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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王也和礼亲王想到了一个方向去了,神情复杂地与站在他身旁的礼亲王交换了一个眼神。
似在问他,新帝不会真是这个意思吧?
礼亲王微微地扯了下嘴角,用细微的表情来肯定顺王的猜测,眸色幽深。
他觉得顾玦在下一盘大棋。
这位年轻的新君所谋划的不仅是这一次从官宦世家中挑选合适的年轻子弟,他还有更久远的打算与目标。
如果自己料想不错的话,顾玦此举应该是一石三鸟,既是选拔良才,又是祸水东引,此外,他还有引导那些官宦世家少纳妾的意思,试想,若家中没有了庶子,那么兄弟之间的纷争也会少些,家和万事兴。
不过,这件事也没那么简单,不可能一蹴而就,就是新帝出手,也只能慢慢地引导,一点点地潜移默化,任道重远啊。
顺王感觉礼亲王似乎还知道了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借着袖子的遮掩,飞快地扯了下礼亲王的袖子。
然而,礼亲王纹丝不动,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垂手而立。
这里是金銮殿,早朝又还在进行中,顺王也不好太过,心里想着等下了朝,一定要去一趟礼亲王府,好好找礼亲王探探新帝的意思。
反正他只要以礼亲王马首是瞻,跟随新帝的步伐就行。
这么一想,顺王的心一下子定了。
其他不少官员也有与顺王类似的想法,琢磨着日后得多亲近亲近礼亲王和张首辅,如此才能把新帝的意思揣摩对了。
这一次,又是张首辅第一个对着顾玦俯首作揖,简明扼要地表明了他的态度:“臣附议。”
紧接着,其他大臣们也迫不及待地纷纷应是:
“臣附议。”
“皇上英明!”
“……”
殿内的氛围在一句句的赞同声中热闹了起来,一扫之前的凝重,一眼望去,瞧着一片君臣和乐,其乐融融。
如果说,方才那些臣子们一起跪伏在地,是被新帝强权所逼的无奈之举,而到了现在,他们早就忘了此前的不甘与不满,对这位新帝心悦诚服。
不少人都在心中暗暗地感慨着:季明志若是知道了他刚刚这一步错棋让他错过了多少机会,怕是要悔得肠子也青了!时也,命也。
一旁的穆国公默默地扫视着金銮殿,唇角翘了翘。
不过短短一炷香功夫,顾玦轻轻松松,三言两语就把这里大半的官员给收服了。
他的手段一张一弛,步步为营,他这手段、这心计哪里像昨天才刚刚登基的新君,老辣得把整个朝堂都牢牢地掌控在了他手里。
比起顾玦的父皇仁宗皇帝,顾玦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选侍读、侍卫的这件事有了个定论后,朝臣们又继续奏禀起其他事来。
顾玦才刚刚在臣子间立了威,臣子们全都知道了他的厉害,接下来谁也不敢再耍什么花样。
于是,后面的朝事就都顺顺利利的。
张首辅递上了徐州布政使的折子,奏请对淮河进行治理;兵部请示了今夏各州卫所的总兵进京述职的事……
没人使幺蛾子,就事论事,效率就高,早朝在快到午时的时候结束了。
顾玦宣布散朝后,群臣犹有些激动,心情亢奋,不少人还在想着遴选侍读与侍卫的事,急着想出宫回一趟府。
早朝之后,顾玦就径直回了乾清宫。
照理说,沈千尘作为皇后应该住到坤宁宫去,可是,沈千尘除了昨日封后大典之后去过坤宁宫接受众命妇的叩拜外,就再没去过坤宁宫。
她和顾玦一起住在了乾清宫。
沈千尘早在半个时辰前就一直在看壶漏,又不时打发人去乾清门那边看顾玦回来没,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沈千尘十分心疼顾玦。
早朝开始得很早,顾玦今早天刚亮就起了身,去上朝前也就吃了个馒头,连口粥都没喝上。本来,沈千尘以为顾玦很快就会回来,没想到他今天第一次上早朝就耽误到了午时。
“九遐!”
沈千尘笑吟吟地迎了上去,一手亲昵地挽上了顾玦的胳膊,拉他去用膳的宴息厅。
她一边走,一边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早朝也太早了点,我看就该挪晚些,辰时过半还差不多。你说是不是?”
早朝什么的真是折腾,顾玦必须鸡鸣而起,都没法安安生生地享用一顿丰盛的早膳,也难怪古往今来长寿的皇帝这么少。
照她看,他们就是被早朝折腾死的。
沈千尘一时思维发散,胡思乱想着。
顾玦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知道他的小姑娘是在心疼自己,依着她的意思顺毛撸,含笑道:“说得有理!”
他当下就吩咐了江沅,让江沅去跟惊风说这件事,云淡风轻,全然不管他这道旨意又会在朝中引起怎么样的风浪。
江沅应命,在琥珀难以言说的目光中,步履沉稳地出去了。
琥珀觉得这件事必须瞒着,要是别人知道就因为皇后的一句话,新帝就把早朝的时间改了,他们的皇后恐怕就要变成祸国妖后了。
沈千尘满意地笑了,继续提建议:“若是到了午时还没议完事,也别饿着肚子议事,午膳后再接着议不行吗?”
“最多也就是让百官在宫中用一顿便饭,难道宫里还会缺他们一口饭不成?”
“人是铁,饭是钢,没必要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我是大夫,我说的准没错!”
“……”
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侃侃而谈地说了一通。
顾玦但凡她说,就敢点头,什么都应着她,顺着她。
末了,他还点头叹道:“是啊,你说的准没错!”
“你最厉害了!”
顾玦的尾音微扬,明明他也没说什么特别肉麻的话,可是沈千尘的耳根却开始发热,心跳漏了两拍。
她怎么觉得他就跟喝了蜂蜜水似的,说的话都是甜的。
这一刻,沈千尘感觉自己好像输给他了。
唔,她是不是该读些话本子取取经?
抱着这种不服输的念头,沈千尘殷勤地亲自给顾玦布菜,还给他剥虾。
虾是发物,从前,沈千尘是不让顾玦吃的,现在顾玦的身体已经完全痊愈了,沈千尘也就把虾加到了顾玦的菜单里。至今为止,顾玦每天一日三餐外加药膳,也还是归沈千尘管。
她给顾玦剥一只,再给自己也剥一只,吃着虾,想着蟹,美滋滋地说道:“等秋天螃蟹肥美时,我让人多弄些螃蟹来,再摆个螃蟹宴,今年我们吃个够!”
去岁,她就在宸王府摆过螃蟹宴招待楚云逸兄弟俩,可那时顾玦体寒,螃蟹性寒,她只准他吃了一只螃蟹解解馋。
顾玦:“……”
顾玦怔了怔,眸光柔和。
这种小事他早就忘了,也就她一直放在心上,总想对他更好,给他更多。
他也是一样。
想对她更好,给她更多。
“嗯。等秋天的时候……”
他微微地笑,忽然抬起手,右手的拇指轻轻地在她嘴角摩挲着擦过。
沈千尘还以为她的嘴角沾了什么残渣,指了指放在一边的帕子,于是,顾玦抓起帕子,煞有其事地给她擦了擦莫须有的“残渣”。
这边,小两口一顿饭吃得你侬我侬,如胶似漆;那边,从惊风口中得了口信的许翰林简直快傻了。
新帝登基第一天,就把历朝历代通行的早朝时间给改了!
许翰林已经可以想象到等这道圣旨发下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找他,质问他为什么不劝着点新帝,为什么不等内阁商议后再拟旨!
这若是平时,许翰林恐怕现在就去找首辅与内阁阁老们了,但是,早朝上新帝雷厉风行的作风还历历在目,许翰林独自犹豫挣扎了许久,终究没敢去挑战新帝的脾气。
说穿了,他这个位置也就是给新帝拟旨而已,是个读书人都能做,没什么不可替代的,要是他得罪了新帝,怕是下半辈子也只能在翰林院纂修史书了。
他们这位新帝和大齐的其他皇帝不一样,他说一不二。
于是,这道更改早朝时间的圣旨当天下午就发了下去,昭告群臣,一时又激起了千层浪。
因为顾玦说一不二的强势,短短几天,朝政就有了渐入佳境的势头。
朝上虽然时常有朝臣们因为政见不同而争吵,但是,只要顾玦有了决定,没有人再敢质疑他的决定,也没有人敢再发出什么异议。
少了一些无谓的试探,也少了一些无谓的争吵,朝中议事的效率也高了不少,自顾玦登基后,就很少有“留中不发”、“明日再议”的情况,一般都是今日事今日了。
很快,众臣也都发现了,早朝的时间虽然延后了半个时辰开始,可散朝的时间也和从前相差不大,新帝肯定会在午时前散朝,好像在赶时间似的。
别人不知道顾玦是为了什么,苏慕白却是心知肚明,他十分识趣,算着时间觉得顾玦与沈千尘的午膳应该吃完了,就恰如其分地选在他们喝消食茶的时间出现了。
“九爷。”苏慕白动作优雅地给顾玦行了礼。
自顾玦登基后,他们这些旧部也就不再唤他王爷,对外时唤皇上,私底下则都唤他九爷。
这是顾玦的意思,也是昭显着他们这些潜邸的旧部与他的情分不同于旁人。
御书房里,顾玦在,沈千尘也在。
沈千尘坐在窗边看一本话本子,旁边的茶几上还堆着一摞话本子,她很专注,很沉迷,似乎连苏慕白来了也不知道,根本就没往他那边看一眼。
纤细清丽的少女与这间阳刚气十足的御书房格格不入。
平日里,苏慕白来此十次,沈千尘有七八次会在这里,他也早就习惯了,没特意与她见礼,直接把一本厚厚的折子呈给了顾玦。
为了军中吃空饷的案子,苏慕白已经忙活了好些日子,到今天总算是要进入收网的阶段了。
苏慕白也不多说废话,让顾玦自己看折子。
时间有限,他暂时只查了在京的禁军、上十二卫、冀州卫与青州卫的情况。
四月时,苏慕白就发现禁军三大营的人数有问题,兵部登记的兵员是二十三万,但实际人数比军籍上足足少了一半。
冀州卫与青州卫的情况也不容多让,实际人数全都少了一半,也就是负责守备皇宫的上十二卫要好些,实际人数少了三分之一。
虽然因为时间不够,苏慕白还来不及查其他几州的卫所,但可想而知,冀州卫与青州卫在京城附近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军中的每一级都在吃这空饷,层层盘剥,这才到了虚报半数的地步。
苏慕白是从军中出来的,自然知道这个情况已经相当严重了,比如,要是现在南昊大军北上的话,朝廷势必要考虑从其他卫所调兵,那么他们就会面临“无兵可调”的窘境,以各卫所现在的兵力,也只能堪堪维系所在州的安稳。
北地的兵力同样动不得,毕竟玄甲军的六万主力都已经被顾玦调到京城了,而且调兵遣将,当然是尽量就近,他们也根本来不及从北地调兵南下。
可要是不调兵,大齐绝对会惨败。
顾玦沉默地将手里的折子看完了,手指的指腹在折子边缘摩挲了两下。
苏慕白早就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了,还喝了半盅茶,见顾玦看完了折子,才道:“九爷,我打算先从禁军开始,再到卫所,您以为如何?”
如果朝廷一次性对禁军与各卫所下手,也许能杀得他们猝手不及,却有可能会引起军中动荡。
过犹不及,苏慕白觉得还是一步步来,稳打稳扎得好。
顾玦的下一句却是文不对题:“近日玄甲军怎么样?”
苏慕白虽不明所以,还是答了:“刚与上十二卫整合完毕。”
上十二卫负责护驾左右以及护卫宫禁,但顾玦不可能把皇城的安危交给原本的上十二卫,因此苏慕白就把上十二卫的人手进行了大清洗,把玄甲军的人调到上十二卫,原来上十二卫的人只留了三分之一“身家清白”的人。
从上十二卫调出的人手组了一个营,暂时为玄甲军的副营。
顾玦双手合上了折子,淡淡道:“那就让玄甲军操练一下吧。”
苏慕白:“……”
苏慕白正在思索着顾玦的用意,就见顾玦的目光穿过他看向了后方的沈千尘,问道:“千尘,你要不要出去玩?”
原本还沉迷话本子不可自拔的沈千尘立刻就放下了手里的话本子,目光准确地对上顾玦的眼眸。
她干脆地应道:“要!”
当然要玩。
虽然她不知道玩什么,但她当然是愿意和顾玦一起出去玩。
沈千尘这一抬头,总算是看到了苏慕白,明明前一刻还笑得乖巧,下一刻,就给了苏慕白一个嫌弃的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又来了!你不知道现在是午休的时间吗,都不让人膳后好好地喝一杯消食茶了吗?他自己想要过劳死,但别连累别人呀!
沈千尘后悔了,早知道她该拉顾玦出去散散步的,劳逸结合,就不能让苏慕白这种每天不着家的人钻了空子,拉着顾玦一起操劳!
沈千尘这直勾勾地瞪着他,瞪着他,瞪着他。
苏慕白被沈千尘瞪久了,心头骤然间就有了一种自己是千古罪人的错觉。
顾玦似乎觉得两人无声的对视很有趣,失笑出声。
苏慕白挑眉去看顾玦,意思是,九爷,你不管管吗?
顾玦的回应是继续喝他的消食茶,视若无睹。
苏慕白十分识时务,算了,他是吵不过皇后的,再者,有九爷给她撑腰,自己还是识趣点得好。
苏慕白也不再问空饷的事,反正顾玦自有主张。
他留下了他带来的折子,退下了,走之前,还记得把那盅龙井新茶给喝完了。
至于沈千尘也不问顾玦明天去哪儿玩,只是兴匆匆地拉着顾玦去挑明天出门要穿的衣裳。
三个月的国丧还没结束,所以沈千尘不好穿大红大绿大紫,这一季做的夏裳大都很素净,比如水绿色、雪青色、月白、水蓝等等,件件都漂亮。
两人最后挑了淡淡的烟青色。
顾玦也是挑了与她一色的直裰,两人还配了一对玉佩,一个戴龙纹,一个戴凤纹。
等次日顾玦下了早朝后,小夫妻俩换好配套的衣裳、饰品,就微服出了宫。暗卫们都躲在了暗处,悄悄跟着,免得坏了主子的兴致。
直到在宫门口骑上了马,顾玦才问沈千尘道:“你想去哪里?”
顾玦问了,沈千尘也就答了:“白云寺,我正好去见见楚千凰。”
沈千尘抬眼朝白云寺的方向望去,眸光沉静,似在思忖着什么。
自打她让人把楚千凰送进皇觉寺后,至今也快一个月了。
“好。”顾玦也没问沈千尘为何要见楚千凰,干脆地应了。
夫妻俩直接策马去了白云寺。
今天并非初一十五,也不是什么节日,白云寺的香客不算多,两人是临时来的,没事先通知寺里,因此也没人安排知客僧招待他们,两人就自己手牵着手去大雄宝殿上香。
从寺庙口到大雄宝殿的这一路上,两人收获了不少妇人、姑娘艳羡的目光,猜测这是一对新婚的小夫妻,感慨着真真是一对如画的璧人。
看归看,却无人敢上前找他们搭话,顾玦虽然笑容温和,衣着简便,但他清冷高贵的气质中总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
上了香后,两人就找了个小沙弥带他们去厢房用素斋,顾玦是真的进了厢房,而沈千尘却去了楚千凰所在的厢房。
“吱呀!”
当厢房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时,原本站在窗户前的楚千凰难以置信地转过了头。
时间不对。
她自从被关进这里后,简直就跟坐牢没两样,每天的时间都是严格规定的,一丝一毫也不会有偏差,过去的这一个月都是如此。
现在这个时间还没到午膳时间,也没到她听经、沐浴的时间。
怦怦!
楚千凰的心跳不由加快了两拍,那黯淡的眼眸也随之亮了几分,目光投向了房门口,恰好与站在房门口的沈千尘四目相对。
楚千凰:“……”
楚千凰微微张大了眼,没想到沈千尘竟然来了。
相比之下,沈千尘要平静得多,不喜不惊。
自从楚千凰被带到这里来后,每隔十天,看守楚千凰的婆子进宫回禀一些关于楚千凰的情况。
最初,楚千凰很闹腾,使了各种方式想逃走,一直到顾玦登基那日,楚千凰突然安静了下来,像是想通了,像是认命了,所以每天才老老实实的。
婆子是这么说的,但是沈千尘了解现在这个楚千凰的性子,她不会认命。
沈千尘也是为此起了见一见楚千凰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