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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窄的小道上,时延的车子在前,后头三四两自行车跟着。到了一个草垛面前,时延眼疾手快,跳下自行车就往巷子里头钻。
从这条巷子一直跑到底,前头第一家就是陈老头家。那狗一看到生人,上去就撕咬。
东边的自行车和西边的自行车汇合,两下一对眼,就往巷子里追。人又多,巷子又窄,当下堵在了入口。
“让开!让开!”
“我先走!”
“别挤别挤,人跑了!”
眼看着时延越跑越远,眼看就要左拐,几个人才终于挤进了巷子里,前前后后地追了上去。
“给我站住!”
“叫什么叫?!怕陈老头听不见啊!”一个男的立刻踹了前头乱喊的男人一脚。
“妈的,看着三寸高,怎么跟个耗子似钻那么快?!”踹人的男人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男人们一边追一边骂跑得气喘吁吁。
时延一头扎进了陈老头家门边的草垛里。新垒起的垛,草还疏松,时延一钻进去,那一束一束的稻草就被撞得掉了下来,正好挡住了窟窿。
“人呢?”领头的那人发型杀马特,撑着双膝呼呼地喘气。时延认识他,叫大毛的,人挺有点儿小聪明,最善拍马溜须,但实际上胆小怕死,屁大本事没有。
“没看见啊,不是跟丢了吧?”后头鸡冠头的小矮胖子喘气声更急促,一边抹着头上的汗,一边东张西望的。这人叫胖子,最爱和大毛凑在一块儿,猪队友级别,刚刚挨踹的就是这位。
再后头还有几个,时延不熟。但最后面那个时延观察过,叫李丰,平时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却最喜欢唱那首“酒干倘卖无”的,一遍一遍无限循环,因为这经常沦为这帮人的出气筒,有事没事打两下。
“汪汪汪——”估计是嗅到了陌生人的气味,搁着七八米,紧闭着的大院里头突然传来了狗吠声。
接着,整个院子都热闹起来了。
“汪汪汪——”
“汪——”
“汪汪——”
那种躁动着凶狠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来咬人的森冷叫声听得人心惊肉跳,更何况一听就知道绝对不是一只两只,稍想一下就让人后颈冒汗。
“大……大大大毛……我们还是……走……走吧……陈老头家可养了三条狼狗,一窝子小狗崽子,要是真窜……窜出来……我们……”胖子紧张地舌头都撸不直了,嘴唇直哆嗦,两眼死死盯着陈老头家的红色大铁门。
大毛腿也有点发软,但还是强撑着,“不行,六子哥还没出来呢!他不说走,我们怎么能走?”
“可……可是……”胖子的声音弱了下去,“没准儿他也怕了,在哪儿躲着呢?就知道派我们来送死。”
大毛瞪他一眼,刚要说话,就听大门后头的门闩刷拉一声,定睛一看,紧闭的红色大门居然敞开了。
下意识地,他拔腿就跑。
胖子吓愣了,等他回神,狗已经快冲到眼面前了,绿油油的眼睛看的瘆人,一条条伸出嘴巴的淌着口水的大舌头对着他。胖子脸都吓绿了,哇呀一声,他掉头跑,边跑边喊,“别追我啊!救命啊!
这时候再看前头,好嘛,所有人都跑在他前头呢!
“你们这群混蛋!等等我!”胖子哀嚎一声,肥硕的手臂奋力摆动。又惊又累,逼得他满头是汗。狼狗嘴里喷出的灼热呼吸似乎就在身后,胖子不敢往回看一眼,只顾奔命。
“哎哟!”胖子哀嚎一声,捂住了屁股。手缩回来一看,手指肚上都是血,这群狗居然咬了他的屁股!还咬出血来了!
胖子觉得心脏都快从嘴巴里跳出来了,眼前的视野都变得模模糊糊,脚底下磕磕绊绊地往前栽。
“哼,一帮小兔崽子!”门里头,一个清癯的老头走了出来。他头发胡子花白,个头足有一米八多,但瘦的竹竿一样,一双眼睛倒是炯炯有神,嘴唇紧抿着,神情很是严肃。
瞅着自家狼狗追着小兔崽子们跑远了,老头转头看向自家的草垛后头。
那边,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和一个看着十五六岁的男孩干上了!
老头眯着眼睛瞅。
嗯,这小孩打架还挺狠的。不是瞎打瞎闹,看着有几分实打实的功夫。拳头捏的紧紧的,一直都盯着对方的眼睛,身体却始终处在警戒和进攻的最好状态。
时延望着六子嬉笑的脸有些感慨。
尽管他这一世没有去招惹过六子,可六子还是像前世那样,跟他发生这么一段交集。前世他自愿跟了六子,当了那些大妈大爷嘴里的小瘪三。这一世他却是和六子干上了,赤手空拳地打。
时延一听到草垛后头有声音,就攻其不备地突然伸出脚去攻击六子的下盘。六子下意识后退躲避,时延一个旋踢把他手里的钢棍踢飞了。
然后扒拉开草垛,站在了六子的面前。
“呵,”六子捏着手腕,笑了一声,眼睛里有些惊讶有些赞赏,“你可真不像十四岁。脚上的功夫不错嘛,跟谁学的?”
时延冷冷地看他一眼,“要想拜师学艺,先跪下来磕个响头!”
六子脸色一寒,双手交握,指骨嘎吱嘎吱一阵响,“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时延沉默,眼神却很是挑衅。
六子猛地扑上来,时延不迎其锋,侧避了一下,就让六子扑了个空。
跟了六子将近三年,时延自然清楚,六子虽然只是个二溜子,但打架的实战经验却不少,比他带的那些人强多了。至少六子知道人身体哪些部位最受不得疼,也知道人那些地方被打到会有一些下意识的躲避反应,而这些都是正经的功夫所必须明白的东西。
六子甩了甩头,重拳迎面砸了过来。
时延微后仰了一下头,右脚往前,别进六子右脚里侧。顺着六子的拳头,一捏一抓,擒住了六子的胳膊,右脚一转,右半肩背撞入六子右边腋窝,手臂从腋下探出,夹住了六子的胳膊。
伸直两膝,上半身弯曲,右肩微耸,左右手同时用力向下一拉。
仅仅电光火石之间,六子已经仰面重重摔在了地上,呻|吟了一声。
时延拍了拍手。
看着六子挣扎着想要起身,时延捡起一边的钢棍压在了他的胸口。蹲下身来,看着神情有些僵硬的六子,微微笑了笑,“摔得痛吧?”
六子瞪着他,“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时延表情柔和。
就是想告诉你,这个过肩摔,实际上是你上辈子教给我的。只是,你教给我,不过是想让我和梁齐打一架,试探何涛的底线罢了。
现在把你教的东西原样奉还给你,也算是两清了。
时延站起身来,往陈老头家的大门口走。
烈日下头连影子都黑沉些,一个握着钢棍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
陈老头咧咧嘴,刚要提醒,就见时延冲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意。
“去死吧!”钢棍挥下的瞬间,时延身子一矮,重重踹向六子的小腿肚子。六子重心不稳,一头向后栽了过去,抱着磕到的头哀嚎。
时延回头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走向陈老头。
陈老头却是瞪了瞪眼,扯着几条飞奔回来的狼狗进了门,一脸的没好气。
“滚蛋!”
时延不禁笑了。
这老头儿还是这么个样子。上辈子偷他地里一个香瓜,被他的狗追了二里多路,跑到他腿都快断了。
时延从巷子往后走,走到草垛跟前扶起了自己的自行车。车前篓里的铁箱子摔得都有些变形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往箱子里放满棒冰。
这么一折腾,天也有些晚了。时延看看自己身上的一身脏,稍稍有些焦躁。
整了半天才把箱子恢复原样,时延绕道以前住的石棉瓦房。
看着那个简陋低矮的石棉瓦房,时延突然发觉自己不讨厌这里了。现在他看到这个小屋,首先想到的是徐泽哄着小脸笑着对自己说,哥,真好。
时延手一松,车倒在一旁。手交叉竖过头,一扯后领子,大t恤就被脱了下来。几个动作,裤子也脱下来,时延纵身一跳,在表面温暖底下凉爽的河水里打了个猛子。
溅起的水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芒。
“嘶——”时延从水里钻了出来,纳闷地对着晃悠悠的水面打量着自己的脸。
一条两个指节那么长的血口子横在耳朵前头。
时延擦了擦,还流血呢。估计是路上跑的太快,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
时延抿着嘴,刚才的好心情里掺杂了一点郁闷。
伤哪儿不好,伤脸上。这要是小泽看见了……
时延沉进了水里,对着水面噗噜噗噜地吐着水泡。
“哥,水里有没有鸭子拉的屎?”徐泽稚嫩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时延身子后仰,躺在了水面上,脸上的笑意既满足又适意。
等身上的衣服洗了也干了,时延才回家。不过脸上的这点儿伤是遮不住了,又不是冬天,还好围个围巾啥的。
要不是进门的时候没看见徐泽守在门边,时延差点儿就忘了他家小泽还在闹别扭呢。
骑着车一路回家的时候,心情轻快地他恨不得立刻把小泽抱在怀里狠狠地亲上几口。
时延停了车,在后屋找了一圈,没见人。
心里一咯噔,时延喊着“小泽,哥回来了”,朝前院走去。
“哥!哥!”徐泽从前屋冲了出来。
“小泽……”时延下意识地迎了上去。
“孙大娘昏倒了!”徐泽慌乱地扑进了他怀里,脸煞白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