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双生之计(一更)

东方浮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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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姬今年才刚刚四十之数,便已经开始说起养老来,事实上她养老,已经有十年时间,十年!楚姬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滴在打磨得光滑的青石地板之上,又晕染开来。外头的侍人们刚刚被嬴政如虎狼一般闯了进来,死的死,伤的伤,这会儿还未剩几人站得起来,许多人在嬴政恍若实质的杀意之下,这会儿还觉腿软,更何况侍人都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君王当众破开太后大门从宫中大摇大摆带走了芈八子,楚姬此时必定很不好受,不论是否她先行算计,可嬴政此举实在太不给她留脸面,她此时心中肯定是暴怒无比,一定不会想见旁人,因此诺大一个殿中,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进来,楚姬痛快哭了一场,待到白日之时,芈八子才被送了回来。

    楚姬一宿没闭过眼,此时面色惨白,在地上坐了一宿,身体便都如僵硬了一般。芈八子原本高耸的肚子此时早已平了下去,她面若死灰,整个人昏厥了过去,被人带回来时下面流血不止,整个人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像是刮阵风便能吹走一般。

    虽然恨她与昌平君合谋险些害了自己性命,但此时看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楚姬心下也不免怜惜,都是女人,遇着这样的惨事又何其可怜?她肚子中的孩子虽说是千方百计才怀上的,用的手段也不甚光明,但总归也是一个孩子,是一个生命,可他却这样毫不留情的给去除了,楚姬狠狠打了个冷颤,再一次为嬴政狠厉而心惊,也不敢再想其他,赶紧收拾了自己一番便令人将芈八子到了榻上,只可惜她昨日不知受了什么,血未停过,还不到半个时辰,整个人便已经没了气息。如今嬴政不可能为一个妇人之事令宫中发丧,楚姬强撑着精神,先是让人给嬴政送了消息,最后只令人将芈八子随意扔到北巷之中掩埋了事。

    而另一头嬴政令禹缭手下影武者出动,只不过半日功夫,便已将事情查出了来龙去脉。昌平君胆子不小,送进宫的此妇果然大有名堂,禹缭将手下影武者查出来的事情回报与嬴政知晓:“此妇乃是楚地一权贵所出,当时其母产下双生女,最后血崩而死,视此二女为大不祥,便分别于两家送养。两女模样一般,昌平君便择一送入宫中,而另一妇则是被他圈养在楚国行宫之中,日日以男子仿大王模样与之**,并以大王名字告之,待此妇怀孕足月,便密密送往咸阳之中,再杀宫中芈八子,以此妇取而代之,此妇便只当自己乃大王之八子,对腹中骨血乃大王之后深信不疑,昌平君此举不过是想要不露出破绽而已!”此时双生子极少,并且因古代生子艰难,妇人一般生孩子便如一脚踏入鬼门关一般,一个不察便会丢失性命,生一个孩子都已经如此艰难,更遑论双生子,因此双生子就算平安生下来,也被视为不吉之兆,捂着此事还来不及,又哪里敢告知旁人?

    昌平君能找到这样一对双生子分别喂养也算难得,原本此计倒也精妙,只是他不知道,他自以为没有破绽的事情,却偏偏是最大的破绽!当年嬴政给昌平君送入宫中的妇人曾喂过绝育之药,此药丸药性霸烈,若一妇人吞食终其一身都不能有孕的,纵然昌平君有通天彻地之能,找到灵药治好此妇不孕之事,便身子已毁,就算能怀上,最多不足半月便会滑胎,根本坐不稳,嬴政当年曾经问过疾医,知道此事,今日却有妇人怀孕,因此生疑之下令禹缭前去查探,果然得知昌平君之打算。

    可惜此人机关算尽,竟然敢妄图以下溅血脉顶替自己孩子取自己而代之,实在不可饶恕!嬴政目光冰冷,召了候在外的王翦等人前来:“昌平君意图不诡,居心叵测,捉拿此人,先行扣押,择日再枭首示众!”嬴政心中生出杀意之下,一开口便要取昌平君性命,再不给他求饶机会,王翦也不问原因,答应了一声便又退了下去。待他一走,禹缭才冲嬴政拱了拱手,道:“大王,昌平君心怀不诡,不可久留便也罢。只是如今燕国一行已候在宫外,只等时机想求见大王!”

    燕国一行人早已惶惶不可终日,赵国一破,燕国便如没了遮挡之物,心中难安。因此一到秦国便是求见嬴政,只可惜求见无门,只能花费金帛财物等先投递向蒙家与王翦府中等嬴政亲信。可惜众人早知燕太子丹与嬴政之间的恩怨,又有哪个敢去收这些金帛?便都给退了回去,燕国一行便更加吓得厉害,只当燕国无救,所以旁人才不肯收受这些财物而已,今日一大早便携了重礼去了禹缭府上。

    嬴政见禹缭开口提起这事,也将昌平君的事情丢到一旁,转动着手间扳指,沉吟片刻才道:“禹公认为,政何时见燕太子才是最妙时机?”他见不见燕国人结果都一样,既然嬴政想要一统天下,便从始至终而没有想放过燕国的想法,战乱已经持续几百年的时间,周王室早已气数尽,该有强国取而代之,秦国几代君主谋划多年,嬴政又并非心慈手软没有手段野心之辈,燕王喜的美梦注定落空,将太子丹送来为质不过是无用功而已,别说他跟太子丹之间并无交情,就算是有,他也不会因交情而错过自己大业!

    孰轻孰重,嬴政心中清楚得很!他至今心里装的仍不过是天下而已。

    禹缭见他反问自己,顿了顿,这才笑道:“早见与晚见不过都是见而已,燕国不足为惧,大王随心所欲便是!”他这话一说出口,嬴政便已点了点头,事实上嬴政心中也是这样的意思,燕国不过是小国,根本不值得他花费什么心思,唯今之计,倒不如将目光放在兵器制造之上与壮大秦国才是根本。

    君臣二人还商议着燕国之事,那头燕太子丹却是已经在咸阳之中等得颇不耐烦,他当年自赵归去之后便一心图谋报仇,极渴望掌燕国之权而再不使人侮辱自己,可惜成效甚微,将渠称他为不可成大事之人,说他性情急燥,目光短浅。燕丹自然心中不服,与将渠积怨已久,此次他被燕王喜送入咸阳为质,便是将渠背后进言之结果。一想到这些,燕丹眼中便满是阴霾。此次进咸阳之时,燕丹也怕秦王不容自己,又怕将渠一路加以暗害,因此起程之前便谋了不少剑客与自己随行,其中武功最高者,便是一名为田光的游侠。

    此人并非墨家出生,乃东鄙人,此人不止武功高强,而且性情耿直豪爽,又极重义气,原是与燕臣之中鞠武交好,最后经鞠武引荐才投入太子丹门下。此次来咸阳,前途未卜,燕丹便也将他带了出来。田光此人约四十岁许,身材高大,长须白面,长相温文尔雅,虽然随身带剑,但其人却给人一种儒雅之士的感觉,燕丹对他极为尊敬,与他衣同穿,饭同食,每每遇见之时总是拱手行礼,因此这次太子丹赴咸阳,一相邀他便毫不犹豫跟着过来。

    只是一行人在咸阳呆了许久,就算是嬴政一行回宫之后却并未召见燕丹,昨日宫中宴会之时也未有人邀请他们,令燕丹心下既是感到羞恼又是愤恨,一早便召了田光等人过来商议。田光并非只在武功之道有其过人之处,在智计方面亦不输旁人,他看得出来太子丹心中的焦急,虽然不知为何,但却直言不讳开口相问:

    “太子此事过于焦急,秦国势大,纵然秦王怠慢,太子也该有平常心待之,否则不过自寻烦恼。”田光说的也是实话,如今秦国势大,并不是区区一个燕国便能抗衡,若与他国联手便也罢了,可惜燕王喜害怕秦国,一心只想送儿子过来讨好秦王,若是太子丹开罪秦王,恐怕往后在秦为质日子不好过,纵然有他护着,但他不过一介武士,并非权贵,纵然能护太子丹一时,却不能护他一世。

    燕丹眉头皱了皱,他知道田光的意思,也明白自己实在太过急切,但不知为何,一踏入秦国之地,他便有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像是心里有想法立即要逃出咸阳一般,秦王赵政的名讳天下人皆知,他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当时在赵国之时那赵氏林卿府上的小儿!燕丹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纵然十几年过去,此事他不止无法忘怀,反倒更是死死刻在心头,视之为耻辱,每每一想起此事,便目眦欲裂,恨不能拨剑杀人。

    秦王的名字轻易便让他想起了当时那个名为政的小儿,实在心中一股火气无法发泄,人便跟着变得暴燥了许多。燕丹起身跺了几步,显得有些不安:“先生之意,丹心中明白,只是不知为何,这心中揣揣不安,片刻不得安宁!”他这话也并非胡言乱语,田光看了他眉眼间的焦燥,顿时便叹了口气,心中也生出同情之意来,还未开口,门口处便有一个人影脚步踉跄的闯了进来,燕丹眉头一皱,待看清这人影之时,才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意来,开口道:“桓齮先生可是发生何事?为何如此心神不宁?”

    来人约摸四十岁许,胡子拉杂,身材高大魁梧,神情阴郁,此时失魂落魂的模样,众人都看得出来。他一听燕丹问话,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时便忍不住面露阴郁之色:“不过是些许私事,哪敢以此事扰了太子?”他忍了悲痛,福了一礼,便又待坐回位置去,但燕丹却是愣了一下,见他这模样,连忙语气温和道:“先生投燕,乃是对丹信任,如今又有何事不可对丹言?惹先生有难,丹必不会袖手旁观,纵然人微言轻,亦为先生尽上一份绵薄之力!”

    桓齮便乃当初撺掇成蟜叛变的樊於期,他自认对秦国忠心耿耿,恨吕不韦借妾盗国,认为成蟜才是正统,原是想辅助他成就一番大事,勤王清君侧,谁料成蟜烂泥扶不上墙,二人的夜幕最后竟然因一个王翦而事败,成蟜叛乱之后便逃往赵国,而他慌不择路之下只引了一些昔日死忠于他的部将奔往燕国改名换姓投在了燕太子丹门下。当初行事匆匆,他又惧怕嬴政追杀自己,便一直不敢回咸阳探望父母亲人,谁料此时回来,才得知自己叛乱之时被嬴政实连坐之法,父母尽皆被处死,妻子带着儿女改嫁,如今早成他人妇,桓齮未料到自己人到中年,一心为秦,最后竟然落了这样一个结局。

    他自认忠诚义士,谁料如今奸王当道,心下不由生出怨恨来,他这几日打听得知父母当年因受自己连累,死了还未有人收尸骨,如今连处拜祭之所都找不到,顿时更是怨恨。燕丹如今在秦为质,他又投在燕丹门下,不忍此事让他为难,如今听燕丹一说,眼圈虽红,但仍强忍着悲伤笑道:“不过此许小事,不足挂齿,只是当年桓齮乃秦国之人,如今离秦多年,原想寻回父母妻儿,谁料此时却早已家破人亡,不知去向,心中有感便失态于太子之前,还望太子恕罪!”

    樊於期的事情,在场中人都是燕丹亲信,便没有不知的,许多人心下虽然有瞧不上他叛国逃跑而置父母妻儿于不顾的,但此时看他悲伤的样子,却是心下也不由凄凄焉,劝慰了两句,燕丹对此虽有心帮忙,却也无力,他不过是在秦为质,每日都须得夹紧了尾巴做人,又如何敢再闹出大事来?但桓齮于他还有大用,又是他门下之客,若是见事不帮,恐怕寒了众人心肠,想了想,便冲田光行了一礼,恳求道:“桓将军当年不过一念之差,亦是对秦国忠心耿耿至惹来大祸,若先生有暇,便替桓将军打听一二,丹不胜感激。”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