,将来四阿哥再有孩子,让臣妾帮忙抚养。”
虽然没头没脑提起这个,但他们之间的确没什么话说,玄烨不想再冷场让贵妃难做,索性陪她聊了几句,说起四阿哥府里如今子嗣凋零,贵妃请皇上再多选几个新人送给四贝勒,四贝勒府里人虽不少,可比起别家,也的确不算多。
玄烨敷衍着,说到几时选一个孙儿给贵妃抚养,却是道:“不如等下一个孩子,不论男孩女孩,在府里养到两三岁,就送进宫来和你作伴,兴许这一送,他们府里就开枝散叶,更加兴旺了。”
贵妃自然高兴,谢过皇帝,之后说些家常话,两人一夜相安。
第二天,玄烨真的将永安寺的大师傅请到翊坤宫为宜妃讲解佛法,笑话传出去,五阿哥和九阿哥都没有颜面,五阿哥尚好,九阿哥在八贝勒府把永和宫上上下下都骂遍了,八福晋送茶进来,故意道:“九弟说话也小心些,别和宜妃娘娘一样,被皇上叫去侍奉佛祖。”
胤禩示意妻子别多嘴,等她走后,安抚道:“好歹没别的事,你现在去强出头,皇阿玛必然拿你开刀,袭击太子的事我们眼下还未脱身,这阵子无论如何,你要忍耐一些。”
九阿哥哼笑:“怎么什么事儿到咱们头上,都是忍耐。”说着又道,“今天老四没有上朝,说是病了,我看皇阿玛漠不关心,难道他知道缘故?”
胤禩也摸不透,但他已派人去调查,便道:“有了消息,我立刻告诉你。”
此刻四贝勒府中,家里都习惯了一清早起来伺候贝勒爷出门上朝,今天眼巴巴地站了一院子的人,里头却传话说,贝勒爷歇着不去了,小和子往宫里送消息,说四阿哥染病不能上朝,家人听说后,侧福晋几人陆续来问安,胤禛却一概不见,窝在毓溪的屋子里,更是光躺着连本书都不拿。
毓溪应付了十三阿哥,回到屋子里来,嗔怪他:“你到底怎么了,连胤祥也不见一面?”
胤禛懒懒地睁开眼睛,漫不经心地说:“我试试看这么闲着什么也不干是什么滋味。”
“胡闹。”
“就今天。”胤禛微微一笑,眼底不知另藏了什么,神秘地对妻子道,“明天起我可就忙了,你别老催着我去这边那边的屋子里,我明天就住书房里去了。”
毓溪白他一眼:“怎么说话的?我催你做什么。”
胤禛心情不坏,忙拉过妻子的手哄道:“自然你几时想见我,就来书房,随时都成。”
毓溪问:“你不去上朝了?家里来客人呢?我进宫请安,额娘问我,我怎么说?怎么着,你打算把这一个家全堆在我身上?”
胤禛笑道:“把你轻狂的。”但正经吩咐,“你和侧福晋她们说一声,明日起没事别往后院去,往后那里一道门,人来人往不少,仔细撞见陌生男人,我自然不会让他们到前头来,你们姐妹在前面待着就好。还有来书房时打发下人问一声,先瞧瞧我是不是在与旁人说话。”
毓溪听得云里雾里,胤禛却凑在她耳畔轻声说:“这阵子,我要秘密给皇阿玛办差,外头看着自然是养在家里赋闲,往后他们闹出任何事,咱们都不掺和。”
“既是这样,我当然听你的安排。”毓溪想了想又说,“别人怎么闹,我们一向不管,可十三十四的事呢?小宸儿的事呢。”
“有皇阿玛和额娘在。”胤禛话音才落,门外侍女请福晋出去说话。
毓溪出来,听说毓庆宫派人来请四阿哥进宫说话,她转达给丈夫,不多久亲自带着下人来见毓庆宫的人,客地说:“麻烦这位公公回禀太子,四贝勒病得不轻,这阵子都不能出门吹风,若是有什么差事我能做的,请太子爷不要客气,若不然,还请太子吩咐别的兄弟才好。”
原原本本的话,传回给太子听,他急得在屋子里踱步,太子妃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她几乎都习惯了丈夫这无头苍蝇般的焦躁,渐渐的已不再为他着急,仿佛接受了未来的安排,心如止水地等待着搬出这豪华的殿阁,可太子尚不知,已经连妻子都放弃他了。
那之后的日子,皇帝忙着应对准噶尔部,终日无暇。朝中许久不议论军事,又接连失去大将,果然一切重新捡起来有些艰难,八旗子弟已远不如二十年前勇猛善战,大多都是没经历过战事的新兵新将。为防止策妄阿拉布坦随时来犯,天虽渐冷,三军操练却如火如荼,皇帝隔三差五亲赴南苑检阅,地方大军也集结待命。皇帝带着大臣与皇子,趁此机会,势将大清新军重新整顿,调换将士官员,好预备随时到来的战争。
而一提打仗,总是人心惶惶,女人们最怕遇战事,加之宜妃为皇帝在翊坤宫内礼佛还愿,那日大师指点,要九九八十一天,宫里为此寂静了好一阵子,直到大雪纷扬的腊月,才终于再见宜妃。而她受此挫折,一时半会儿还没缓过神,最热闹的人没了声儿,正如贵妃所说,今年过年,少了很多乐子。
转眼已是康熙四十六年,腊月时因大雪封路,已然伤愈的十四阿哥没能赶回来过年,正月头上才匆匆辗转回到京城,可那时候皇帝已经准备起驾第六次南巡,十四阿哥在宫里住不过一夜,和母亲说不了几句话,第二天就跟着父亲南下去了。
岚琪只记得白白壮壮的儿子晒成了古铜色,几个月不见,更壮更结实,说话声如洪钟,环春说:“大概是在草原辽阔,隔开一些说话就要用喊的,十四阿哥在那儿把嗓门都练大了。”
“晒得那么黑,我都要不认得了,这也不是大夏天,他这是天天在外头跑吧,不然怎么能晒成这样。”岚琪哭笑不得,说起大儿子,道,“再看看胤禛,倒像个白面书生了。”
四阿哥自从秋天称病后,就几乎不在朝堂出现,旁人只知道他时常在家里接待僧侣和学者,一派修身养性专心参禅的架势,而别人却忙得脚不沾地,皇帝腊月突然要南巡,正月就走,为了筹备南下一路的事宜,根本无心来管四阿哥到底在做什么。
如今皇帝启程南下,此行诸多目的,治水仍是重中之重,再者筹备军费,沿途检阅各地驻军,从大阿哥、太子,到十四阿哥,鞍前马后随着皇帝东北西走,毫无往年游玩的兴致,而八阿哥与九阿哥,早就为父亲“化缘”做下准备,皇帝心中明白里头的缘故,只管装聋作哑,先筹备军费要紧。
这一走,五月末才刚刚回京,紧跟着六月巡幸塞外,七月八月在蒙古各部落走一圈,忙忙碌碌的一年眼瞧着就要过去,九月回到京城时,岚琪再见皇帝,只觉得一路风尘催白了他的发鬓,玄烨也总算惦记休息一阵子,领着岚琪几人,到畅春园安养生息。
这年京城下第一场雪时,毓溪与十三十四家的福晋一道结伴来向岚琪请安,来时良妃正在瑞景轩坐着,她们合力缝制新的襁褓,见儿媳妇们来,岚琪便推手说:“我们有些眼花了,你们来缝几针。”
十四福晋道:“这可是为八贝勒府里的张格格准备的?”
良妃笑道:“说是正月就要生了,我也是头一回做祖母,想给孩子缝个襁褓。”
岚琪说坐得腰疼,要和良妃出去散散,便拢了大氅在院子里赏雪,妯娌几人瞧瞧外头,十三福晋轻声道:“听说八福晋天天往道观里去,给那位张格格烧香祈福,还真是难得,那会子不是还传说,八福晋虐待妾室,害她小产吗?”
毓溪一副长嫂的姿态,在弟妹脑袋上轻轻点了一指头:“额娘不爱我们嘴碎,你们小心说话。”
可两位年轻的弟妹却没那么多顾忌,十四福晋更是对嫂嫂道:“您别见怪,我们是想,若那什么道观真那么灵验,四嫂何不去求一求呢?”
毓溪一怔,心中虽难过,但知道弟妹们都是好意,便玩笑着说:“你们倒是多生几个,四嫂若实在没缘分了,你们生了过继来四哥家里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