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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节骑在马上,隔着鹿角拒马静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千余教徒。
鲜衣怒马,紫衫翩翩,面若冠玉,不染尘埃。
谁能想象得到,这位骑在马上犹如浊世佳公子的少年,其实是一个经常被李钦载骂得狗血淋头的混账呢?
人不可貌相。
不管怎么说,此刻李素节的一身扮相还是很潇洒的,符合这个年代对俊俏少年郎的所有审美。
而不远处的千余教徒,则大部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与李素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身下的马儿不安分地刨了刨地,紫衫少年小混账突然抬手指向教徒们,喝道:“兀那些个混账,给我让开路,我要出去,谁敢堵我的道儿,鞭子不饶人!”
教徒们昨日已经历过李素节等人挥舞马鞭的雄姿,急忙识相地让开了一条道。
李素节嚣张地仰天长笑,脚下一踢马腹,便朝人群行去。
随着马儿踏出的每一步,人群纷纷尽最大的努力让开,李素节仿佛一根被人从茅坑里拔出来的搅屎棍,自动在人群中形成一个真空隔离带。
李素节有点失望,这与他的计划不太符,人群都躲着他,他哪有机会飙演技?
可是眼看自己就快走出围堵的人群了,再不发作的话,今日的筹谋便白费了。
骑在马上的李素节咬了咬牙。
没有条件,就硬演吧,权势面前,细节不重要。
于是李素节突然在马上捂住了胳膊,大叫一声哎呀,然后整个人突然掉下马来。
“有人行刺!”李素节声嘶力竭地大吼。
轰!
人群惊恐四散的同时,早已等候在鹿角拒马后的部曲们飞身而上,一名将领扯着大嗓门厉喝道:“保护殿下!”
“尔等聚众闹事,居然还胆敢行刺皇子,来人,将他们全部拿下送官,并奏报天子,请天子严惩!”
千余教徒里,混杂着教中的骨干,但更多的是看热闹或是纯粹被小恩惠诓来站场子的平民百姓。
见李素节从马上栽落,而且被冠上了“行刺皇子”的罪名,教徒们都慌了,无论是骨干还是站场子的,都担不起这么重的罪名。
没等部曲冲上前拿人,千余教徒瞬间一哄而散,忘情地在漫山遍野奔跑逃窜,远远望去,就像山林里的野猪窝被端了,十分的壮观。
聚集两日的景教教徒,随着李素节的轰然倒下,顿时作鸟兽散。
任由那些教徒四散而逃,部曲们则将李素节团团围了起来。
一名将领蹲在不停惨叫的李素节面前,轻声道:“殿下,教徒们都逃了,您不必叫了。”
李素节的惨叫声立马止住,凄惨痛苦的模样瞬间恢复正常。
“尔母婢也,多亏我神机妙算,救父皇和先生于水火……”李素节毫不吝啬地夸赞自己。
将领欲言又止,夸赞的力度有点过了,其实没那么严重。
“殿下,接下来如何处置?”
李素节道:“当然是快马禀奏父皇,就说我在庄子里被景教教徒行刺,请父皇严查。”
将领刚应命,却又迟疑地道:“殿下,虽说是做戏,可戏也要做足呀,您这浑身上下半点伤口都没有……”
“无妨,给我胳膊裹上布条,再洒点狗血,这不就扎扎实实遇刺了。”
将领为难地道:“可这……算不算欺君?若陛下派太医来验伤……”
李素节一怔,打量这名将领一眼,眯起眼睛道:“依你之见,当如何?”
“要不,殿下随便在胳膊上划拉一刀?”
李素节嗯了一声,缓缓道:“你是哪个卫的?”
将领恭声道:“末将羽林右卫副将……”
话没说完,李素节抬手便狠狠拍着将领的铁头盔,一下又一下,哐哐哐的拍得手生疼。
“你,是咋,升到,副将的!你戏,那么,多,为啥,不去,跳大神!”
随着一下又一下的拍打,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很有节奏感。
“蠢货,滚远!”
一脚踹开这个铁憨憨将领,李素节又虚弱地往地上一倒。
“来人,把我抬回先生的别院,我遇刺受伤,很严重……转告先生,今年考试放我一马,给我一个不挨揍的分数。”
…………
紫奴和随从们离开甘井庄后,每日的行程很慢。
她一边顺着原路往回走,一边回忆护送尹铎时的每一个细节,包括在何处停留用饭,何处扎营露宿,何处暂避风雨。
每一个停留的地方,尹铎都有可能将新粮种藏在那里。
从李钦载的述说中,紫奴知道这个新粮种对他很重要,听说若天下推广种植,可令百姓再无饥饿之忧。
对李钦载来说,这是大功德,但对紫奴来说,她并不在乎功德。
她在乎的是自己的男人需要这份功德。
她的男人,必须是万众瞩目的英雄,是活命千万的菩萨,为了自己的男人,她可以历经艰险,甚至粉身碎骨。
莫说山盟海誓,万千盟誓不如月夜下冒着风沙奔波的孤影。
算算日程,紫奴等人离开甘井庄已三日,可还没走出关中。
西行缓慢,靠着残存的记忆,紫奴和众人走走停停。
这是最笨的办法,但也是最有希望的办法。
来到庆州城外三十里外的一个峡谷外,紫奴骑在马上,美丽的紫眸微微收缩,她记得当日护送尹铎时,曾在这片峡谷里寻到了一个山洞,山洞很空旷,而且位置很隐蔽,不仅能遮风避雨,还能躲避追兵。
所以那一日,众人便在山洞中歇息了一晚。
“走,去当日的山洞里看看。”紫奴不废话,刚准备动身,马儿的缰绳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拽住。
紫奴扭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尉托。
尉托跟她一样,也是楼兰国的遗民,这些年忠心耿耿陪在她身边,她的每一个决定,尉托都毫不迟疑地支持。
可是今日,尉托实在忍不下去了。
“殿下,我们究竟在做什么?我们在为谁效命?”尉托的眼神暗澹。
紫奴这半年来的变化太大,他几乎已不认识了。
“为了我的男人,这个答桉你满意吗?”紫奴平静地道。
“你是尊贵的楼兰国公主,为何要对一个男人如此卑微?他给了你什么,令你对他如此忠心?”
“他不必给我什么,是我想给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