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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宿醉才醒。韦元平张开手臂,舒舒坦坦地任由婢女替他罩上一件家常穿着的蓝地绸衣,顺带着捏了一把艳如桃李的面颊,在娇羞一瞪之下,将留有余香的指尖干脆放在口里吮/了一吮,闹得一众婢女都红了脸,他才终于扫了一眼窗前案上已经备好的汤食,正要让美人们服侍用膳,忽然闯进了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厮,禀报道韦郡王妃“驾临”,韦元平只觉额头隐隐作疼,刚交待一句:“就说我不在家中。”
却听“咣当”一声门响,红衫碧裙的“悍妇”已经杀将入内,柳眉竖立杏眼圆张,与尴尬不已的韦大相国大眼小眼互瞪了好一阵,小韦氏终于跺一跺脚哽咽哭诉:“我受如此屈辱,阿姐只顾她那大局,连阿兄都避之不见,我这命怎么这般凄苦?”
不由分说往韦元平跟前一坐,哭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韦元平的屋子,便连自家夫人都不敢贸闯,唯有小韦氏一贯不以为然,仆婢们压根不敢阻拦,这时见小韦氏哭闹撒泼,自家主人苦着脸不知如何是好,全都心照不宣迅速回避。
待小韦氏狠狠发泄一番,韦元平才终于想好劝慰之辞,压着声音就像是他做了亏心事般:“事情如此突然,我也是措手不及,谁让你行动前也不先与我商量,倒把妹夫支来我这,自己风风火火杀上门去,那姚氏去得这样及时,可见你是中了别人算计,那些人就是要等你把事情闹得不能收场。”
小韦氏抬着血红的眼睛:“阿兄这么一说,定与晋安脱不了关系?”
“没有长公主在后撑腰,别说姚氏,就连元得志也没那大胆。”
“我就觉得奇怪,一年多都瞒得密不透风,怎么偏巧有了身孕就透出风声来!”小韦氏越发恨得咬牙切齿:“不成,这事我非要与郡王分说仔细,那贱人设计害我,决不能轻饶。”说完就要起身,韦元平连忙把妹子一把拉住。
“你手里没有证据,说出去也只会让人以为无理取闹,如今姚氏已为郡王媵,又是身怀六甲,你还能凭几句猜测之辞就将她打杀不成?倘若闹腾得妹夫与你离心,岂不是越加得不偿失?”
韦大相国的话确实有道理,但小韦氏听到耳里越发胸闷,一屁股蹲地上又再哭嚎:“难道我这回就白让人算计不成?”
“暂时隐忍罢了。”韦元平冷哼一声:“姚氏靠山无非元得志,待我将来腾出手来收拾了谢党,她是死是活还不是你一句话了断?妹夫看重是血脉子嗣,什么时候对女人上过心……当然,对阿妹自然是真情实意。”
即便是韦相国及时找补了一句,小韦氏却依然没有得到安慰,咬着牙扭着手里的锦帕,也不知将那帕子当作是姚氏还是晋安,恨恨说道:“隐忍隐忍,让我如何忍得下这口恶气?晋安一个父母双亡孤女,又不是阿姐亲生,凭什么要我忍她?”
“这话你倒说得不错,姚氏还算有靠山,晋安有什么?不过太后也要防备人言非议,情面上才会纵容她而已,你若要报复,只要占住道理,太后难道还会偏帮外人?”
终于有望复仇,小韦氏立即止住眼泪,红着眼眶酝酿起阴谋诡计来,嘴巴里不断冒出“碎尸万断、死有余辜”的狠话,闹得韦元平越发觉得头疼,正在这时,恰好仆婢入禀,说是贺拾遗求见,韦元平顿时如同见到救星一般,陪着笑脸规劝自己刁蛮任性的妹子:“我今日虽是休沐,可属官来见必然是有要紧国政,阿妹莫若先回府寻思寻思,待有了法子,再与我商议,只要不会牵连太后,阿兄必然鼎力支持。”
哪知小韦氏听说贺湛登门,更闹着不肯离开:“阿兄说过许多回,称赞贺澄台足智多谋,阿兄既如此器重他,莫若让他也替我出个主意,该怎么闹得晋安灰头土脸,也好让我出口恶气。”
韦元平拿妹子完全无可奈何,只好容她折腾。
又说贺湛,原本今日就是想说服韦元平采纳陆离的谏言,不曾料竟然巧遇小韦氏在场,并急不可奈地向他问询如何报复晋安,贺拾遗只觉十分趁愿,脸上却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韦郡王妃饶了在下罢,长公主那性情,在下可不敢招惹……在下好友薛绚之,一贯与长公主没有来往,也不知怎么就招惹上了这位,招致同僚排挤不说,更引来不少讥嘲,在下可对长公主避之唯恐不及。”
一听这话,小韦氏连忙追问,贺湛自然将陆离上任以来被卢怀安诸多使绊以及晋安屡屡撩拨的烦恼知无不言,苦恼得唉声叹气:“别看绚之温文儒雅,骨子里却也是头犟驴,最恨旁人强逼,当年他心有钟情之人,就是因为长辈棒打鸳鸯,无奈之下才答应另娶贵女,一直耿耿于怀,后来钟情者终于被害杀,为这事,绚之至今都不能释怀,一门心思只在养大庶子,家中长辈都不能逼他另娶,长公主却步步紧逼,绚之无奈之下,才声明态度,眼下还在担忧长公主恼怒起来,干脆去求太后赐婚。”
“她想得美,一贯是个水性杨花不守妇道贱货,还敢期望阿姐出面赐婚强逼世家子弟妥协,若真让她趁愿,皇室颜面何存?”
虽然贺湛并没有出谋划策,小韦氏却已经领会了方向,狞笑两声后,总算拂袖而去,贺拾遗尚还心有余悸,诚惶诚恐地向韦大相国请罪:“下官仿佛太过多嘴?”
韦元平一边吁着气一边摆手,拉了贺湛落座,抚额苦笑:“单说脾性,我这小妹也与晋安差不了多少,都是急躁易怒,这回她吃了闷亏,不敢在太后面前任性,只来烦我,我哪有闲心理会这些妇人之间勾心斗角,今日亏你来得及时,否则不定还要烦缠到什么时候。”长叹一声后,又问:“你刚才说,卢怀安对薛绚之使绊?薛绚之可是太后亲授万年尉,凭他也敢排挤?”
果然是一国首相,关注点果然与妇人不同,贺拾遗心头不无揶揄,表面上却谦恭十足:“丁微刁难,绚之自能应付,怎敢劳相国烦心?今日下官前来叨扰相国休沐,实有善策欲谏。”便将陆离谏行严察隐田的事说来,自然没有隐瞒是谁的主意,更将利弊得失分析得无比透彻,韦元平原本有些迟疑,到后来竟然心潮澎湃,几乎要立即入宫上呈太后,还是贺湛劝了一劝:“此乃大事,绚之心中也无十足成算,故还望相国谨慎为上,莫不先与省中官员商议楔定,统一见解再无任何分歧后,才好上谏太后决断。”
“你果然是谨慎人,绚之也不愧为三试榜首,后起之秀,真是后起之秀,这才是我大周兴旺之兆。”韦元平畅声大笑,全然没有注意贺湛笑垂的眼角,一丝狡黠飞掠而过。
严察隐田安顿逃户确为利国利民之策,太后推行善政,眼下的确会收服不少民心,然而诸如韦、谢、毛等众多党羽,是万万不肯心甘情愿交返隐田,必然会存在不少遁私枉法的行为,只有绚之等真正清明的官员,才会将善政落于实处,这一政令为绚之挑头上谏,又有柳、薛、王等大族子弟在各地鼎力贯彻,还有诸如尹绅、邵广等新任官员全力执行,这些人将来才是真正的民心所向,只要假以时日,待发展壮大,改天换地似乎也不是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