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游丐

无垠不道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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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命帮大典开始。

    两名活命帮弟子分别拖着一只酒碗和一把匕首走上来。站在最前面的代表首先拿起匕首,挑开自己的食指,将鲜血滴入碗中,其他人依次效仿,很快,一碗酒就被染成了红色。十二名代表逐个喝下血酒,这歃血为盟的仪式就算结束。

    这时,鼓乐之声由高亢转为低沉,场上的活命帮弟子,纷纷起身,先后走过那十二人面前,每经过一人,便往他身上狠吐一口口水,直至所有人都吐完。

    歃血为盟之事,在江湖上并不新鲜;而往别人身上吐口水的做法,阿牛却是第一次见到。在活命帮内部,这样的规矩是有其特殊意义的。活命帮起于战乱,虽然人数众多,但并不是江湖上的第一大帮派。彼时的活命帮,地域差别较大,内部存在较多分支,不同派系之间,因为利益关系,经常会发生冲突。

    一年一度的君山大会,主要目的就是调节不同派系之间的矛盾。歃血为盟是为了让十二名代表团结一致,往他们身上吐口水,则是提醒他们要忍辱负重,以便为分舵争取更多的长老席位和利益划分。

    仪式完毕,众人相继散去。阿牛既无银两,也无熟人,左右没有合适的落脚之地,便在广场上择一处角落,胡乱对付了一晚上。

    第二日,天气晴朗起来。

    自从离开石牢,阿牛对一切又充满了希望,尤其想到不久就能见到娘,便难掩内心的激动欣喜,只是这会儿,腹中饥饿起来。

    阿牛如今的境况,恰如乞丐一般,但终究拉不下脸去做那伸手乞讨的事情,只能强振精神,在城中转了几条街道,找点填饱肚子的东西。

    哪知时近晌午,没有丝毫收获。阿牛暗自苦笑,心想:“罢了,总不能饿死在此,出城找些野菜野果。”

    不久,阿牛走到一处酒楼门前。此时正值午饭时间,楼上楼下满座的人喝酒吃肉,飘散到街上的余香,钻进鼻孔,更增添了饥饿感。

    阿牛忍不住咽了几口口水。他站在门前,朝里望着,几次想进去狠吃他一顿霸王餐。按如今自己的身手,料想没有几个人能够拦得住。但一想这强取豪夺之事,若不慎传到娘耳中,岂不是大大无颜回家了。

    阿牛轻叹一声,欲继续赶路,却见一店小二从楼里跑出来,喊道:“客官留步,客官留步。”

    阿牛以为他是叫别的行人,便不去理会。哪知那店小二紧跑几步,追在阿牛前面,低头哈腰道:“客官留步,小人正叫您呢。”

    阿牛一阵错愕,道:“叫我?”那店小二又道:“正是。”

    阿牛道:“这是喝酒吃饭之地,我身上没有银两,你叫住我也是白叫。”

    那店小二脸上堆笑,道:“客官误会了。不是小的叫您,是楼上一位客人吩咐小的过来请您上楼。”

    阿牛心想:“这是怎么回事,我在这里并无朋友,况且如此打扮,又有谁能够认出来呢。”

    心中好奇,就去见上一见。

    店小二领着阿牛上到二楼,径直走向窗边的座位。

    阿牛粗略观察了一下二楼的情况,只见四处坐满各类宾客,喝酒猜拳,热闹非凡。那店小二在转角的一张桌子前停住,说道:“客官,您要的人,小的给你请来了。还有什么吩咐吗?”

    阿牛心里一阵好笑,原来请他上来的竟然是如他一般穿着的乞丐。

    那乞丐正抓着鸡腿啃吃,听见店小二说话,也不转身,只从衣角口袋里掏出一锭银子丢给他,说道:“赏给你的。”

    阿牛见那银子足有十两来重,心里奇道:“叫花子竟有这般富有,倒是少见。”

    阿牛仔细地想了想,确定之前绝未见过此人。

    走到桌前,阿牛刚要询问,那乞丐却先说道:“不要说,不必问,先吃饱喝足,我叫花子不吃饱是没有力气说话的。”

    阿牛见他蓬头垢面,满嘴胡须尽沾着鸡腿上的油渍,好不稀奇。既来之、则安之,左右自己已经饿得七上八下,先不管那么多,填饱肚子要紧。便在叫花子的对面坐下来,干直接抓起两只翅膀吃将起来。

    阿牛吃了几轮,还未吃饱,叫花子就已经叫来店小二结了账。他出手大方,菜单只花掉四两五钱银子,却又丢给那店小二二两银子。店小二只当遇见了贵人,一张嘴久久合不起来。

    叫花子顺手抹掉嘴上的油渍,说道:“吃饱没有?吃没吃饱都要走,我叫花子吃饱了,吃饱就走。”

    阿牛生性老实,见这乞丐心善,是诚心诚意请自己吃饭,也就如实说道:“没吃饱。”

    叫花子闻言大笑,又是掏出二两银子,丢给店小二,说道:“给他上菜,知道吃饱为止。”

    阿牛说道:“谢谢前辈。前辈,你为什么请我吃饭啊?”

    叫花子双眼一瞪,道:“不请你喝酒才要说原因,请你喝酒也要说原因吗?”

    阿牛说道:“我不喝酒。”

    叫花子才反应过来,阿牛只是吃饭吃菜,并不喝酒。其是个嗜酒之人,不敢相信这世上真有不爱喝酒之人。不过叫花子撇撇嘴说道:“不请你吃饭才要说原因,请你吃饭也要说原因吗?”

    阿牛挠挠头说道:“那么,我补请见到的人,还要想个原因啊。”

    叫花子笑道:“这原因吗,很简单,因为你没钱!”

    阿牛道挠挠头说道:“不对,娘说过,被人请吃饭是要欠人情的。我欠你一个人情。”

    叫花子就说道:“既是你欠了我的人情,那为何还要问我原因呢,应该是我问你原因才对。”

    阿牛被他的一顿歪理绕得哑口无言,说道:“那前辈有什么要问的呢?”

    叫花子似是已经生气,围着桌子一阵乱转,指着阿牛的鼻子道:“都说了应该是我问你,怎么反而都是你在问我。”

    阿牛看不清他的脸庞,只能从语音上辨别,年龄应在五十以上。吃人嘴短,况且对方又是长者,阿牛不好反驳,但也没有合适的话回他,便干脆不作声。

    那叫花子又道:“酒也喝了,不对,你是饭也吃了,菜也吃了,现在叫花子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去办,你有没有胆量跟我一起?”

    他不等阿牛说话,又道:“这件事情有几分凶险,估计你没有胆子,还是叫花子一个人去吧。就知道你会白吃白喝。”

    阿牛说道:“我才不会白吃白喝,吃了你的饭,帮你做点事情,那也是应当的。前辈尽管带路,我跟着便是。不过有一点,需要告知。”

    那叫花子斜眼看着阿牛,道:“你问。”

    阿牛说道:“前辈叫什么名字,日后也好还前辈一饭之恩。”

    叫花子在头上一阵乱挠,道:“叫花子就是叫花子,哪还有什么称呼......”

    他停顿一阵,眼珠子转得几圈,似是想起什么东西,又道:“不过也有人叫我‘游丐’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忘记是哪个这么叫的了,总之是有人这么叫过。你也可以这么叫的。”

    阿牛道:“好的,游丐大哥。”

    游丐烦躁起来,道:“别废话了。你这人怎么这般啰嗦的。”

    阿牛跟着游丐在大街小巷胡乱穿梭,却一直没有言明要去到哪里,去办什么事情。便忍不住问:“游丐大哥,你我素不相识,你怎会在大街上叫住我,又请我吃饭?”

    游丐道:“谁说没见过,早就见过了。”

    阿牛奇道:“晚辈倒想不起来我们在哪里见过。”

    这会儿他们又穿过两条巷子,道路越来越偏僻,大街上的喧闹嘈杂声已经消失殚尽。

    阿牛稍微拉开了跟随的距离,凝神戒备,以防不测。

    再走几步,拐过一个弯角,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条宽敞的街道,清一色铺着干净的花岗岩,路两旁一律长着参天大树,树上挂满红色的小灯笼。街上行人很少,较之酒楼的喧嚣,却是世外桃源了。正对面有一座宅子,朱漆大门敞开,门匾上赫然写着‘颜府’两个金色大字。门前一溜大理石台阶,台阶两旁各立一尊张牙舞爪的石狮子,紧挨着狮子又站立着两名劲装打扮的彪形大汉,气派十足。

    游丐不再往前走,却靠着拐角的墙壁坐下,睡起觉来。阿牛摸不清他的想法,问道:“游丐大哥,咱们不走了吗,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游丐眯着眼睛道:“不走了,睡觉。”

    “睡觉?”阿牛再想说什么,却听见游丐鼾声大作,不知道是假装还是真的睡着了。

    无法,阿牛只得在他近旁坐下来。此时已近傍晚,冬日的阳光软弱无力的铺在大地上,恰如少女的一双小手,温柔抚摸在脸颊,令人惬意无比。不知过了多久,阿牛竟也朦朦胧胧的睡着了。

    睡梦中,阿牛梦到娘烧了一大桌子菜端来,忍不住吞下几口口水,伸手便抓,哪知怎么都碰不到那些饭菜。

    阿牛从梦中惊醒,已是夜幕时分。

    “梦里吃的饱吗?可惜,终究填不饱肚子。”游丐右手一个馒头,左手一块烧鸡腿,正吃得津津有味。

    阿牛道:“原来是前辈的烧鸡扰了我的好梦。”

    游丐“哦?”了一声,道:“那你继续睡,叫花子吃完再叫你。”

    阿牛看出游丐年纪虽大,但一副孩童性格,便不管长幼身份,翻上身来,拿走剩下的半边烧鸡,啃吃起来。

    阿牛边吃边问:“游丐大哥,哪里来的烧鸡?”

    游丐吃完烧鸡,将手上的油渍舔干净,指着对面道:“人家施舍的。”

    此时颜府已是红灯高挂,整个院落都被照的通亮。从敞开的大门可见里面人影闪动,一片吃喝呼喊声将整条街道都震动起来。

    游丐又道:“今天颜老爷六十大寿,四方宾朋满座,热闹非凡。我俩理应进去贺寿才对。”说完,果真朝大门走去。阿牛紧跟其后,道:“前辈认得颜老爷?可有请帖?”

    “不认得,也没有请帖。”

    阿牛道:“既不相识,又无邀请,况且咱俩这副装束,估计还没进得大门,就已经被人家轰出来了。”

    游丐双眼白翻,道:“你倒提醒我了。大门进不得,走小门。”

    两人沿着围墙,绕到颜府后门。

    阿牛见游丐要越墙而过,忙道:“前辈这是要做什么,偷鸡摸狗之事,我可不干。”

    游丐一把抓起阿牛的衣领,轻轻一纵,翻上墙头,道:“没让你干,你跟着我就是了。”

    阿牛道:“那也不行,这可是鼠辈所为。”

    游丐道:“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一饭之恩这么快就忘记了?”

    阿牛道:“晚辈不敢忘,但也不能偷鸡摸狗之事。”

    游丐道:“不吃饱肚子,哪有命这般假正经。我告诉你吧,这颜老爷不是个好东西,平日里恃强凌弱、巧取豪夺,咱们今晚就趁他大寿之时,来个劫富济贫。我叫花子正在兴头上,不要坏我心情。”

    阿牛将信将疑,跟着游丐跳下围墙,心想:“如果事实不如游丐所言,再制止也不迟。”

    两人借着花丛树木的掩映,一路潜行,并未遇见巡夜的守卫,想必护院之人多半去了宴席招呼,加之后院多属女眷所在,不相干的男人,一般不能接近。

    游丐对此地似乎很熟,每每遇见拐角转向,都毫不思索,阿牛猜想他之前必来探过路数。

    再转过一排房屋,就见到高大的两层居室,大门正上方悬挂着“兰亭阁”牌匾,字体飘逸灵动,门口站着四个守卫。

    四人皆在四十岁左右,身材壮实,各提大刀。

    游丐示意阿牛藏好身形,轻声说道:“此地守卫较严,肯定有好东西。若不能一招制服那四个守卫,惊动了前院,你我势必难以全身而退。”

    他停得一停,又道:“我负责右边两个,剩下的归你。没有问题吧?”

    阿牛摇摇头,道:“我打不过他们。”

    “真是个麻烦。”游丐脸上一阵失望,略微一思索,又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转到后面将他们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