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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辛急急跟着跪地,俯下头颅道:“老夫也恳求柴王爷...看在先帝,看在大周子民的份上...莫要推辞了!”
眼看跪地的人越来越多,南宫诸王也是坐立难安,轻轻跺着脚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人顶了顶南宫诀的脊背,悄声道:“王叔,这该怎么办?真让这柴逸...”
“还能如何?”又有人压低声音急道,“柴昭刚刚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十万大军!十万大军呐!他有虎符在手,你我除了一个皇族虚位,还有什么去和柴家争?”
“他们叔侄可是姓柴的。南宫皇族...咱们才是南宫的血脉...先帝的至亲!”
“都不想活了吗!”南宫诀压抑着恼火道,“那本王即刻提议,让你做这张龙椅,可好?”
说话那人惊得抖了几抖,赶忙缩回身子大气都不敢喘,“胡乱说说...王叔莫怪。”
柴婧不动声色的瞧着推囔的南宫一众,忽的上前鞠了一躬道:“我还是觉得,诀王爷才是这皇位的最佳人选...”
南宫诀腿肚子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对着柴逸行了个大礼道:“本王也觉得柴王爷乃天命所归,人心所向,还望柴王爷别再推托,南宫族人都将誓死效忠柴王爷,绝无异心!”
见南宫诀都已经俯首称臣,其余人等赶忙也一个个跪在地上,高喊道:“南宫族人都将誓死效忠柴王爷,绝无异心!”
——“绝无异心!!”
柴逸仰头望向泽天大殿高高的旋木金顶,良久无语。
“柴王爷...”苏瑞荃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大家都还跪着...”
“也罢!”柴逸低沉一声,挥开金蟒袍服缓缓朝着大殿中央的金纹龙椅跪下,埋下头颅深深磕了三下,“先祖皇帝在上,我柴逸——临危受命实乃无奈之举,难得先帝南宫一族和满朝文官武将都愿意信我,柴逸也唯有斗胆循了大家的意思...替先帝...坐镇这大周万里河山!”
柴婧晶亮的眸子渐渐湿润模糊——她还记得,自己年幼之时,伯父一家受谋逆之牵连,一夜人去府空,与自己一起嬉闹长大的堂兄也是不知去向。自家虽是侥幸避开一劫,可原本门庭若市的大宅也变得日日门可罗雀,再无人敢上门结交。
数载过去,父亲也不知从何处带回一个少年,衣着褴褛,面容陌生,看着她许久也是只字不语。她像是认识这个少年,可又迟疑着不敢去认。直到少年抬起孤傲的眉眼,她看清了那双熟悉的灰眸,才捂着嘴哭出了声——“是...大哥么?”
——“婧...”少年咽下脱口话语,恭顺道,“...见过柴郡主...”
柴婧大口大口呼吸着努力平复内心的激荡,禁不住扭头看向身旁的柴昭——柴昭别着手自若的站立着,灰眸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咫尺之间的金纹龙椅,虽是毫无波澜,可又像是不愿挪开视线。
——“父王,苍山是什么地方?听旁人说,那里一年有半载是寒冬,滴水成冰,不见绿色,婧儿不想去沧州,婧儿要留在云都!”
——“郡主,阿昭会跟你一起去苍山。那里就算再冷,咱们这么多人在,总会热乎起来的。”
——“云都那么好,我不走!”
——“世上没有比云都更好的地方...阿昭答应郡主,总有一日,我们这些人都会回来,再也不离开!”
柴婧似乎可以听见自己喉咙压抑的低低哽咽,手心攥着衣袖微微颤动着,耳边已经听不清父亲的话语,满满的只有掩盖不住的欢言。
“柴王爷答应了!”洛辛又惊又喜道,“实在不能再好。老夫替满朝文武,替大周子民,谢过柴王爷。”
“御史大人。”苏瑞荃唤道。
“卑职在。”
“新帝登基之事不可拖延,你速速定下黄道吉日,与礼部诸位大臣筹措此事,不容有误!”苏瑞荃叮嘱道。
“卑职遵命。”御史官不住的点着头道,“卑职一定竭尽所能,不敢懈怠。”
“王爷...”苏瑞荃转身看向柴逸,见柴逸还跪在龙椅前,赶忙伸手去扶,“王爷快起来,地上凉,当心您的身子啊。”
柴逸动也不动,低声道:“本王对不起先帝,对不起南宫一族,就让本王好好跪久些,也好让先帝早些宽恕本王的不敬之举。”
苏瑞荃恰到好处的收回步子,拾起衣袖抹了抹眼角,叹息道:“若非真是没有法子,老夫也不愿这样...先帝和先祖皇帝在天之灵,一定会明白今日大家的苦衷,体谅柴王爷无法推托的难处。”
夜幕落下,除了南宫亲贵仍需留在宫中,其余臣子陆续返回宫外家中。见红日高悬时天下还姓南宫,月色萦绕之时便是柴家囊中之物,众臣皆是唏嘘感概,人人仿佛都还难以相信今日泽天大殿发生的一切。
“苏太尉。”洛辛凑近独自缓慢走着的苏瑞荃,“您慢些走。”
“嗯。”苏瑞荃低低的应了声,“洛太傅有事?”
洛辛四下看了看,窘言道:“今日老夫殿上之举,可还入得了柴家的眼?”
“洛太傅这意思是...?”苏瑞荃慢吞吞道。
“哎...”洛辛轻轻跺着脚,“谁又能想到呢!柴家军出征之前,老夫可也没少给他们使绊子。这下到好,变天之快让人难以置信。老夫今日顺着您的意思拥立柴王爷...您说,柴家可会记着老夫的将功补过,忘了那些不堪的旧事?”
苏瑞荃干笑了几声道:“洛太傅,今日殿上您居功至伟,句句都说在了点上,柴王爷自然是一定会记在心上的。”
“那就好,那就好。”洛辛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还是苏太尉您看的长远通透,往后可得多多照应着老夫,老夫年纪大了,有时候这脑袋瓜子也是不灵光的很,真是...步步惊心,吓煞老夫了。”
“太傅您耳聪目明,哪里不灵光?”苏瑞荃抖了抖衣袖迈开大步,“日后在这泽天大殿上,只会更加灵光。”
洛辛看着苏瑞荃大步离去的背影,又转身看了看隐在夜色上幽幽晃晃的泽天大殿,心里又是泛起阵阵后怕,赶忙也追着苏瑞荃的步子去了。
泽天大殿
“父王。”柴婧探头朝外头看去,又收回身子道,“他们都走了,这会子只有咱们几个,父王您快起来。”
边说着,柴婧伸手去扶父亲,却被柴逸冷冷挡开,“父王...”
“叔父是真心实意想跪这张龙椅。”柴昭轻轻拉开柴婧,“咱们陪着叔父就好。”
柴婧像是明白了什么,挪开几步不再吱声。
幽暗的泽天大殿只映着外头微弱的月色,龙椅的轮廓时而清晰,时而迷幻,柴婧揉了揉眼睛,忽的滑落下两行泪珠,滴在了大殿白玉砌成的地面上,绽做璀璨的花朵。
大殿上静的可以听见每一个人起伏的心跳,柴昭隐隐听见水滴声,又见柴婧已经捂住眼睛,沙声道:“郡主,这会子该笑才是,怎么哭上了?”
柴婧想冲他几句,可才一张口竟是愈发哽咽,又哭又笑道:“谁哭了,正想笑几声...大哥你引我说话做什么,婧儿一开口,就是止不住这样...”
柴昭见柴婧这有趣的模样,难以自制的大笑了出来。
“你还笑我!”柴婧更是觉得丢人,笑中带哭的喊了出来。
柴逸像是没有听见身后女儿侄子的声响,低咳了几声艰难的想站起身,柴昭见状赶忙去搀着他老迈的身子,“叔父慢些起来。”
“叔父没事,叔父好得很!”柴逸有力道,“叔父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柴逸稳住身子顿了顿,指着殿上的金纹龙椅道:“阿昭,婧儿,扶本王...不对,是...朕!扶朕上去。”
柴逸一步一步朝着金纹龙椅踱去,每一步都似有千钧之重,每一步都仿若要使尽气力。
“阿昭。”柴逸低问道,“柴家遭难,距今已有多少年?”
“十三年。”柴昭不假思索道。
“苍山...”柴逸继续道,“柴家待了多少年?”
“七年。”柴昭沉着有力道。
“这一张龙椅。”柴逸重重抚向面前的盘龙金纹,“叔父可坐多少年!”
柴昭从未离这金纹龙椅如此近过,近到伸手便可以触到,近到只需一个转身,便可以拂开衣衫稳稳坐定,一览天下。
“叔父只要想,便可永世在这龙椅之上。”柴昭一字一句道。
柴逸抚须笑而不语,爱惜的摩挲着龙椅的每一处纹路不舍坐下。
柴婧迟疑的伸出手,触了触龙椅的椅柄又急促的闪开,吐着舌头道:“这把椅子,就如此金贵?除了是个金色的,和云都咱王府的椅子也差不多。”
“侄儿扶叔父您坐下。”柴昭正要动作,柴逸已经用力推开他的手腕,双手撑着龙椅两侧缓缓屈下跪的发麻的膝盖,坐在了龙椅之上。
——“哈哈哈哈哈哈...”柴逸长叹着大笑出声,“本王...柴家...也会有今日!大哥,大哥你可有看见,我柴逸就坐在泽天大殿的龙椅上,大哥,你能不能看见!阿昭就在我身边,大哥,你若能看到,也该瞑目了!”
“大哥。”柴婧见柴昭只是站着毫无动作,嘟着嘴疑道,“你怎么就不觉得新奇,坐不了,咱俩摸摸这把椅子,也可以解解馋嘛。”
柴昭收回注视龙椅许久的静默眼神,转过身道:“郡主说的不错,这椅子和咱们云都的也差不多,看看就好。”
清冷皎洁的月色映在柴昭澄定淡漠的脸上,冷峻的眉眼如刀刻般凌冽无拘。柴昭缓缓走下大殿,并无半分流连。
雍城外
惊雷骤响,轰鸣不止,瓢泼大雨倾泻而至。岳蘅被一声炸雷从睡梦中惊醒,抚着心口剧烈的喘息着。
——“柴昭!”岳蘅低喊着他的名字,“柴昭...是你么!”
营外忽然传来大片的动乱,岳蘅披衣而起挑起帐帘,高喊住疾行的军士道:“发生何事了,怎么军中如此慌乱?”
军士还未来得及回答,云修已经大步奔来,擦着满头的雨水道:“惊到少夫人了?大军连日攻城,雍城北门处早已经有了缺口,不过被梁军死撑着。眼下这倾泻暴雨,探子来报,雍城北门的大缺口已经被冲开...殷崇诀...下令连夜突袭...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