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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太后心情好转,那两个选擢出来的女官也放下心来,再也不惧呈文觐见,十一娘只做统筹监督事务,倒有了许多空睱,这日上昼她指点了一阵宫人修剪花叶,又去陪了一阵同安公主说笑,才回到整阅处,还没来得及饮完一盏浆饮止喝,高玉祥几乎是踩着她的脚跟过来,当摒退闲杂,倒头一个大礼相拜,让十一娘避之不及。
“高侍监快快请起。”
“鄙人敬谢小娘子救命之恩,今后小娘子但有驱使,鄙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十一娘连忙说道:“高侍监言重了,十一不敢领此大恩,十一不过是眼看太后身边少了侍监服侍,不能称心如意,故而方才劝谏太后察明蹊跷,侍监既非行为泄密之罪,自然不该r担负冤屈。”
眼见十一娘并不领情,高玉祥反而称心,他也烦恼自己白白担了柳十一娘如此大的人情,要是十一娘强人所难,他岂非左右为难?他是太后近仆,必须谨慎行事,根本原则就是不能与外臣交近,十一娘虽为世家闺秀,但在太后心中地位却与外臣无异,当然属于高玉祥应当回避之人,可太后既然道明十一娘的救命之恩,他若毫无表示,也有些此地无银的做作,走这一趟是必须,但那赴汤蹈火的承诺显然不是出自真心。
不过十一娘如此识趣,高玉祥当然心存感激,也没有坚持再行跪拜之礼,被十一娘虚虚一扶,他顺势起身,只是在揖礼告辞前,还是说了一句:“小娘子智计过人,必然深悉宫中禁讳,鄙人不便与小娘子交往过密,但有一句,鄙人势必牢记小娘子恩情。”
又说窦辅安,当然也知晓了眼看一如计划的事是谁从中作梗,导致了他的功亏一溃,暗下自然将十一娘恨之入骨,可暂时也不敢再有任何作为,反倒是徐修能听说了这一件事,未免有些忧虑,瞅了个空与十一娘谈心:“小娘子这回行为,虽然与高侍监建交,却将窦侍监得罪了个彻底,只怕窦侍监将来会对小娘子不利,而高侍监未必会记小娘子恩情。”
十一娘毫不在意:“窦侍监越是忌恨我,太后越会安心,我这回行为,原本也不是为了让高侍监领情,只不过眼看太后焦虑,才决心分忧而已。”
徐修能稍一琢磨,便想通了其中关窍:“小娘子原本可以坐壁上观,但偏偏出面干涉,到头来又没落到多少好处,太后更会感念小娘子耿耿忠心。”
他这头对十一娘极为赞赏,又哪里料到十一娘早便为他挖下一个陷井?
这日英国公徐涵听闻家中一个门客禀报,高兴得拍案而起:“此事当真告成?”
这位门客正是贺湛一早安插,潜伏了许久,直到最近才发挥作用,倒也不是说服英国公行为多么野心勃勃的事——徐涵一直便不思进取,荒唐好色,从不热衷仕途经济,虽说一把年纪为人祖父辈了,日常依然寄情于斗鸡走狗,按理说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蓄养门客为他出谋划策,但风气使然,但凡贵族之家,总少不得几个门客幕僚充充场面,徐涵到底还算个勋贵,故而也一直养着这一类人。
只不过因为主家都是这样百无用处,门客当然也没有高瞻远瞩、学富五车之辈,全都是些好吃懒做之流,职责便是阿谀奉承,陪同主家寻欢作乐。
贺湛安插这位门客颇为长袖善舞,又有理财之能,因此轻而易举便赢得了英国公的倚重。
又说这徐涵虽然是一个好逸恶劳的勋贵,妻子肖氏却也不是柔弱贤惠的妇人,仗着家世不弱,又有晋安长公主在后撑腰,多年以来把一家财银大权牢牢掌握手中,英国公这个家主出外花天酒地、赌博玩乐便有些捉襟见肘,为了花消耗用,时常一筹莫展。
门客便向徐涵建议:“如今世族,亦多行商贾之事,方能充实耗用,徐公何不效仿?”
“我也并非不曾动意,只不过……一无人手,二无本钱。”
“鄙人刚好结识一商户,于东市数间酒肆客栈,又在经营行商,是将粮谷之物运售高昌远僻之境,据闻获利颇丰,此商户早有意交好徐公,徐公倘若有意,鄙人可前往游说,徐公只需少许投本,即能获商营分红。”
“竟有这等好事?”
“二郎君如今可为起居舍人,深得太后信重,商贾豪阔富而不贵,当然希望攀交实权之族,以助京都立足。”
英国公半信半疑,但有这等好处,他当然愿意一试,便任由那门客居中促成,没过多久,竟然就有好消息传来,英国公自然欣喜若狂。
他手里有了闲钱,起码不用在看家中那河东狮的脸色了不是?
又哪里知道这商贾表面上普通,暗地却是义川王的人,门客代英国公表达“结交”之意,商贾看在徐修能前途无量的因由,乐得舍些小利,与英国公府先且建交,其实就算英国公知情,也想不到自己如此行为会给徐修能埋下什么隐患,说不定还巴不得与义川王建交呢。
门客也装作不知商贾真实身份,一力促成了这桩好事,越发与商贾来往频密,不多久,便打听得商贾有一嫡子,尚未定亲,又往英国公面前游说:“这商贾知机活络,将来必为一方豪阔,徐公若与之联姻,大有益处。”
英国公没有嫡女,倒是有一堆庶出女儿,他家门第本就不算一流权贵,肖氏这个嫡母也不会为了庶女用心打算,婚配多为寒门,与商贾联姻并不算出奇,故而英国公立即便动了心,肖氏也懒得理会这些琐事,听说对方聘礼丰厚,都没考虑就点了头,徐修能一门心思在于自身仕途,根本无睱理会庶妹姻缘,再说他也没有余力四处安插眼线耳目,根本不可能洞悉那商贾身份敏感,又哪能想到自己颇废苦心,眼看锦绣前程,却因为一个庶妹的婚事险些葬送。
十一娘听贺湛告知一切顺利,便再也没将徐修能放在心上。
太后对义川郡王一直戒备防范,当然能够掌握那商贾实际是听令于义川,英国公一旦与那商贾建交,虽说不至于立即导致太后对徐修能生疑,但只要徐修能表现出偏向义川王的言行,太后那根极度敏感的神经便必然会被触动,到时就算徐修能谏言对晋王不利,在太后面前也没有丝毫作用了。
至于她与徐修能暗下“勾联”一事,更加不值为虑,徐修能当然明白这事一旦泄露,他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就算徐修能恼羞成怒之余意欲两败俱伤,太后也不会听信他的一面之辞。
十一娘有十足把握,不惧与徐修能当面对质,其实她并没有泄露任何机密予他,更加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只要造成徐修能失信于太后,便不会存在任何后顾之忧。
其实如果能够选择,十一娘并不愿与徐修能为敌,倒不是她对此人有多欣赏,而是不愿平白树敌而已,但徐修能企图显然,她又不可能真嫁他为妻,更加不信任徐修能会对晋王效忠,而徐修能又决非甘受愚弄者,既然不能各自相安,那么便只好狭路逞勇了。
又说高玉祥,自打从窦辅安手中接揽过间报系统,很是兢兢业业意欲早立功劳,他知道太后颇为关注新厥君动向,自是在此一事上格外用心,但新厥君行踪扑朔,又远在关外,一时也难以打探仔细,高玉祥纵然废尽心机暂时也难有收获,倒是对义川郡王的监控颇有进展,其中便有英国公这么一桩。
“义川倒是来者不拒,连徐涵这等酒色之徒也不吝交好。”太后甚觉嗤之以鼻。
“太后可不要忽略了徐舍人,如今他也算中枢近臣,更何况太后已经表露了重用之意。”高玉祥不忘提醒。
“徐二郎若有心交好义川,必不会通过如此明显方式。”太后倒是对徐修能的智计颇为肯定,并未放在心上。
“可是太后……徐舍人也许并不知道太后已经掌握了义川暗署,且以为那商贾身份未露,再者,谁不知道英国公行事荒唐好逸恶劳,利用英国公行事,才不会触生太后动疑,岂非稳妥之策?”
这话倒是大有道理,太后不由得沉吟:“原本欲予徐二郎重任,眼下却得再观察一段时日了。”旋即又紧蹙眉头:“毛维竟然主动与义川联系?他想干什么!亏得我对他如此庇护,要不是看在他往日功劳,上回温峤案便能将他治罪,哪里还会授任他为太原尹!”
“据奴婢探知,毛大尹乍临太原,便诏武威侯往见,询问军务战备,颇有干预之意,武威侯斥毛大尹不懂军事却横加干涉,两人冲突日增,毛大尹身负筹送战备重责,只恐为除异己,而耽搁战事。”
“他敢!”太后冷笑道:“毛维若连这点轻重缓急都弄不清楚,还有什么用处?别以为曾立功劳我就必须放纵他胡作非为,待得贺淇党被我铲除……我可再不用担心少了他这么一个首鼠两端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