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焱殇的手指摁在她的手腕上,静数她的脉搏。
青鸢的体质很古怪,每次都在危急关头,自己恢复过来。这次也是,按浮灯的说话,凰情冷心,除非找到下毒之人,否则无可救药。他以自己的血养着她的心,本来还担心她会越来越虚弱,但此时看着她红润的小脸,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浮灯弄错了,若真像浮灯所说的那样,青鸢不是应该已经病入膏肓,爬不起来了吗?怎么活蹦乱跳的,还能看到了呢?难道是卫长风为她做了什么?
“公子,各位,我敬你一碗。”面具男子捧着酒碗过来,温文儒雅地笑道。
“请。”焱殇起身和他干了满满一碗。
紫衣侍从立刻又给二人满上一碗,面具男子又看向穆飞飞和雪樱,“二位小姐,请。”
穆飞飞落落大方方地起来,抿了一大口。雪樱却冷着脸不出声,甚至扭头看向了一边窠。
男子也不生气,又向冷啸他们点头示好,最后看向了青鸢,笑着说:“这位姑娘,不喝酒吗?”
青鸢碗里是白开水,还很烫手,白色水汽在碗上氤氲蒸腾。
“我喝这个。”青鸢捧着茶碗微微笑。
“公子是从云罗来?”冷啸向冷青使了个眼色,腾出一个位置,热络地请他坐下。
男子也不推辞,落了座,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笑道:“正是,要去寻访一位故人。”
“哦?如果继续往东,那就进了大元国了的境内。”冷啸沉吟一下,关切地说:“正打仗呢,不安全。”
“在下正是去大元。”他笑笑,平和地说:“如今战火都在东线上,幽州这边很安全。”
“哦……”几人交换了一记眼神,嘻嘻哈哈地扯了几句大元和天烬的闲话。
“几位是从大元来吧?”不料面具男子却突然问。
桌上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这里是天烬的势力范围,暗探随处都有!青鸢观察这人的眼神,很镇定,脸颊上的酒窝浅浅地晕开一朵笑意。
“正是。”焱殇放下酒碗,笃定地迎着他的眼神。
“我还没去过幽州呢,不知那边气候如何。”男子又问。
“我们公子有哮喘病,如果风太凉,风沙大,就不能过去。”紫衣侍从在一边接话。
“还好,今年幽州的冬天不算太冷。”焱殇温和地笑笑,略一沉吟,低声说:“不过哮喘可不能大意,幽州有很多柳树,开春之后柳絮四处飞,对公子不太好。”
“原来如此。”面具男子眼中流露出些许遗憾,侧过脸轻咳起来。
紫衣侍从赶紧拿出锦帕和碧玉鼻烟壶给他,他侧着身子,以袖掩着,深深嗅了几下,苦笑道:“这边还是太冷了,实在不适应。”
“为何不等着春暖之后再出门?”青鸢轻声问。
“好不容易知道他的下落,若他离开了,又不知去哪里寻找。”他脸上露出几分羞赧,笑了笑。
外面响起了一连串的鞭炮声,靠窗的人都站起来,往外张望着,兴奋地议论不停。
徐大婶靠在柜台上,乐呵呵地解释,“是斗文会开始了,附近几城的才子都汇聚于此,今晚得胜者,和前几日的胜者,明日能一起进入墨砚斋里,一睹砚宝的风采。”
“公子,我们也去凑凑热闹?”穆飞飞笑着问。
“飞飞,我们还有要事在身……”许雪樱用手肘碰碰她,轻轻地说。
桌上的气氛又冷了!青鸢都不知如何圆话,许雪樱真是没有遗传到她母亲半点玲珑心思,难怪太后没有直接发话让她接掌粹银号。这是和高陵熠接触的最好机会,他是真是假,是好是歹,都得靠多接触。
“哦,原来有事……”面具男子笑着点点头,看向一直板着脸的小汗王萨雷米,“这位公子好像不中原几国的人。”
“我是珠璃国的。”萨雷米眼皮子轻抬,眼角余光傲气地瞟向他,“你们云罗是缺粮吗,一个大男人怎么如此之瘦?”
桌上气氛又僵住了,几位紫衣侍从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往前走了一步,盯住了萨雷米。
“大爷,云罗以儒雅清秀为美。”青鸢见他出言不逊,不想惹麻烦,于是小声埋怨他,“再说了,都吃得像你一样才好吗?”
萨雷米张了张嘴,又紧紧抿上,狠狠瞪了一眼面具男子,端起酒碗猛地喝了一大口。
看得出他对青鸢有几分忍让,那眼神也是毫不遮掩的喜欢。珠璃国民风开化,萨雷米府上妻妾无数,花红柳绿,但还是在不停的四处搜寻中意的美人。若不是焱殇在此,青鸢毫不怀疑萨雷米能用眼神把她戳两个洞。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青鸢双手撑着下巴,好奇地看他。
“在下姓高陵,单名一个熠字。”他抬眸看来,颊上酒窝深绽。
温醇的声音落下,桌上第三次安静下来。他不是一直卧病在床吗?泠涧亲手为他诊治调养过两年,不可能有误。所以焱殇
平常没怎么注意过他,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这里!
“您就是和王?”冷啸先开口了。
“正是在下,”他温和地笑笑,“在下二十多年第一回出远门,以前最远只到过云城外的渚河,真是惭愧,让大家见笑了。”
“哼,和王居然二十多年闭门不出,还真是罕见,莫不是脸见不得人?或者你们云罗男人都胆小怕事,不敢出门?”萨雷米把酒碗一丢,忍不住地讽刺。
几位紫衣侍从脸色又变了,高陵熠挥挥手,拦住了围过来的几人,略略犹豫,把面具摘了下来。
他的右脸上黑黑的并不是疤,而是四道深深黑纹,就像叶片上的脉络往上由深至浅的延展开。与左侧如上好白瓷一般的肌肤相衬着,格外刺目。
许雪樱轻抽一口凉气,小声说:“天啦,怎么会这样?”
高陵熠把面具戴回去,平静地说:“从出生起,在下便与药罐子朝夕相伴,这些年喝下的草药比寻常人吃的饭还多,是药三分毒,入了骨,沁进了血脉,整个右边身体都是如此模样。好在一天天地好了,不像以前弱不经风,每逢遇上大风,在下都怕被风吹跑了。”
“原来如此。”焱殇轻轻点头。
“吓到几位小姐了。”他温润的眼神扫过青鸢,停在雪樱的脸上,柔和地笑笑。
许雪樱迅速垂下双睫,捧起了酒碗轻抿。
“公子,我们不是还要去买砚台?表少爷的喜宴我们可不能错过了。”青鸢伸手摸筷子,直接摸到了焱殇的手背上。
高陵熠眼中滑过一丝疑惑,视线落在她的手上。
“公子,我的筷子……”青鸢眨眨眼睛,继续装瞎。
“拿着。”焱殇把筷子放进她掌心,捉着她的手腕,伸向她面前的那盘羊肉前。
“这位姑娘的眼睛……”高陵熠看着青鸢的眼睛,不解地问:“是否有恙?”
“瞎了。”青鸢笑笑,把袖子挽高了一些,以免蹭到有些油污的桌子上。但这也让她露出一截儿雪藕般的手腕,腕上还有几道未完全消散的淤青指印,映入各人的眼中。
许雪樱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门边看焰火,穆飞飞帮着青鸢把袖子往下放了点,过去陪许雪樱。
青鸢发现穆飞飞很体贴人,性格很好,与谁都相处得来。这种人真善良,那就是大好人。若是心怀城府,那可比谁都可怕。她不想把人想得很坏,但倾华的事确实给了她不小的打击。
“公子,来官兵了……”许雪樱突然折返回来,不安地拍了拍焱殇的肩膀。
“来就来呗,小姐你怕什么,又不会把你抢去当夫人。”青鸢瞪她一眼,真想把女人丢回船上去。
高陵熠唇角轻扬,笑道:“姑娘好辣的脾气。”
正说笑呢,那群衙役已经往店中进来了,为首的捕快满脸络腮胡子,手握鬼头大刀,铜铃般的眼睛往外鼓着,大步走向了靠窗的几桌人。
“刘官爷……”
“少罗嗦,刚刚张老爷家人报官,有人偷张老爷的砚台,你们看到陌生人了吗?”刘捕头拍了一下桌子,粗声粗气地质问。
“陌生人……喏……”那几桌人齐齐转头,指向焱殇这边。
众捕快立刻过来,把几桌人围在中间。
许雪樱紧挨着焱殇坐下,扯紧了他的袖子,深深地埋下了头。
“几位打哪儿来呀?”刘捕头打量着他们,语气还算客气。
这世道就这样,你穿得越好,派头越足,别人就越给面子。若是坐着几个布衣百姓,这人的大手说不定早揪到人家衣领上,揪着他当贼捉了。
冷啸起身,笑呵呵地抱拳,“我们从南渭城来,想买墨砚。”
“怎么现在才来,明儿就是大年夜了,你们这么多人,全都是来买砚的?”刘捕头把刀往桌上一拍,绕着几桌人走了两圈,狐疑地看向冷啸。
“因为南渭城的吴郡王大年初九要办寿,我们家公子是郡王的表侄,深知他最爱龙尾砚,而最好的砚是在明日才拿出来,所以想来碰碰运气,看看主人是否割爱,好献给吴郡王。”冷啸拽下钱袋儿,抓了一把金珠子递给他,笑着说:“刘爷请笑纳,不如留下一起喝几杯?”
他们在天烬呆的日子久了,哪里住着什么人,十分了解。南渭离这里白水镇很近,冷啸这番话把刘捕头唬住了,他托起手中的金珠子看了半晌,又看向另一桌的紫衣侍从们,低声问:“那你们又是什么人?”
“一起的。”冷啸赶紧又说。
“一起的?”刘捕头走到四位紫衣侍从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又抓着其中一人的肩膀捏了捏,这才转头看向冷啸,严肃地说:“镇上最近闹盗贼,都是龙尾山西头的山匪,你们把自己的财物看好,若要看斗文会,那就早点去,晚一点街上不许再乱走了。”
“谢谢刘爷提醒。”冷啸打着哈哈,向他抱拳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