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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人群陆陆续续散去,兰芷悬着的心才微微放下来,对着弈宁,许久才说了三个字,一字一顿,甚是清楚:“谢谢你。”
弈宁只觉得兰芷有些傻气,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只道:“你回去休息,你的婢女交给太医吧。”
兰芷颔首,随着弈宁一起走回去。子豫终于松了一口气,缓缓一笑。弈詝拉了兰芷坐下,吩咐子豫倒了热茶,只道:“你虽然不喜欢人多,但是你这里近身伺候的也太少了。你不喜欢别的人,但是你如今就一个宫女在身边,哪里能忙得过来?你不心疼自己难道不心疼她吗?她也要休息的。”
子豫听了,忙下跪道:“奴婢伺候兰主子是奴婢的福分,多谢皇上体恤,但奴婢不怕累。”
兰芷笑着要子豫起身,复启唇对弈宁道:“我有些累了,皇上替我安排吧。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知道的。”
弈宁见兰芷这个样子,莫名有些心疼。她那么任性和真淳,眼睛里似乎一直有一汪清泉,让他在疲惫的时候看到清澈与希望。国事太累了,他有时候真想抛开那些东西,真正做一回自己,可是他不能。压抑的内心,见到她的时候似乎总会好一些,再好一些。可原本一直笑意妍妍的她如今梨花带雨,再不见笑容。本是俏皮可爱,如今也成了这番忧伤的模样。
沉默了很久,兰芷才道:“温言和温玉是我从府上带来的,自幼情深,我从未拿她们当做仆妇,而是我的姐妹。入宫后亦是对我无怨无悔,我不忍心看她们受委屈。如今温玉不知怎的就走了水,我心里难受得很,而温言又这样…后,宫小事,臣妾知道不该和皇上说,分皇上心神,可是皇宫这么大,臣妾能信任的,却只有你。”
弈宁将兰芷拦在怀中,良久,才道:“朕明白你难受。朕心里也不好受。府里头其他人可还好?有空可以捎个信,朕知道你们这些小姑娘还是想家的。”
兰芷见弈宁提及府上,心系阿玛。想着如今时机也算成熟,遂缓缓道:“府里头…还好。”说着看了子豫一眼。子豫自然会意。
弈宁颔首,只道:“一切安好便好,你安心了,朕也安心。”说着去看兰芷,见兰芷目光闪烁,而一旁的子豫亦是对其各自示意,兰芷只是抿唇摇头,似有难言之隐。只问道:“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
兰芷忙道:“没有没有,皇上多心了。”
子豫忍不住,跪下,只道:“奴婢大胆,为兰主子求一求,兰主子的阿玛下旨入狱了,主子担心的很,奴婢让她和皇上求求情,她死也不肯说。如今皇上问起了,她还要这样强撑着。”
兰芷忙去掩住了子豫的嘴,只道:“你说些什么胡话!”
弈宁听了,面无表情,忙喝住兰芷,对子豫道:“你继续说。”
兰芷道:“子豫,后,宫干政是大罪,这样的胡话你也敢乱说,就算皇上宽宏大量不治了你的罪责,我也不饶你,你要是说这些有的没的,来让我难堪,我以后再不要见你,你伺候别人去吧!”
子豫听了兰芷的话,自然不敢再碎嘴,只磕头认错,弈宁见兰芷这般倔强,打发了子豫出去,只道:“你先下去。”
子豫起身,躬身告退。屋里之余兰芷与弈宁两人。弈詝这才缓缓道:“有什么话,你和朕说。你方才不是说信任朕吗?怎么如今又不信任了?你阿玛被下旨入狱,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从来没有和朕说过?”
兰芷见弈宁追问,这才缓缓道:“皇上,我…我不能说。你心疼兰儿,兰儿知道。可是兰儿也不能做让你为难的事情,兰儿宁可不说。皇上亦可以不问。”
弈宁诧异,只道:“你不觉得朕可以帮你吗?”
兰芷摇头,复启唇:“皇上是一国之君,自是可以帮助兰儿。可是家事国事,兰儿也知道不能混为一谈。子豫方才说瞎话,这才让皇上察觉了。兰儿虽然是一介妇孺,但是有些道理,兰儿明白。”
见她坚持,弈宁也不再逼问,只道:“你要做个贤妃,朕便依了你。但朕有时候却不想做个好皇帝,朕想宠爱一个人,也不可以吗?”
兰芷轻声道:“皇上自然可以随心,但是更要随了百姓的心。兰儿不聪明,只希望能够陪在皇上身侧。”
弈宁感动,深深将兰芷搂在怀里,不肯放开。兰芷知道自己心愿已然达成,亦是了然。只是心里颇为不踏实,今日在众人面前佯装了一天,她有些疲倦,而今弈詝的怀抱带着少许温暖,让她有一些眷念。
只是隔阂和距离永远这样横卧在两人之间,她觉得有些讨厌现在的自己,充满心计。
张启诚得了弈宁的旨意,忙去照看温言,温言见众人褪去,也没有那么害怕了,心绪慢慢平复下来,只在屋子里绕来绕去,不假思索。张启诚好容易安慰了她,让她坐下,静静把脉。
李玉在一旁,忙问道:“温言姑娘怎么样了?”
张启诚微微皱眉,只道:“脉象并无异色,可温言姑娘的神智似乎不太清楚,想来是经历这些东西,有些懵了,神经受了刺激,恕张某直言,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是心病,只能用心药医治,否则张某就算是回天乏术,也全无办法。”
李玉颔首,道:“这话张太医不说,小的也猜到了,可是温玉姑娘已死,这解铃人究竟要怎样找呢?”
张启诚摇头,只道:“这个,张某也不敢保证,但是时间过去,这心情该会慢慢平复,这本无药可治的,只要是照顾的人要有耐心,慢慢哄下来,会好的。”
李玉送了张启诚出去,此刻温言已经安静了下来,美美躺在床上休息。他望了睡梦中的温言,面色有些红润,虽然发丝凌乱,却也娇憨可爱,不觉动容。
张启诚前脚踏出兰芷这边的苑子不久,却听见后头有人唤他。不消回头便知是微雨,他有些惶恐,微雨浅浅一笑,示意他过去。
择了一处鲜少有人的地方驻足,乃是长春宫后面偏僻处,有一垂杨柳,该是百年树木,站在杨柳后头不易不惹人注意,巨大的树枝就像是天然的屏障,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张启诚有些不知所措,忙欲行礼,却被微雨一把扶起来,只道:“你我之间还要这样客气吗?我原是以为你从兰儿那里离开便会来找我的,谁知道你就这样走了。”她说话的时候微微有些生气,但却是笑着的。
张启诚忙道:“是方才看了温言姑娘,觉得今儿个晚了,便不去看你了。”
微雨低低道:“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所以没关系,我等你,远远看你一眼,我也满足了。我天天在宫里头等着你,不差这样一天。”她说话的时候略带任性,却也是极尽满足,她很少这样开心。
张启诚抬起手,想揽过微雨,却又不敢,只放下,躬身道:“人多眼杂,我就先走了。若是被人发现…我们…”
“我们?”微雨有些得意得笑了,重复了一句,又道,“说“我们”,是不是已经认可了我们的关系,我们是一个合体,而不是个体。是吗?”
张启诚有些不知所措,只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微雨笑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我不打扰你,我会等你,你先去忙吧。”
她说着忙转身跑开去了。原地的张启诚看着她,身子微微一滞,目光却随着微雨的身影不能自己。那边的人已经跑开了去,可他却忍不住呆呆站在原地。
微雨一路小跑回去,脸色的笑容却难以抑制。她是真的高兴。入宫以来,她受尽了太多的欺凌,但是她不屑卷入那些尔虞我诈的斗争之中,为了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耗尽所有的力气。她是聪明的,连兰芷对她也充满了敬意。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那些不需要的东西,她不屑一顾。她不愿意随波逐流,宁可在紫禁城里独自绽放,也不屑在百花争艳时候去争夺一份荣光。
可是她又是那样糊涂,在这个男人多次悉心照料之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对这个年轻而又怯懦的太医产生了微妙的情感。她开始期盼他的到来,他不来,她等他一天,再等一天。他来了,哪怕是低低循例问候几句,也能让自己开心好久。好久。
他不是没有感觉的。情窦初开的他们,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在冰冷的后,宫之中,这样的种子是不能发芽的。可是越压抑,越强烈,越压抑,越强烈,到后来已经无可退,无可收拾。
他们是有默契的,谁也没有明说,也不敢说。他还是那样照顾她,尽心尽责。她看着他傻傻的样子,会不自觉笑了。
她说:“如果让我一辈子呆在宫里,但是可以一直看见你,我就甘心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向小心翼翼的他,药箱猛的没有拿稳,差点跌落。他忙去抓,好在是没有出差子,额前汗意涔涔。见他不说话,她也不敢再说了。
再后来,他替她把脉,时间过了那样久,却不是在把脉了,而是握住了她的手。她无法抗拒这样的感觉。
他哆哆嗦嗦想要说话,许久才开口:“襄…”
她的食指轻轻按在他的唇上,柔声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一起飞。微雨,叫我微雨。”
“微雨。”他轻声唤着。
她们都想说心里那句不敢说的话:“若是一旦被人发现,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可是那么默契,谁也不愿意打碎如今的美好。心知肚明,却再也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