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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夜里的枪声非常清脆,几十里路外都能听得清晰。张东魁板兰叶夫妻俩骑着马儿一路狂奔,突然间听到了狮泉镇方向传来了密集的枪声。
初时的感觉还不那么恐惧,只是有些心急,总埋怨马儿跑得太慢,恨不能肋下插上双翼。
枪声响了一阵,逐渐停了下来,一弯新月落下去了,暗夜里死一样的沉寂,一丝不祥袭上夫妻二人的心头,马儿渐跑渐慢,二月的黎明还有点寒冷,两头马儿并行,夫妻对望,该不是马队遇到了什么……不幸?
渐渐地离狮泉镇越来越近,板兰叶对她的丈夫说:“咱俩干脆等到天亮,路上有了行人以后,打听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后再进去。”
可是张东魁心急如焚,张东魁不可能等到天亮,狮泉镇有他的一个哥哥一个兄弟,还有一个妹夫,他们的安危牵挂着张东魁的心!张东魁骑着马儿在前边走,板兰叶无可奈何地跟在后头。看见狮泉镇驿站了,驿站就在狮泉镇的路口。木栅栏大门在暗夜里静默,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那样寂静。
走近了,夫妻俩看见栅栏门大开,稍一犹豫,立刻有手电筒的光柱向他们聚焦,夫妻俩调转马头狂奔,身后传来密集的枪声,有人在暗夜中丧心病狂地大喊:“打死他们,不留活口!”一匹马儿中弹倒下,夫妻俩稍一犹豫,干脆连另外一匹马也放弃。马儿无法走小路,小路上比较安全,也是夫妻俩逃生的唯一选择。
身后的枪声越来越密集,夫妻俩一前一后,钻进荆棘纵横的灌木林,连一口喘息的空隙都不允许有,任何一点停顿都有可能丧生。看来国民军这一次下了狠心,要把替解放军赶脚的脚夫们赶尽杀绝!
其实这些年轻人并没有什么信仰和理想,他们所有的行为只是为了一个目标,养家糊口。十多年来大家一直在这条路上奔波,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们的行为提出质疑。即使斩断解放军的给养也不需要大开杀戒,只要把沿途的道路封锁就行。
国民军斩草除根的主要原因可能是,首先给北边的解放军一个下马威。殊不知物极必反、野火烧不尽的道理。好像也不尽然,那是一种心理的变态,在真枪实弹的战场上军人们往往脚后跟朝前(逃跑),面对手无寸铁的芸芸众生,中国的军队往往表现得丧心病狂。
没有道理可讲,没有地方可讲道理!如果大家都懂道理,就不会发生战争。茂密的灌木林给张东魁板兰叶夫妻俩提供了逃生的间隙,可是紧追不舍的国民军也不放弃。昨晚,刘军长把电话亲自打到耿团长的办公室,命令耿团长立刻亲自带领军队血洗狮泉镇驿站,并且严令,不准放走一人!脚夫们都在睡梦之中,谁也想不到死亡之神已经向他们降临,可怜的小伙子们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就那样一声不吭地被剥夺了生命。
这可是一次立功受奖的机会,耿团长当然不会放弃。驿站的脚夫被杀尽斩绝,又来了自投罗网的一男一女,本来只要沉得住气,张东魁夫妻俩只要进入驿站,就绝对又来无回。可是不知道谁首先打亮了手电筒,让到手的猎物轻而易举地逃走。现在,在茂密的灌木林中,耿团长又带领着士兵开始地毯式的搜索。夫妻俩骑马跑了一夜,体力有些不支,加之心情紧张,有点慌不择路,张东魁看见前边有一个山洞,就不加考虑,钻了进去。
岂料那是一个狼窝,一只野狼猛然跃起,咬了张东魁的大腿一口。张东魁疼得啊呀一声,栽倒在地,那野狼又扑向张东魁,张开血盆大口。
千钧一发之际,练过武功的板兰叶从丈夫身后钻出,用双手紧紧地钳住野狼的咽喉,本来可以置野狼于死地,洞口突然出现了国民军士兵的说话声。板兰叶一激灵,松开双手把野狼放出山洞,野狼从洞口冲出去了,士兵们们嗷嗷叫着,一起朝野狼开枪,狂叫着奔向野狼,士兵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夫妻俩从虎穴逃生。
可是张东魁被野狼咬了一口,血流如注。板兰叶撕下自己的外衣,为丈夫包扎,开始还感觉不来疼,停一会儿疼得钻心,张东魁由不得大声呻吟,板兰叶让张东魁把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含着泪,轻声地劝慰丈夫:“别难过,我们这条命是捡来的,多亏了那只野狼,把那些狗杂种引开。”
张东魁的头上冒着汗珠,还在替驿站的亲人担忧:“不知道我哥我弟,还有王稼祥是否还活着?”
板兰叶也不知道。这山洞离狮泉镇不远,绝非久居之地,他们还得赶快离开。最难受的是饿着肚子,人不吃饭就没有力气,想办法找点食物成了当务之急。
所幸的是,洞口再没有出现国民军的士兵。
白天在焦灼不安中渡过,夜幕降临时板兰叶看张东魁昏昏沉沉地睡去。所幸二月天大家还都穿着棉裤,野狼的牙齿没有伤着筋骨,好在衣服兜里还有几块银元,必须想办法弄点吃喝。
板兰叶把丈夫摇醒,嘴搭在东魁的耳朵上轻轻告诉丈夫:“我出去弄点吃的,你在这里别动。”
张东魁争扎着爬起来,说话有气无力:“要走咱俩都走。”
板兰叶安慰丈夫:“不吃饭没有力气,吃点东西我扶着你走。”
张东魁还是坚持要走。两个人死死活活在一起,相互间有个照应。板兰叶只得把张东魁拖出洞口,然后搀扶着张东魁的一只胳膊,夫妻俩靠天上的星星辨别方向,钻出灌木林,来到官路上。
影影绰绰,看见前边不远处,有一座村庄。板兰叶搀扶着张东魁走进村子,敲响了一户殷实人家的大门,开门的正是董银贤。
昨天夜里狮泉镇发生的惨案已经家喻户晓,董银贤不可能不知道。看见一个女人搀扶着一个受伤的男人,董银贤确实吃惊不小。不过人一上四十就显得理智,董银贤赶快让两个人进入院子,也不问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把菜窖的石板搬开,让夫妻俩先藏在菜窖里边。
板兰叶央告:“叔,给我们一点吃的,我们就走。”
董银贤告诉两个孩子:“夜黑地里(昨晚上)国军血洗狮泉镇驿站,所有的脚夫一个都没有逃出。孩子呀,不是我不放你俩走,外边确实不安宁。”
张东魁啊了一声,嘴哆嗦着,脸颊明显地抽搐。
板兰叶随机应变:“我俩只是过路的客人,半路上遇见一只野狼,他的腿被野狼咬伤。”
董银贤无暇顾及板兰叶的申辩,只是说:“你俩先躲在地窖里边,我安排你姨做饭,再到村口看看。明早我送你俩一头毛驴,你俩可以骑着毛驴离开。”
面对好心的大叔,板兰叶只有感激。夫妻俩只能顺从大叔的安排,这阵子也顾不上许多,夫妻俩刚进入地窖,董银贤立刻就盖上石板。
一会儿董银贤从村外回来,确认了村子里没有任何异象,又把张东魁夫妻俩从地窖里放出来,俩口子在董银贤家饱餐了一顿,又睡了一觉,天亮时董银贤牵来一头毛驴,板兰叶要给董银贤付钱,董银贤不收,他言道:“谁都有跌跤把滑(困难)时。”
夫妻俩离开之前面对董银贤下跪:“叔,他日如果有机会,一定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张东魁骑在毛驴背上,板兰叶赶着毛驴,走了一天一夜,来到郭宇村外边的一片树林里。
板兰叶把张东魁安排在树林里边,然后进入村子查看,村子里究竟安全不安全?远远地听见村子里一片哭声,可能大家已经知道了狮泉镇遭遇血洗的消息。
板兰叶来到婆婆家门口,看见大门开着,一片女人的哭声从屋内传来,板兰叶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心里头怅然若失,板兰叶在这个家里没有地位。
婆婆最先看见了板兰叶,止住了哭声,哽咽着问道:“听说你们都死了,怎么你活着?”
板兰叶强忍着内心的委屈,告诉婆婆:“东魁在村外的树林子里边藏着,他负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