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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十月,正是秋末初冬交替的季节。但在靖西蛮荒,这样的万象气息绝迹无存,自然也就没有这个说法。
在这里,只有白日与黑夜,只有炎夏与寒冬,一年无四季。
距离“老人头”酒馆的那场谈话,已过去三日。盐泉镇的佣兵团彻底死心,不再对那支私下行动的队伍抱有任何希望,将失踪人员作死亡结案处理,向府衙报备。
作为当地会馆委员会执事,胡八也早早向府衙递上了死亡汇报,因何故而死?短时间内如此密集的死亡人数,至今尸骨无存连根毛都找不回,原因也只能归咎于魔域。
只有魔族和那处万年凶地,才足以让所有人信服。
持续好几晚的酸雨,在这日傍晚终于消停,气候渐渐干燥起来。镇子将会迎来寒冬前的第一次旱潮,随之而来的旱灾与影响也会持续一个月,直到风雪的袭来便会遭受第二次冻雨灾害。
城镇南区,一座三进大宅子坐落于此,不仅高墙大院,内外均有许多成排大树竹林,草丛花圃成群,建筑布局宽敞气派。除了官府衙门和西区的富民区,在镇子上倒是很少有,特别是在南区这种普通民众聚居地。
大门上悬挂着的牌匾,“昊然会馆”几个金漆大字格外显目,由此可猜想……主人家是何等的气慨,才敢如此标榜自己的招牌。
盐泉镇虽然是蛮荒少有的几个绿洲之地,但气候和地形土壤恶化的问题,终究是让八成以上的绿色植被无法长久生存。
可这户人家,不仅以珍贵的黑土滋养花坛草木,还特意开辟池塘林地,耗费巨大价钱来维持这些“奢侈品”,可到头来谁都清楚,这些花花草草甚至林木是活不过这个初冬的。
墙外的树与竹子已经有一半干枯脱皮,光秃秃的毫无生机,显得是那么的荒凉萧条。漫天的枯叶飞进院子,落在棋盘之上。
西院子里,正有两位长者在下棋。一位已过花甲,另一位即将步入花甲。
靖西的夜来得快,黑的早而且漫长阴寒。此时,院里各处零星点起灯笼、火炬,偌大的院落里只有两人的身影,更是显得寂寥冷清。
饶是如此,二人仍在院里挑灯对弈。
花甲老人眉目慈祥,白发过半,比实际年龄显得更为沧桑的容貌,一举一动都是如此的悠然自得。
他伸手拾起那一片片枯叶,整齐的摆在脚边,才缓缓拈起白棋落子。
与他对弈的中年男子,身旁搁置着一把朴刀,时不时的轻抚几下,犹如膝下爱宠。默默注视着老人的举动,无声笑道:“你老这点爱好,真是奇特。”
花甲老人闻言一愣,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那一排枯叶,呵呵笑道:“长夜漫漫,总是要寻些乐子消磨时间嘛。”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你这是埋汰我了!”
“唔,太慢了……”
“慢中有序!忠老别太自得,这盘棋我老罗吃定你!”
“呵呵,罗爷这话说了有一年吧?可曾赢过一次?”花甲老人抚须一笑。
“这,这一次准能赢!”中年男子手持黑棋,落子有声。
“老夫拭目以待!”
“……呃?你停住干嘛?倒是落子啊!怎么?手抖啊?”中年男子眼见对方拈着白棋停在半空,愣了半晌也不下忍不住调侃几句。
“唉!鱼儿上钩,该来的还是来了。罗爷……你真不后悔?”
花甲老人一言之词,中年男子倒是听懂了话外之音,豪迈的挥挥手:“靖西男儿说一不二,说干就干!怎么?老子拖家带小的都不怕,你忠老尽管放开了干!”
花甲老人长吁一息:“希望天儿是对的,时不待我啊!躲躲藏藏的日子也是够了,倒不如轰轰烈烈的……干一场!老夫余生不多,力所能及之时就助他最后一把吧!”
“让他一个人出去乱逛,你担心了?”
“呵呵,天儿自小就聪明,他化解危机的能力比我这个老头子,有过之而不及。毕竟他身上流着家主与主母的血……再说,这十年也不是白养的嘛。何况,他身边还有你另一把刀……”
“哼!拐着弯给自己脸上贴金,我老罗是怕他不识路,顺手也练练咱家小子的心气。”中年男子趁着斟茶的空暇,瞄了一眼屋顶。
漆黑的夜色下,隐隐有数目未明的黑影,在缓缓移动。
“唔……你这是引火烧身呀,罗爷……这以后的事……”
“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把这盘棋下完!老子要赢你一次!”中年男子饮下一杯热茶,立即战意昂然。
“就为了赢一次?你这赌注下得可大喽!”花甲老人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看着他。
“不就是几条命嘛!我昊然馆给得起!我罗爷的名头可不是捡回来的!”
“呵呵,你就是嘴硬!”花甲老人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着他笑道。说罢,手指却僵在那里,颇为愕然的转过脸,看向围廊深处……
“阿弥陀佛!有因必有果,善恶终有报。柏忠施主……你的福报到此为止,本僧……愿以佛祖摩珈蓝之名,度化你!”
院子里出现一名僧人不奇怪,可不请自来还口口声声要度化一个大活人,口出狂言简直是颠覆了佛僧原本慈悲为怀的真义形象。
这样的出场方式,既是来的唐突令人措手不及,可也在意料之中。
从花甲老人的眼中,的确是看到了一丝诧异,但他却不慌张也不会因为这点恐吓,就吓得五体投地等着对方的佛祖来度化自己。
因为花甲老人,是从魔域走出来的修道者。
道有自己的信仰,与佛不同。道心与佛心本就两异,自然不受其佛偈影响。反之,这位老人想以道为剑,教教那名僧人在靖西,先如何做人。
罗然冷哼道:“哪来的秃驴!敢在你罗爷面前狂!咦?哈哈!原来是个假和尚!”当僧者走出围廊,模糊的容貌渐渐清晰,罗然一见连连拍腿大笑不止。
僧者也,落发出家受戒乃是佛制不变铁律。
这名僧人却是一副圆寸头,胡渣邋遢毫无形象可言,身上披着一套脏兮兮的黑色袈裟,甚至还染有不少油渍污垢,似乎几月不曾沐浴更衣,体味酸腐难闻。
僧人头顶的六枚戒疤清晰可见,戒疤之上寸发不生。在佛门有个不易外传的传闻,戒疤既是受戒之印,也是佛法高低之别。
佛偈并非幻听,那慑人心魄的佛咒险些让罗然误入幻觉之中。若不是二人一直警惕四周,分别以罡气和真气护体,稳固自身的心神灵蕴,说不定一时疏忽就被带进对方的净土世界,被那尊怒目佛陀所度化。
僧人的确是一位苦行僧,而且还是一位佛法颇高的僧者,只是他的来由与那些正宗佛门又有着很大的区别。
罗然讥讽大笑下,猛击大腿之意则是暗中蓄力,加强罡气护体抵御僧人的佛念侵扰。这一刻起,大敌当前容不得马虎大意。
“蛮荒不盛产和尚,自然来自关内。而关内佛门各寺,唯独横山澜若寺尊奉摩珈蓝,而又近在咫尺,与白目山脉仅隔着一道无垠深渊。澜若寺苦行僧最青睐的修行之地,必然以魔域边界为主。大师独立独行,难以寻常佛性论之,敢问大师法号,师从哪位高僧法师?”
老人起身,一道道真气迸发而出,院子内一阵阵元气波动之下,即刻将僧人部下的咒语法阵冲散!
那僧人睁开双眼,煞气四射,冷漠回道:“澜若寺弃僧……渡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