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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了?”时延把收拾好的背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冲屋里看了一眼,徐泽正在兜头套着一件白t恤。时延走过去帮他把衣角拉了拉,搂着徐泽的腰,看着镜子里相拥的两人默默地站了一会儿。
“哥,再不走赶不上车了。”徐泽回头亲了亲时延的脸。
时延嗯了一声,拉着他背上包出了门。
赶上高考后这几天,时延挪了几天年假,陪徐泽回孙家村看看。天气还有些燥热,不过细雨绵绵的,倒有些初秋的感觉了。
撑着雨伞出门,在小区对面的车站上了公交车,坐到客运站换长途客车。天有些暗沉,徐泽精神不是太好,时延一只手拽着他,另一只手提着徐泽的背包。
一上车,徐泽就怏怏的犯困。时延把他安排在里面,头搁在自个儿的肩膀上。车里有些闷热,开着冷空调。时延把出风口的风向转向自己,又给徐泽罩了一件外套。
乘客闹哄哄地上了车,车子终于发动过了。车前头的电视机放着不知名的喜剧电影,随着车子的晃动一时有一时无的,声音倒是很响。
徐泽的呼吸就在脖颈边,时延低下头看了一眼,倒是睡得很安稳。一个多小时以后,客车上了高速,车子开得平稳,两边绿树飞快闪过,看久了人眼就渐渐疲倦。时延歪着头靠着座背,昏昏欲睡。
刚要睡着的时候,邻座却传来孩子的哭声。时延睁眼一看,那孩子大约三四岁大,忒大的一双大眼睛里不停地滚出泪珠来,那两个大人该是他的爸爸妈妈,急急地问着他哭什么。只是孩子哭起来有时候也不需要什么理由,任他们怎么问,孩子就是嚎啕,还怎么哄也哄不好。
搁在肩上的脑袋轻轻动了一下,时延皱了皱眉,忽然想起背包里给村里小破孩们带的零食,伸手摸了一下,正摸出一支棒棒糖。轻轻拍了拍隔壁那个年轻男人,男人回过头来一脸疑惑,时延把棒棒糖往前送了送。
“这……不用了,”男人笑了笑,“我们有。”
“要,要……”不等那旁边的女人说些什么,孩子早看见了时延手里的东西,小手突地伸了过来,一把拽住了棒棒糖。
“小童,快松手,我们包里有吃的。看看,大苹果,包子,牛奶……”女人赶紧把背包里的吃的露出来给孩子看。
孩子眨巴了两下眼睛,像是在衡量那个更合胃口,见自家粑粑很严肃地盯着他,小嘴一撇哇地一声大哭出来,“糖糖,要糖糖……”
时延配合地松了手,于是孩子顺势把棒棒糖拿走了。
女人脸上神色有些尴尬,见孩子三两下撤了外头的包装袋一口含住了,满脸的泪还挂着,嘴巴却是咧了一个笑,不由轻吁了一口气,刚刚那种不明所以的排斥感也退了个干净,冲着时延点头道谢,“谢谢你啊,我们这里也有些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时延摇摇头,笑了一下。
孩子的哭声止了,徐泽眉心那抹微皱也舒展开了,时延自然就舒坦了。
路途单调而无聊,到九点多的时候,邻座的一家三口都睡着了。徐泽歪在时延的怀里,外套底下,时延拉着他的手,也阖了眼睛打盹儿。
中午,下了服务区吃了点饭,再上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就路过了安溪。时延和徐泽背着包下车的时候,那一家三口也下来了,大包小包的还夹着婴儿车。
客气地到了个别,时延和徐泽在安溪街上寻了个饭店休息。服务区自然是吃不好的,所以他们只是换了壶热水,就上车了。
不像新海,一夜之间就能竖立起几十幢高楼。安溪还是以前的老样子,不长的一条街,挨门挨户的小商店。只是明显看着没有以前的热闹了,这两年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多,留下来的大多都是些老人、女人和孩子。
吃完饭,时延带着徐泽往坐马自达的地方走,正好路过安溪镇医院。从外头朝里面看,几个穿白大褂地走来走去,一些人神情焦急地坐在大厅的长椅上等待着。徐泽好奇地瞅了一会儿,回头冲时延笑了笑,拉着时延继续往前走。
安溪给时延留下的印象很深刻。不管是送徐泽来看病,遇到的老医生,还有在这里卖锅贴时,朝他诉苦的孙寒。
坐了马自达没多久就到了孙家村。从长坡上一路下来,时延和徐泽并排走着。徐泽既好奇又兴奋,一脸的紧张,半大少年的朝气像是又回到他身上。徐泽絮絮叨叨地问,时延耐心地回答,两个人走得很是轻快。
在去孙家之前,徐泽硬是要时延带他去原来住的石棉瓦小屋看看。时延想着顺路看看管家老头,也就答应了,从石子路上拐下来,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一条小河。河里的水很浅,看着黑乎乎地散着一股恶臭。
时延把徐泽拉远了一些,听着小孩不满,“怎么弄成这样了,以前哥你还在里头游泳的,还用里头的水洗脸刷牙来着。”
时延笑笑,在徐泽头上揉了揉,想起小时候的时光,再看看今天的小爱人,便觉得这些也没那么在意。村子里头又不比大城市,谁来引导环保工作呢。
顺着小河走了不远,瓦蓝色的石棉瓦小屋就出现在两人面前。那小屋原本的蓝色随着风雨霜雪腐蚀都变得蜡白了,而且似乎是后来又加固过来,几乎找不出十一年前的模样,倒是边上的小厨房还留着,里头是十三岁的时延垒起来的炉灶。
时延和徐泽正打算进去看看,谁料小屋的门一开,走出个十多岁的小男孩。那小孩精瘦精瘦,皮包骨头似的,眼睛凹陷在里头,脸黄得难看。他一推开门,时延还以为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你们是谁?”小男孩注意到他们,充满敌意地问着,顺手还摸了根小腿粗的棍子在手里。
时延和徐泽对视了一眼,默默地把各自背包里的食物拿了出来。
等一大堆吃的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男孩还有些发愣。下意识看了看天,仿佛是觉得天上掉馅饼似的。
时延走过去塞了五百块钱给他,男孩抬头,时延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学习,将来一定要到大城市去。”
时延并不确定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是否能正确地利用一笔钱,但他清楚,如果给的多了,对这个孤儿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他们所能做的,仅仅是在遇见的时候帮一把手而已。
而对时延来说,这就像是给了年少的自己一个希望。如果他足够坚强,就能够凭着这一盏烛光,走下去。
“哥。”背对着小屋越走越远,徐泽侧头叫了声时延。
时延抿了抿嘴,冲徐泽笑了笑。这小子又是这样,明明自己也是孤儿,却总是一副怜悯和关切的模样看着别人。
管老头儿数十年如一日地搁院子里头听着评弹,倒是眼神儿还好,第一眼就瞅见了时延和徐泽。这十一年光阴在他身上留下了皱纹和沧桑,然而也雕琢出了眼前两个俊朗的青年。这乍一看,管老头儿竟是没认出来,晃了晃神,眯着眼睛又看了看,才开了嗓子,“小时延?”
时延笑笑不回答,管老头转而又瞅边上的男孩。挺拔俊秀,眉清目朗,心里头叨念着跟着小时延的该是那个小小的精致的孩子,可名字到嘴边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管爷爷,”徐泽松了时延的手,走几步单膝跪在了管老头的面前,微仰着头,甜甜一笑,“我是小泽。您还记得我嘛?”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小时候的撒娇。
“小……小泽?你真是小泽?”管老头儿半疑惑地打量着,半晌忽然一拍脑门,“看我这眼神,可不就是小泽嘛。看这小脸,别人给他修八辈子也长不出这俊模样来。哈哈哈哈……还真是小泽啊……”
时延跟着走到了管老头儿身边,学着徐泽的模样单膝跪在管老头儿身边。比起徐泽来说,时延受管老头儿的恩惠要多得多。这老头儿嘴硬心软,如果不是前世时延性子犟得很,还别扭,就是有管老头儿看着,也不至于后来就跟着小六入了黑道。
两世照拂之恩,时延如今想起来,另一条腿也曲了下来,在管老头儿诧异的目光中郑重地磕了一个头。徐泽跪在时延身边,也跟着磕了一个头,砰的一声,把额头都磕红了一块。
管老头儿吓了一跳,眼睛有些酸涩,丢了大烟管子站起把时延和徐泽硬生生拽了起来,语气*的,“跪什么跪什么,男儿膝盖底下有黄金,哪能说跪就跪。都给我站好了!真是!没出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我说一声?!又不逢集,连个买菜的地方都没有!”
其实跪下的感觉并不奇怪,对时延和徐泽来说倒像是寻找了一个慰藉,就像是有了一个真正的家。听老头骂骂咧咧的耳朵却是舒爽的很,两个人低着头一副顺从地模样跟着管老头儿进了大屋。
时延把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跟管老头儿交代哪个是送给哪个的,管老头儿默不作声地听着,临了才摸了摸时延的头,叹口气道,“到底是长大了,也是个念旧情的,爷没看错你。”
徐泽笑了笑,把身后的东西拿出来,“诺,爷爷,这是我和哥哥给你买的按摩器,您爱听戏,把这个放在椅子里头,也不会老腰疼了。您试试。”
“还有我的呀。”老头儿眼睛亮了亮,老脸飘红,倒是也不推辞,接了过来就试,“哎哟,这揉得真是地方,嘿嘿,还是我小泽有孝心。”
“管爷爷,那明明是我和小泽一起……”时延的话被管老头儿瞪回了嗓子里。
徐泽瞅着自家哥哥吃瘪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