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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醒来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坐在空阔寂寥的书房内,眼神呆滞,面无表情,旁边有个打扮艳丽的女人不停的劝慰他:“大爷,您别担心,奶奶自然吉人天相,很快您就能抱上儿子了。”
也时不时有婆子从门外进来禀报:“回大爷,大奶奶一切都好,小少爷很快就要降世了。”
这是穿到了贾琏出生的时候啊,在贾赦的记忆中,今天晚上贾琏出生,贾张氏为了不让贾琏背上克母的名声,用药把自己的性命拖到了第二天凌晨。第二天死的不止有贾张氏,还有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贾瑚,为什么愿望里提都没有提到贾瑚?原身贾赦就不心疼这个儿子吗?
贾赦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是暮色蔼蔼,贾赦抬头,对那个叽叽喳喳的女人斥道:“闭嘴!”
贾赦抬脚就走,去院子里看从假山上摔下来的贾瑚。贾瑚如今还养在贾赦和贾张氏的院子里,也不过是□□岁的孩子,头上包着纱布,脸色烧得通红。
贾赦过来的时候,一屋子丫鬟婆子都在外面小厅等待,不知道她们在等什么,只有一个小丫头在给烧得滚烫的贾瑚换冷帕子敷额头。下人们自然没想到大奶奶生产这样的关键时刻,大爷居然不在外等着消息,反而跑了过来,自然吓得跪下连连磕头不止。他们都是荣国府的家生子,贾赦和贾张氏自己的心腹,今天都顾着贾张氏生产,贾瑚身边唯一可靠的嬷嬷都被调去盯着小厨房了。
贾赦进到卧室的时候,小丫头还在给贾瑚冷敷,贾赦上手检查,却发现贾瑚已经死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就在下人的冷待中,悄无声息的死去了,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贾母连亲生的孙儿都容不下了吗?这又是谁的手笔?贾王氏?贾政?
算算时间,还有一个时辰贾琏就要降生了,看来原身贾赦把他送到这个时间节点上,是承受不了贾瑚的去世,可又不想、不敢、不愿追究亲人的过错。
贾赦过来的时候,已经让心腹去叫人了,幸好现在贾赦的祖母和父亲都刚刚去世,贾赦只是略有颓废,还不是那个只会花天酒地,稍微平头正脸的丫头都要沾染的大色鬼。
贾赦出了贾瑚的卧房,冷冷的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的下人,只淡淡说了一句:“瑚儿已经去了。”
贾赦对自己带来的心腹吩咐道:“把这些人的名字都记下来,押到柴房,明日,给瑚儿陪葬。”
“堵嘴,爷不想听。”贾赦一挥手,那些叫嚷着喊冤,要请太太做主的人就别捆粽子似的绑了起来。
贾赦的心腹把那这串子人直接拎到了柴房,这么大的动静贾母自然是知道的,可是现在正值贾张氏生产的关键时刻,贾母也做出姿态,正在贾张氏的产房门外坐镇,也没有过问,连派个人来问问都没有。
贾赦留了几个心腹,给贾瑚收拾形容,才□□岁的孩子,算是夭折,葬礼不会太过盛大,不过寄灵柩于庙中,葬于父母身侧罢了。
等贾赦出来好这边的事情,贾张氏也快生了。
贾母正在产房门外喝茶等待,看见贾赦来了,斥责道:“你怎么来了,一个大老爷们,没得撞克了,先回去吧。”
贾赦面色冷凝,眼眶通红的盯着她。贾母略不自在,放软语气道:“知道你疼媳妇,可没有男人守在产房外的规矩,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看着呢。”
“瑚儿去了。”贾赦沙哑着声音,轻声道。
贾母大惊,她是真不知道,刚刚下人来禀贾赦在院子里发飙,还以为贾赦只是发脾气呢!贾母安慰的话正要出口,却贾赦还是死死的盯着她,贾赦眼中愤恨、失望、不解融为一体,贾母被这样的眼神盯得难受,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看我做什么!”
“我去的时候,满屋的丫头婆子在外厅偷懒,只有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给瑚儿换帕子,那可是荣国府的嫡长孙啊。”贾赦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嘶吼,只是淡淡的陈述。
贾母才知道事情大条了,刚要解释,产婆就从里面慌张的跑出来道:“大奶奶生了,小少爷康健。”
贾赦过去把孩子接到自己的怀里,看见小猫儿一样的人,又哪里称得上康健。
产婆站在原地,呐呐的加了一句:“大奶奶大出血,恐有性命之忧。”
贾赦平静的听着,贾母倒是想哭两声,可刚出声,贾赦那冷冰冰的眼神就瞟了过来,仿佛在问:“你哭什么。”贾母噎住,只拿帕子沾眼角,心中不悦。
看贾赦、贾母这个状态,产婆也心中惴惴,豪门大户的事情最要命,产婆把孩子递给贾赦,就默默的退下了。
贾赦抱着孩子,大步跨进产房,刚刚生产过的贾张氏面如金纸,嘴唇泛白发紫,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了。
“这是我们孩子,他叫贾琏。”贾赦走过去,把孩子凑到贾张氏跟前。
“琏儿。”贾张氏张了几回嘴,才虚弱的叫出了琏儿两个字。
“我会好好照顾琏儿的。”贾赦握住贾张氏的手,保证道:“我不娶继室、不纳妾,一生只有他一个孩子,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贾张氏的紧紧抓住他的手,惊讶而执着的盯着他,贾赦轻声道:“我发誓,你放心。”
“瑚儿……”
“我会照顾我们的孩子。”贾赦承诺,却没有告诉他贾瑚已经去了的消息,人都要死了,何不让她抱着希望呢。
“我是……明日……凌晨……去……的。”贾张氏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句话就昏了过去,贾赦知道,如果此时上呼吸机,输血,电击,贾张氏还是有可能撑下来的,可惜,现在贾赦就只能默默的看着她,等待她死亡时刻的真正来临。
贾张氏对孩子用心良苦,贾赦自然不能破坏。在产房里听到了梆子敲过的声音,贾赦才出来吩咐道:“大奶奶去了,你们进去给大奶奶梳妆吧。”
“小姐,我的小姐啊!”贾张氏的奶娘第一个冲了进去,满院子的下人开始跪下来哭。
贾赦的心腹嬷嬷过来禀报:“太太身子弱,先回去了,让奴婢们有消息了,再去荣禧堂禀报。”
此时贾代善刚刚去世,家里的称呼还没有来得及改过来,贾母还住在荣禧堂,当然,贾政已经为了孝道,搬进去,就近照顾母亲了。
贾赦也没有去通知所谓家里人的打算,直接点齐了心腹,开始做事,贾赦的院子里,凡事不属于心腹的人都被拿下了,堵嘴开始打板子,全部打死。此时的贾赦,手上还是有人的,都是刚过世的老太君和贾代善留给他的势力。
第二天早上起床,贾母、贾政赫然发现,府中外院正堂已经装饰成了灵堂,各家亲眷也已经得到了贾张氏和贾瑚去世的消息,关系亲近的已经开始登门拜访了。
贾母心惊,这么大的动作,贾赦是怎么瞒住她的,眼看老亲就在外头等着,贾母赶紧去换衣服,这一身艳丽,满头珠翠的是不行的。
灵堂上僧道诵经念佛之声不止,贾赦面无表情的站在一大一小两座棺材面前,怔怔如同雕像。
来吊唁的人也低声窃窃的哭着、小声的诉说这贾张氏是个多么贤良的妇人,贾瑚是个多么可爱的孩子,都是丧礼上的固定套路。
突然宾客们听到前面传来吵嚷声,死者为大啊,这是谁啊,这么大仇,非要在丧礼上闹出点儿事情来。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安静下来的众人,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贾政的怒吼。
“滚出去,别脏了我的地方。”这是一脚把贾政踹出去的贾赦,声音冷得像夹着冰渣子。
“大哥伤心过度,我不怪你,我给大嫂、瑚儿上柱香就走。”温文尔雅,却带着无奈包容的声音传来,这是贾政。
“蓉娘已经去了,张家定恨我入骨,瑚儿已经去了,贾珠成了荣国府的嫡长孙,你得偿所愿,就别来碍我的眼了,滚吧。”
“大哥何出此言……”贾政刚刚辩解了一句,贾赦两个大耳刮子扇过来,贾政被打得躺在地上呻/吟,脸立刻就肿了起来。
旁观的人一时也愣住了,贾赦的话里信息量太大,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现在贾政被打得躺在地上,大家好像突然找到了用武之地,纷纷劝说兄弟齐心、兄友弟恭一类。
下人赶紧把贾政扶了下去,等贾政消失,贾赦又恢复正常了,礼数周道给来吊唁的宾客还礼。
今天的事情,信息量太大了,在灵堂吊唁的男宾相互打着眼色,看来私底下是要好好合计合计了。回去之后,女宾们也结合着这件事,对丈夫道:“今日在内院,贾家的二奶奶怀着身孕,陪着贾史氏见客,听丫头们的意思,好像二房就住在正院里。莫不成是真的?”
“住嘴,别瞎猜,真的假的,关我们什么事儿,老爷我又不是御史,民不举官不纠,贾赦都没说话,你操什么心!”
第一天来吊唁的都是武将、勋贵、老亲,这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者想说句什么,又怕枪打出头鸟,都暂时保持沉默了。
第二天来吊唁的人,关系稍微远了,开始有朝堂的官员之类,贾府内已经开始流传着“贾赦无礼打人,贾政委屈包容”一类的谣言了,文官们对家风、家教还是看的比较重的,对贾赦的印象不好,对四处给主人造谣的下人印象更不好了,着家后院是谁在管,老爷们也不是傻子。
停灵七天之后,贾张氏和贾瑚的灵柩移到寺庙,接受僧人的超度、祝祷。停灵七天,张家没有来人,张家举家迁到了蜀中,此时不知道送信的仆人到了没有,哪能奢望他们马上赶过来。
一个一等将军夫人的葬礼办得如此简陋,匆匆停灵七天,就和儿子的灵柩一起移到了庙里,围观的众人,对贾赦的行为也是不解。这段日子贾家出了不少流言,议论纷纷,一会儿是贾赦暴虐、不悌,一会儿是贾政阴险、狠毒,乱七八糟的,也不知谁是谁非。
贾张氏和贾瑚死去的第十日,贾赦上书,请求让爵于弟弟,还没等朝廷的批复下来,贾赦已经在京郊的潭柘寺出家为僧了。
舆论一时震惊。
皇帝本来对有救驾之功的贾代善印象很好,对他的遗孀、儿子,自然还是愿意照顾的,现在明显是家里内部出了事情,皇帝对贾家真是烦透了。贾赦这样的行为,懦弱无能,又隐约透着暗示、逼迫的意思,皇帝是谁,还能接受一个不着调臣民的暗示。既然贾赦愿意,皇帝也没说什么,直接把贾家的爵位降到了三等将军,给贾政袭了。
贾家族里也是大为震动,圣旨一出,马上让人去潭柘寺叫贾赦回来,召开宗族大会。自从贾张氏和贾瑚的丧礼过后,贾赦就把贾琏接到自己身边,一同去了潭柘寺,贾府内竟找不到他的痕迹。
贾代化如今也是重病在身,在他担任族长期间,居然出了这样的大事,贾代化就是病的半死也要出来主持大局,召集的宗老族人,齐齐的聚在祠堂,贾母、王氏等女眷在祠堂外的厢房中休息,只有贾政和贾珠作为男丁可以进入祠堂。
众人都就坐了,一身白色僧袍的贾赦才走了进来,头上的戒疤明晃晃的摆着,走了进来,行的也是佛礼,口称:“贫僧不赦见过诸位施主。”
“啪!”一句话就惹毛了贾代化,贾代化把杯子砸了,厉声斥责道:“贾赦,你疯了!高堂尚在,稚儿在怀,你出什么家!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男子汉大丈夫,出家就能解决问题吗?”贾代化大越也是听到了近日的流言的,知道贾赦和贾政之间肯定有什么问题,但这也不能让原来的继承人出家啊,这让贾家的名声简直臭大街了。贾赦这种不管不顾的做法,让贾氏宗族蒙羞。
“是啊,大哥,有什么是不能好好说吗?你为何让母亲伤心难过,就是贾琏侄儿,日后说起有一个出家为僧的父亲,脸上到底不光彩。”贾政也急忙说到。
“就是,还有族长、族老在呢?有事好好说吧。”其他族老、族人也七嘴八舌的劝说、指责起贾赦来了,贾赦这一手,直接把贾家推到了京城八卦排行榜榜首。
等众人七七八八的议论了一阵,贾代化开口道:“大嫂还在,你出家了,谁来奉养,孝道所系,你要想清楚。”
“今天来,不就是分家的吗?不赦只取老太太所留遗物,故妻嫁妆,其余一切均留给贾施主,足够奉养于她了。”贾赦以出家人的口吻道。
“谁说今天是来分家的!你的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贾代化厉声道。
“不是分家又是为了什么,贫僧已经出家了,不在红尘俗世中,贾家有和我有什么相关。”
“贾赦!”
“贫僧不赦。”贾赦淡淡道。
“赦儿,近日外面流言纷纷,你这么做,是陷贾家于不慈不义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吗?只要你说实话,我不能帮你出个主意吗?”贾代化放软语气道。
贾赦微微一笑,眼光瞟过众人,淡淡道:“我的母亲和弟弟,杀了我的妻子和儿子,大伯教我要怎么做?”
突然,祠堂内鸦雀无声。听到贾赦说什么的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啥?刚刚贾赦说了啥?不是我听错了吧?
近日贾家的虽流言纷纷,说的还是贾赦、贾政兄弟不和,在灵堂上都打起来了,就是兄弟争产而已,怎么就扯上了人命?假的吧,族人不敢置信。
贾政面色胀得通红,猛得站起身来,咆哮道:“大哥,你血口喷人,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害了大嫂和侄儿,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败坏我的名声!你有什么证据!啊!”
贾珠被贾政的怒吼吓了一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档口,倒像是用哭声催促贾赦给个说法了。
贾代化也被惊住了,这是怎么说的?
“赦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贾代化小心翼翼的确认到。
“贫僧不赦,不孝生母、不悌兄弟、不慈爱子,不义爱妻,罪在不赦。”贾赦口宣佛号,低头道。
“你胡说,你胡说啊!”贾政跳起来,就要来拉扯贾赦,贾赦这话明明就是把罪名扣在了贾母和贾政头上。
看着贾政要去打贾赦,在祠堂这么严肃的地方,上演的确实闹剧,贾赦两步就闪进了人群里,贾政被众人拦着,嘴里不住呼喊,“你胡说,你胡说,不是我,不是我!”
正吵成一团的时候,贾母过来了。
“大嫂,这是祠堂,女眷不能进。”贾代化喝道。
“大伯,事关重大,若我再不进来,这杀媳杀孙的罪名就在我身上了,更令贾家蒙羞。”贾母镇定的回答道,然后看向贾赦:“赦儿,你我亲生母子,血脉相连,你为什么要陷母亲于不义。我知道,你平日不忿我疼爱政儿多过你。你是误会了啊,都是我的儿子,我是一样的疼。你继承爵位,前途一片光明,我多疼你二弟几分,不过是想个他找条出路罢了,政儿如何能与你相比,你才是嫡长子,才是为娘的依靠啊!”
贾母这话,是说贾赦嫉妒,才编写瞎话来诬陷她和贾政。
贾赦从人群里走出来,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道:“瑚儿去世当日,那些偷奸耍滑的奴才,儿已经杖毙了。请太医请了一天也没有请来的赖大,是娘的心腹,儿没有动,王氏指使陪房从王家的药铺买药的下人也已经死了。蓉娘房里的脏东西,儿都处理了,知道实情的现在只有赖大一家和王家的王子腾了,母亲自己处理吧。张家远在蜀中,但也快到了。张老太师虽已经去了,但张家势力不小,让他们拿到证据,母亲和贾政的命都保不住了。母亲,儿子再叫您一声母亲,除了老太太的遗物和蓉娘的嫁妆,都留给您吧,爵位也给贾政了,您让他住进荣禧堂,心心念念的,不就是为的这个吗?”
“你这是要逼死我啊,这是要逼死我啊!”贾母顿足哭号道,直接就要去撞柱子。
贾赦起身,对贾代化道:“贾施主不肯决断,您要下定决心,幸好今日在的,都是族中人,消息不至外传,这是不赦能为生养之恩做出最后的报答了。”
从怀里摸出一份单据,递给贾代化道:“这是老太太遗物和蓉娘的嫁妆单子,托付给贾施主了,贫僧不赦告退。”
贾赦口宣佛号,没有理会被人拉着没有撞死的贾母,径自走了。
贾母眯着眼装晕,看见贾赦真的头也回的走路,身体这才软了,真晕了过去。扶着她的几个年轻小辈又不是木头人,自然是有感觉的,加上年轻,头回遇上这种事情,居然喊了出来:“太太真的晕过去了。”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贾代化简直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他任着族长,族里却出现了这种血脉相残,败坏伦常的事情,这是打他的脸啊!像勋贵啊,你名声好一点儿坏一点儿无所谓,又不是靠名声吃饭的清流,但你的名声不能坏到臭大街,人人说起来都摇头啊!
“母亲,母亲……”贾政哭嚎着爬过去抱着贾母,不住的哭泣,看情形倒也可怜。
想想贾赦妻儿俱丧命于贾政之手,在场的男人,看到哭得提泪横流的贾政也不觉得他可怜了。
“你们几个,把史氏抬出去,把贾政也带下去吧。”贾代善指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辈到。
“我不走,我不走,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贾政挣扎着要起身。
贾代化恨不得再摔杯子,奈何他面前的杯子都摔完了,只得指着贾政骂到:“早干什么去了,稚子妇孺都下得去手,现在来喊冤枉了,没得脏了我的耳!”
贾赦虽然只丢下几句话就告辞了,但贾张氏、贾瑚去世当天,从荣国府里抬出来的尸体不是假的,因为这个外面才有贾赦暴虐的流言。贾代化想起来,觉得这也应该是贾史氏和贾政的手笔。
贾代化直接点齐了护院,把赖大一家拿了审问,贾代化也不愿偏听偏信贾赦一面之词。
结果关于贾张氏、贾瑚的死没有审出来,赖大一家也只知道贾母对大房态度不好,具体做没做什么他们也不清楚,但凭着那诛心的几句话,贾代化都能脑补出贾母的手段。
这方面没审出来,却发现了贾母盗换公中财物,贾代善死了才不到一年,她就停了对贾家旧部的周济,停了和贾代善同胞妹妹的礼节往来,贾代善的私房,也全部由她把在手里,贾代善交代要平分给贾赦贾政两兄弟的财物,都在贾史氏的私库里堆着呢。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有了这些罪证,说贾史氏是冤枉的,贾代化也不信啊。
贾代化直接做主,把贾史氏的心腹奴才全部杖毙了,也没有派人去通知保龄候府,家丑不可外扬,贾史氏已经是贾家的人了,只要保龄候府不来人问,贾代化打定主意,绝对不主动去说。
再查贾王氏的时候,贾赦口中那个卖秘药给贾王氏的原属王家的铺子已经被烧了,里面的人也全部被烧死了,没有证据表明是谁干的,但贾代化莫名的相信就是王子腾干的,因为王子腾这几日刚刚从京郊大营休假回来。王家这一代的继承人是王子胜啊,贾赦不会无故提到王子腾的。
往日只听说王子腾年少能干,却不想是这样的人。贾代化心里给王子腾定了罪,看王子腾把罪证抹得一干二净,贾代化不想和王家翻脸,早就只能装作没有这回事儿,即使心里再愤恨。
快刀斩乱麻,只用了三天,贾代化就把事情办完了:贾史氏身体不好,直接卧床修养,准备随时病逝。贾政既然蒙皇家恩典袭了爵位,就警告他好好做他的三等将军,贾代善临终给他求的官位,也告诉他出孝之后老实上衙,要是再出点儿什么事,直接除族。贾王氏怀着孕呢,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也要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贾珠小孩子一个,没人对他多做什么。
贾代化把荣国府的财产清点了一遍,把贾史氏私房中属于公中的不分还了回去,把贾王氏放印子钱的票据全烧了,收拾好尾巴。把荣国府的财产均分两份,原老太太的遗产、贾张氏的嫁妆、贾赦的私房和一半的家产给贾赦送到潭柘寺去。剩下的御赐给荣国府的,自然留给了袭爵的贾政。
雷厉风行的处理好了这些事情,又再次把族老们请来,和荣国府分宗。贾家族人,本来就是靠着宁荣二府过日子的,现在外界流言纷纷,做族长的又要和荣国府分宗,让他们各自选择自己要分属哪个,这些族人也会看形势,手脚飞快的和荣国府划清了关系。还有几个有些小算计的表示要和荣国府一宗,贾政一支现在臭了名声,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可以分一杯羹的;其他的都把自己这一房归到了宁国府这边。所以说是分宗,做的和把荣国府贾政一支除族一般。
分宗当日,保龄候史家,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都来了,对这样的分家结果没有异议,他们来之前就被贾代化单独请来,说明了前因后果。对家族出了这样的女儿,简直无脸见人,这件事,说出来也是贾家丢脸,所以,大家还是私下协商,面上保持沉默吧。
分宗事情完成,贾代化抽空,拖着病体,到潭柘寺见贾赦。
冬日,临水。贾赦裹着大毛衣裳,带着皮帽,在湖边暖亭中赏梅,潭柘寺的梅花,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贾代化远远看着清逸出尘的贾赦,心中不是滋味。
贾代化走进亭中,贾赦站起来施礼道:“贫僧不赦,见过贾施主。”
贾代化点头,从袖子里把分给贾赦的家产清单递给他,道:“这是你的那一份。”
贾赦微笑点头接下,放到一边,道:“潭柘寺的梅花,乃京城十景之一,不如我陪贾施主去看看吧。”
“不看看清单吗?”贾代化问。
“贫僧信您。”
“你若信我,就不会鱼死网破,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打我的脸。”贾代化面无表情道。
“误中副車,我的错。”
“唉。”贾代化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眺望远方的山色,道:“我也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却不知你是这么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执拗脾气。”
“人心多变,没有什么是固定的。”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爵位,可保子孙三代太平,你能把大嫂和贾政拉下马,手段就不俗,这样的本事用在朝廷上,何愁高位?”贾代化问道,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自己却跑去出家了,这不是白费劲儿吗?
“功名利禄皆尘土,侍奉佛祖才是我的归属。”
“呵呵,出家人不贪财物,那你还毫不犹豫的接了这些做什么?”贾代化指着贾赦放在石桌上的财产清单道。
“贫僧自然可以粗布麻衣、箪食瓢饮,可我还有幼子,这些都是留给他的。”
“是啊,你还有琏儿,你就不为琏儿想吗?荣国府已经分宗了,你这一支也算在内。琏儿不可能和你念一辈子的经,日后出仕,没个族人帮衬,又怎么行呢?”贾代化苦口婆心道。
“不是还有您吗?您今天来看我,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你啊,也太瞧得起我了,我还能活多久,至少在你之前,在琏儿之前走,又能庇佑他几时?”贾代化苦笑道。
贾赦直接上手诊脉,过了一会儿,拿起放在石桌上,算用来题诗的稿签子,一书而就。递给贾代化,道:“按这个来,可以多活七八年。”
贾代化结果单子一看,是三副药方和几个食疗方子,贾代化疑惑道:“你懂医术。”
“水平还不低。”
“那……”
“那为何蓉娘和瑚儿还是没能保住性命是吗?”贾赦自嘲到:“人心最难医,医术高有什么用,我从来不敢想会发生血脉相残之事,以有心算无心,自然就是这样的结局。”
“我一直都不知道……若是我知道……”贾代化叹息,要是他早知道,贾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了,把继承人坑到了庙里,贾政的名声全毁了,又能有什么作为。
“我从五岁就开始接触医书,因为我养在祖母膝下,贾史氏派在我身边的丫头,总是会想办法让我生点儿小病,以此来证明祖母把我养得不好,好把我要回她身边。若我到贾史氏身边呆上那么三五天,也总会被父亲姬妾的手段所伤,贾史氏没想护着我。这些祖母也是知道的,可她不阻拦,等我伤了,才打杀了姬妾,再让贾史氏无话可说的把我抱回去。从小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医术能不好吗?”
贾代化震惊,后宅斗争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吗?
“等我好不容易有了自保的能力,祖母、父亲就相继去了,我只在事后查到,祖母的头油和房中熏香相克,没等拿到证据,祖母就已经下葬了。我也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据说父亲是病逝的。”
“你什么意思?”贾代化紧紧抓住贾赦的肩膀道:“你在暗示我什么?”
“我在明示,可您又有什么办法,人都死了快一年了,你敢去挖坟验尸吗?就算你敢,又不是毒/药,不过食物、香料相克,无声无息的,你又能拿到证据吗?”
“我不信,我不信,自古夫妻一体,大嫂……贾史氏有什么理由这么做?”贾代化摇头道。
“真傻,这世上最高贵的女人不是皇后,而是太后,同理,后宅里手握大权的不是太太,而是老太太、老封君。”贾赦面不改色道。
“太荒谬了,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贾代化脸都青了。
“嗯,我也不信,所以,我的妻儿已经为我的天真付出代价了。”
贾代化突然无言以对,是啊,闹到如今的地步,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贾代化把方子收到自己的衣袖里,问:“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