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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厥奇毒绝元散毒性异常霸道,但谙知者并不广泛,的确是因此毒配方为新厥王族掌控,除新厥王以外,一般只会分发给间佃头目抑或执行暗杀的死士,而陆离因这剧毒影响,病弱已然多年,可莫说当年他并未入仕,就算如今也算位高权重,还并没有到新厥王下令谋刺的地步,也难怪贺烨会心生狐疑。
陆离在接受田埠槎诊治时,其实已经想到或许会引起贺烨怀疑。
当年若非机缘巧合之下结识司马仲,从他口中听说过绝元散之名,陆离当中剧毒,也不会想到请司马仲治疗,也许早在当年便已不治身亡,可因为解毒并不及时,这才造成隐患,终是伤及寿元。
而司马仲其实并不擅长解毒,不过其祖辈,因为机缘巧合,曾经与澹州田门一子弟交好,故而被好友授得一些解治独门奇毒之秘方,沿为家传。
是以陆离当然清楚,他身中何毒,是瞒不过澹州田门后人的。
不过陆离并不认为此时让贺烨生疑便是一件坏事,因为关于裴郑二族冤情,关于贺烨对这桩陈年旧案的态度,其实由他来试探,比十一娘试探更加有利。
故而他选择坦言告知:“十五年前,某便已身中绝元散。”
“十五年前?”贺烨陷入短暂的迷茫,因为十五年前,他还是个懵懂顽童,操心之事无非如何自保,甚至连兄长都不敢信任,实在想不起来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以至于让陆离这么一个无官无职的世家子弟,竟然身中新厥剧毒。
“十五年前,薛某在剑南游学,惊闻裴郑二族谋逆大案,殿下亦知,京兆薛与京兆裴为世代姻亲,相交匪浅,裴公既是离之亲长,又为离之业师,离素知裴公忠义,绝非逆臣贼子,故坚信裴郑二族是遭人陷害,为察明真相,欲经党项潜往西疆,归程途中,遇新厥军追击,身中毒箭。”
陆离这番话后,仍然坦然直视贺烨。
可贺烨却沉默了。
他并不追问陆离究竟有没有察明真相,良久才说一句:“原来如此。”
是啊,就是如此。
陆离当然也没有着急为裴郑二族申冤,更没有恳请贺烨翻察旧案。
因为贺烨的态度,说明他至少在此时,并不愿再涉及更多已然是尘埃落定的往事。
当然,即便贺烨愿意翻察,这时也不到时机。
所以当贺烨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担忧待这年严寒过去北地霜消时,卷土重来的潘辽大军会否更加难以抵抗,陆离也便专注于剖析时势,就像他从未提过对裴郑二族谋逆的饱含质疑。
说起战况,两人已经移步书房,陆离打开一个平时上锁机括的木箱,在贺烨的协助下,取出一卷與图铺在大案上,其上不少地名用朱砂圈画,标注有蝇头小楷。
“某以为,去年云州、广阳二部携力对抗敌军,虽然并未造成重创,可不庸质疑是,再一次挫损了敌军势头,又因旧岁,因铭州险遭屠城,河北道遗民人心浮动,不少往河东道逃亡求庇,造成河北道不少土地荒芜以至收成不足,再兼潘博原来统属营州等地,亦有灾患发生,潘博应当并没实力增兵。”
陆离又翻出不少谍报,一一分析:“北辽萧后与舒妃内斗,舒妃逐渐占据上风,又因我部佃作活动,潘博对北辽萧氏一族心生埋怨,竟也散布不少萧后只顾私己不顾君国之论,萧后已视潘博为舒妃党,对其暗怀怨恨,应当不会再赞成增兵,助潘博夺取太原,甚至已然建议北辽王派遣官员,直接治理河北等州县。”
贺烨挑起眉头:“绚之意思是,潘辽之间或许也会内乱?”
“很有可能北辽不会再支持潘博进攻太原,并且凭潘博现今实力,也无能再支援北辽数十万大军消耗。”陆离胸有成竹:“北辽王虽然宠爱舒妃,对萧后一族却仍有忌惮,不大可能在这时彻底翻脸,而萧后谏言由北辽接手治理河北道州县,实在也正好迎合了北辽王心意,可如此一来,潘博便越会忌恨北辽萧,当然会意识到,若想再得北辽支持实现野心,必须力主舒妃母子夺权。”
贺烨另外一边眉毛也挑了起来:“倘若四月之后,潘辽联军仍无动静,那么咱们便可杀出苇泽关,渐渐收复失地。”
晋王殿下哪里甘愿只守不攻龟缩不前?更别说过去的一年历经多场苦战,一血耻辱的念头更加坚定,这时根据陆离分析,得出也许将有机遇反击,又如何不兴奋期待、意气风发。
“那个林昔,可有消息传回?”贺烨又问。
因他一度忙于征战,其实并没有多少心思关注潘辽之间的勾心斗角,不想时间仅仅过去一年,离间计划便取得了这大功效,故而疑心是林昔起到作用。
“离间之计,仍是子建发挥莫大作用,他之暗属在营州振兴商业,缓和潘博不少财政之需,潘博对他建议颇为重视。”却听陆离说道。
“哦?”贺烨失笑:“潘博眼下必然已经知道,子建可是王妃助臂,想不到对子建仍然信任不疑,难道他便没有暗会子建,挑发晋阳民乱,抑或谋刺王妃?”
陆离微微一笑:“当然会有人进献谗言,离间潘博与子建,殿下可能猜出是谁?”
贺烨略经思忖:“绚之既然特意问这一句,莫不是林昔吧?”
陆离又是一笑:“殿下英明,一猜中的。”
贺烨微咪眼角:“这怎么像王妃手笔呀,料到子建再无建树下去,迟早有一日会引潘博疑心,故而有意让林昔‘拆穿’,如此一来,就算子建暴露,林昔便能获得潘博信任。”
“的确是王妃之计。”陆离暗忖:看来殿下归来这十余日,竟无闲睱与十一娘谈及潘辽国情谍报,这不是十一娘性情,看来是殿下耽于谈情说爱了,如此也好,只愿殿下继续儿女情长下去,有朝一日当十一娘力谏,他才会决心翻察裴郑冤案,他们二人之间,才不至于走向刀兵相向的绝境。
不过陆离仍然装作毫无察觉,继续道:“林昔才华虽引潘博重视,但要取得信任却并不容易,而正如殿下所料,潘博当知子建相助王妃振兴太原商市后,果然心生疑虑,子建虽有说法,称道当初交好京兆柳是因立足长安,却不想被晋王妃择中,相助振兴太原实为无可奈何,又一再强调王妃用他,局限于商市而已,机密事宜并不告知,而王妃出行,防卫森严也是事实,子建根本无法谋刺,潘博旗下,不少信臣得了子建贿赂,附议此言有理,这才打消了潘博疑虑,更兼北辽王将铭州屠城事件有意误导向萧后谏言,子建提醒潘博,萧后或许因为舒妃之故,忌惮于他,倒也符合情理。”
当潘博中计,散布对萧后不利流言,只需透露让萧后知情,萧后当然会笃信举荐舒妃的潘博居心叵测,那么在后拆台也是必然之事,于是更让潘博坚信萧后与他已成敌对之势。
萧后毕竟是个女人,相比称霸天下横扫中原,她更加在意的是她的儿子是否能继承王位,她的家族是否能长盛不衰,因为倘若储位旁落,族灭人亡,就算北辽雄霸天下,与她何干?
所以在她眼里,侵占太原不比铲除舒妃党更加重要。
而潘博虽然明白轻重缓急,但凭他一己实力,根本无法攻占太原,要想实现野心,必须依靠北辽的铁骑大军,萧后既然已经成为他雄图大业的绊脚石,也只能暂缓前进的脚步,分心先除内患。
还有关键一点,潘博也未必愿意看见一个齐心团结的北辽,因为倘若如此,就算他能葬送贺周之治,可若要称帝,立即便将面对北辽王发起的战火,如果悍将之族北辽萧先一步倒台,潘博才更有胜算。
十一娘不懂得行军打仗,但她一贯擅长如何利用人心的贪婪。
当然她也料定子建不可能在毫无建树的情况下一直取信潘博,所以有意让林昔与子建对立,这样才可能当子建暴露之后,由林昔顺理成章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