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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暂时还感受不到疼痛,只是发觉四肢冰凉的,等到周北棋惊慌失色地把我抱上车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对哦,我怀孕了。
刚才乱七八糟的状况中,貌似被韩千洛给推了一下……
我闭上眼睛,开始觉得泪腺汹涌。
“姚夕!”周北棋一边开足马力往医院奔,一边心急如焚地看着我:“姚夕你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保住……它。”我哑了哑声音,泪水与话语同时涌出。也许直到这一刻,我才真实地确认了自己的内心——我是想要留住它的。
不为林萍的恩情,也不在乎沈钦君是否回心转意,更没有考虑过未来漫漫人生路,我会有多辛苦——
从它意外来到我的身体里那一刻,我就已经做好了爱它的准备。
“北棋……一定要保住它……”我伸手,轻轻拉住周北棋的衣角,却连两个手指的力气都使不出来。我认真地感受着身体里一丝一毫的变化,我紧张地屏住呼吸,好像只有这样做,才能让它不要流逝出去!
“姚夕,一定会保住的。”我感觉到周北棋的声音哽住了:“你放心,我……我会跟你一样爱他,我愿意给他做父亲!”
我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渐渐消失的意识终于把周北棋最后的这一句话定格住。
我觉得自己越走越远,带着孩子……越走越远……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像十四岁那年的栀子花,又像十八岁那年的皂荚树。
可是我,宁愿不是他……
“姚夕!”沈钦君握着我的手,从我床畔凛然抬起头。
我看到他眼睛红红的,胡茬也泛起了青色。一身商务西装里还带着机舱里特有的风尘仆仆。
“你回来了……”我开口,全是苦涩的药味。
“姚夕你感觉怎么样了?我去叫医生!”他撑起疲惫的肩身,正要去按床前的传唤铃。我伸手拉住他的领带,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恢复了那么大的力气。
“还……在不在?”
我曾告诉我自己,从我决定跟沈钦君离婚的那一刻起,这辈子都不会再用如此乞怜而脆弱的目光与他对视。
可是……我分明能从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还是一样的,不堪一击。
“还在……”他轻轻坐回我身边,执起我的手,放在胡茬林立的唇边。
我的视线一下子重叠到某一年青涩的槐树下,他就是这样伸手持起姚瑶的长发来亲吻的!
顿时恶心不已,我倏然抽回了手。
“姚夕……让你受苦了。”沈钦君低声说。
“还在就好。”我恢复了平静与坚强,默默叹出一口气。伸手落回在自己的小腹上,刚想轻松的闭上眼睛——
“你骗我是不是!”我突然惊叫:“你不想离婚,骗我孩子还在?”
好残忍,好无奈——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再也不愿相信他了呢。
“姚夕我没骗你,你看看报告书……”我能感觉到沈钦君眼里那一丝无可奈何的憾然。他一定想象不出,曾经那个唯他唯一的小丫头,无条件信任他的傻姑娘,终于有一天会怀疑他的话,会防备他的动机。
可是沈钦君,走到今天这一步,你能怪我么?
这时医生过来了,他说孩子暂时还留着。只不过状况也不容乐观,还要住院观察一周。
我默然地松了一口气,慢慢平躺下来。
看来,这个小东西大概也是舍不得我。
“姚夕,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真不习惯沈钦君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啊。我皱了皱眉,把脸转开。
“不劳沈总费心了,不过……我可能要请几天病假了。”我承认我只能嘴上逞逞功夫,这个时候,就算挥他一个耳光我都担心把自己的孩子给挥霍掉了。
“姚夕……别这样。”沈钦君试着伸手去拉我,却被我本能地移开:“其实,就算是没了……我们年纪也不算大,还可以——”
“沈钦君你失忆了么?”一听这话,我明显不淡定了:“我们离婚了。没有以后,没有将来。姚瑶要是生不出来,你代孕也好试管也好,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姚夕,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我冷笑:“以为妈救了我一命,我姚夕这辈子就得感恩戴德给你们沈家生出个足球队来四世同堂么?”
“夕夕……”听到门外有人叫我,声音虚虚弱弱的。我一抬头,心里难受的很。
不管我跟沈钦君说了多少狠话,给林萍这样子听到实在是我始料不及的。
林萍自己身上还有伤,惨白着脸色在护士的扶持下来看我。眼下的状况,真是尴尬的难以形容。
“妈……”我喊了她一声,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
“躺下躺下,唉,你现在不能乱动。”林萍跄踉几步扑倒我床前,沈钦君赶紧过去帮他妈妈扶椅子。
我盯了他一眼:“妈还受着伤,你告诉她做什么?我又没什么大碍。”
今天已经是周一了,我大概昏睡了快两天。距离林萍受伤也不过就四五日的光景,让她拖着这样的身子为我操心,我心里还是挺过意不去的。
“钦君,你刚回来,公司不是还有事么?”林萍看了儿子一眼,这句话也正中我下怀——
因为我自己,也的的确确很想跟林萍单独聊一聊。
“妈,我想问你件事。”我幽幽转了下眼睛,可能是过于认真的口吻把老人家给吓到了。
“夕夕,你说。”
“我记得我要跟钦君结婚前的一个月,你带我去医院婚检——”我说:“所以我想问问,你以前,也带我姐去过吧?”
姚瑶‘死’的时候二十六岁,沈钦君三十岁。对于从小就结亲的两家人来说——好像这个恋爱长跑稍微久了一些。
我记得他们两人本来是打算在姚瑶毕业的时候就结婚的,后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就拖了拖。再赶上我爸姚忠祥患癌症,一连串的事就给压了下来。
但我发觉我在提到‘姚瑶’的时候,林萍的脸色非常的难看。
不过她本来就有伤,所以惨白的不是很明显。
“夕夕,你一定觉得妈很势利是不是?”林萍红了下眼圈,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检讨一下自己的口吻是不是有点咄咄逼人了,于是赶紧伸手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妈,我没别的意思。”
“夕夕,妈也跟你说句掏心肺的话。”林萍擦了下眼睛:“我就钦君这么一个儿子,谁家的婆婆不想要孙子呢?
我一个医生,这种事见多了,难免有点职业病。带着准媳妇去医院检查一下,也是为了早做准备,真要有什么意外,也好及早治疗是不是?
妈知道这么做可能惹你们讨厌了……”
我轻叹一声:“这都不重要,您做母亲的有自己的立场,也可以理解。但我只想问问,既然您也带我姐去过……是不是说明,你知道她天生不能生育的事?”
恍如晴天一个大霹雳,我看到林萍的肩膀抖了一下,脸上的惨白蜕成了死灰色。
“夕夕,我……是,我的确知道。所以我承认自己也试着劝过姚瑶,能不能……离开钦君。”
“但你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也没有告诉沈钦君。对么?”我不想这么咄咄逼人。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必须要掌握主动的话语权,才有可能逼出一些不知道究竟跟我有没有关系的真相。
“夕夕,钦君的个性你不是不了解。他那么重情义,就算知道了姚瑶不能生育,也只会更同情更怜惜她,断然不会抛弃她的。”林萍的泪水划过脸庞,声音嘶哑而哽咽:“我做母亲的,能有什么办法?就想着给姚瑶一些补偿,让她愿意自己离开钦君……”
“那我姐,她同意了么?”我攥着被单的手渐渐收紧,呼吸也随着紧张了起来:“她也爱了沈钦君那么多年,我想……以她的个性,没那么容易就放弃吧?”
然后林萍突然提高了声音:“夕夕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质问我么?你是不是觉得,我为了不让他们两个在一起,而把姚瑶给杀了?你——”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我叹了口气。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听到门外有三声敲门响!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一点不含糊地来了!
“还愣着干什么?沈总母亲的身体也不好,你们vip病房的特护就这个素质么?”姚瑶呵斥了一声,门外那个怯生生的小护士赶紧过来把林萍扶走了。其实我还想再多问几句话——
比如说,她有带姚瑶去检查过身体,肯定也有验过血吧?她可不可能也知道姚瑶不是我爸亲生女儿的事儿?
此时的病房里就只剩下我和姚瑶两人,我下意识地往床内多了下,一手压在手机上,另一手搭在呼救铃上。
“夕夕,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又不会害你。”姚瑶的声音又温又甜,把仿佛调了砒霜的花蜜一样的笑靥捧在我面前。
“废话就别说了,”我冷着眼睛看她:“你的事,我已经查到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爸,他身体不好受不了刺激,更何况——‘姚瑶’已经死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去挖死无对证的事。
爸将你的那部分钱留给蒋姨,将来也就是你的。你有了钱也有了沈钦君,没必要再来跟我为难。
还是那句话,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我也不想跟你为难,”姚瑶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用水果刀开始削皮,凛冽的刀光里能映出我略带惊恐的眼神。
我倒吸一口冷气:“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只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她嘴角挑着笑容,在那已经‘脱光衣服’的苹果上狠狠割了一刀,然后用刀剑挑着一小块,递到我面前。
我惊恐一瞬,赶紧别过脸:“你的东西我都还给你了!爸的财产我们一人一半,你的我不动。我的……我将来要养孩子,你也不要再打主意。还不够清楚么!”
“可你拿了沈钦君的心……”姚瑶的眼睛里陡然生出一丝残忍:“你有没有发现,他好像不怎么想跟你离婚呢?”
听了这话,我心里压抑多年的那些自尊和委屈就像开了闸一样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那又怎样?”盯着姚瑶的眼睛,我笑了笑:“就算有天他爱上我,也不稀奇吧?
比起你姚瑶的那种心肠,我觉得我更值得男人爱!
别忘了,当初是你吃饱了撑的玩装死。为了爸的财产也好,还是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也罢。是你先戏弄了沈钦君,先抛弃了他。
我跟沈钦君离婚是我的事,至于他以后愿不愿意娶你……那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姚瑶的眉头皱了一下,伸手敲掉了刀尖上的苹果。我知道她只是想震慑我一下,怎么可能敢在医院这种地方真对我下手呢?
她一个死过一次的人,难不成还想再尝尝杀人的滋味啊?
“姚夕你别得意,沈钦君是我的,就永远是我的。不管我是不是姚瑶,是不是我爸的女儿,不管我能不能生孩子,有没有钱。
他早晚……都是任我摆布的男人!
看得开点,姚夕。我劝你最好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交给我们抚养。这样我有了丈夫,林萍也有了孙子,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其乐融融,既往不咎了。
至于你,等姚忠祥那个戴绿帽子的老乌龟死了,你可以带着属于你的钱随便找个人接盘就是了,我也不需要你再出现在我眼前。
咱们还是那句老话,别挡我的路,我还能让你多活几天。”
“姚瑶你别做梦了!”我狠狠道:“你真以为沈钦君是傻子么?他会任你摆布?
我告诉你,你那些肮脏的念头,不敢见天日的过去,他早晚都会知道!等到他看清你的真面目,最厌恶你的人一定是他!”
“知道又怎样?”姚瑶站起身来,笑得又得意又轻狂:“就算知道了,他也逃不了了。”
只看到姚瑶一甩手腕,将水果刀硬生生插在我面前的床头柜上。我不由自主地抖了下肩膀——那一刻的我,并非想要对她示弱。只不过,我从姚瑶眼中看出一丝破瓦不怕摔的决然,与其说无赖,不如说残酷。
等到姚瑶走了以后,我摒着急促的呼吸缓了好一会儿才平放下心跳的节奏。结果一个电话打过来,吓得我又是精神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