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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威力
“如此说来,谭匠头对小春很关照。”孟之经频频点头,他对这样的场面可能不陌生。
“严实,你还是提醒他们小心为上。”公输念槐知道,人一旦认定了的事情就很难改变。
“是了。哎~~谭匠头,躲到橹盾处,小春,记着我说的话。”严实双手拢在嘴上,成喇叭口状,朝着谭洪与王小春喊道。你还别说,严实的肺活量挺足,中气也足,入耳的声音震荡着耳膜,发出嗡鸣声。
谭匠头回头朝着这边挥了挥手,指了指竹筒侧旁的王小春,而后摇了摇头。
“这个谭洪,拧到家了。先生,莫管他,他是打铁的,他比铁硬,竹筒子炸裂了,也伤不了他分毫。”严实直嘬牙花子。
任何一个单位里有这么一个老子辈,都会让领导头痛,说轻了,倒背着手尿尿,不摆你,说重了,桌子给你掀了,还落个不敬老人的道德罪名。
“但愿谭匠头机灵些儿。”公输念槐苦笑着摇摇头。
“机灵?他要机灵,就不会从江陵府被人一脚踢到枣阳来了。哼!”严实话一说出来,想到身边还有孟之经,鼻孔里的气又抽了回去。
“呵呵,严作头,过去几年后再回头想想,身边有个像谭匠头这样的人是你的福气。”孟之经笑呀,有些花枝乱颤的样子。
“嘿嘿,孟公子的话让人发省。元直受教了。”严实朝孟之经随便拱拱手,倒背着手,站在门边朝外看着。
在房子拐角处,有人掩着身子探着脑袋往土坑处看着,也有人在甬路的西边远远地站着向这边瞧着。每个人神态轻松,并不认为有危险,只是出于严作头的要求,不往前凑只是听命而已。
“小春点火了。”孟之经把脑袋从门里探出来,汇报着新情况。
“孟兄,别堵着门,让让。”公输念槐的身子压在孟之经的背上,扒着孟之经的双肩,努力把脑袋探出去。
严实就不能再把自己压在公输念槐身上了,叠罗汉也不能把小先生压在下面,要是像青蛙似的,跳着高地看,对抗地球引力是不明智的,所以严实只好跑到窗户处,从窗户缝里往外看。
“小春快投进去呀,别等了。哎,这小子,真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的。”孟之经攥着双拳,替王小春使劲,嘴里嘚卟嘚卟地像崩豆。
“快投,快呀。”
“啊!投进去了,快躲到橹盾后面去。嗨,这个谭匠头,你别挡着小春的路,快躲开,闹啥子嘛。念槐,你下来,压死我了。”
“快响,快响。”孟之经解说得比宋世雄还溜。
“啊!要响了。怎么还不响?急人呀。”孟之经抱着双拳,咬着牙根,择人而噬也似。
“呯~!”
一声巨响,烟雾弥漫,飞砂走石。
整个作院里瞬间沉寂了下来,随即雨打芭蕉般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念槐,炸了!快看呐,炸了。”孟之经如梦方醒,一挺身站了起来,把背上的公输念槐顶起后甩了下来。
“吱呀,咣当。”孟之经一把推开房门,力气有多大不知道,随后想走出来的公输念槐不得不双手平推,把弹回来的门使劲抵住,否则非得被弹回来的门撞个满脸花不可。
公输念槐冲出房门,天上簌簌地不断地往下落泥土,我艹,不应该炸啊,哎哟八戒哥来了。
公输念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坏了。
身后的严实踉跄着走出房子,一看眼前的情景,嗷~~一声叫,双臂疾摆,双腿倒腾,整个人像离弦的利箭,滚滚而去。
院子里的人,不管远近,愕然片刻后,嗡一声齐向土坑处汇集。土坑如同一个漩涡,把周围的一切旋进漩涡中心。
公输念槐甩动两条长腿,刹那间赶到土坑边。先看了眼并排而立的两个大橹盾,还好,橹盾上沾着些泥土,上边插着许多木条,应该是竹筒炸裂后,飞出去的竹片。
公输念槐瞟了眼土坑,土坑真成坑了,看着比先前大出了一圈。泥土外翻,成一漏斗形状。不远处躺着一截竹筒,竹筒的前端已经变成了扫帚状,箍在竹筒上的铁皮前端翻卷着,扭曲着,状甚痛苦
“谭匠头,小春?”公输念槐走近橹盾,轻声呼唤着。
“念槐,他们都好,没伤着,只是有些傻。”孟之经从橹盾处转了出来。
“噢---”公输念槐长吁一口气,奶奶的,只要橹盾后的人没伤着,其他的人应该无碍。
“还不叫他们出来。”公输念槐一声断喝,“这时候不是讲温情的时候,让他们早点看看眼前的土坑,会好一些,蓄积在心中的惊恐早一点释放出来,对他们的身心伤害就会减轻一些。”
公输念槐对孟之经又高看一眼。能压着好奇心不先看土坑被炸,而是跑到橹盾后先察看这些人有无受伤,光这份以人为本的理念,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孔子家的马厩着火后,孔子就是先问有没有伤人,而不是关心马伤了没有。
实际上,这点爆炸威力对公输念槐来说,太小CASE了。
但对宋人不一样。不是说这爆炸威力有多大,声音有多响,而是这种程度的爆炸与声响是宋人从未想像过的。
与其说是惊恐,不如说是震惊。超越了他们的认知极限,也颠覆了他们对火药的认识。
正如王小春,只所以他能想到用竹筒来做炮管,就是因为在宋人的视野里,火药是助燃剂,而非是爆炸物。
而在公输念槐的思维里,火药是用来爆破的,而非是助燃的。
所以两者对火药的认识从一开始就存在着偏差。
这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一场猫与狗的对话。
“公输公子!”王贵从橹盾后走了出来,与他一起支撑着橹盾的另外两人,扶着橹盾,两眼有些失神地望着眼前的土坑。
王贵也是曾经见识过公输念槐牌火药的三人之一,不过当时装火药的罐子是埋进土里,相距有五六丈远,而且中间还隔着一处土坡。
现在不同了,竹筒虽也埋在土里,但有半截是露在外面的,露在外面的这半截本来就是为了导出火药威力的,能量更集中,方向更明确,所以从爆炸的震撼效果来看,要远胜上一次。
更为重要的是,王贵这次离爆破点太近,几乎就在边上,也就一米远。
即使同样的爆炸效果,一个在十米远,一个就在耳边,哪一个给人的震撼更大?不言而喻。
“王大哥,你的腿?”公输念槐看见王贵的腿有些抖,以为伤着了。
“呵呵,公输公子,您莫要这样称呼,老寒腿的毛病犯了。”
“王贵,王贵,小春与老谭呢?”严实喘着粗气冲了过来。
“我还死不了。”谭洪一手扶着橹盾,探出头来,冲着严实摆摆手,“严实呀,你与公输公子忙吧,我累了,先坐会儿,啊!公输公子莫怪,噢,小春也好着呢。”
“严作头,我没事儿。”王小春从橹盾后走了出来,脸色有些发白。
“真没事?”严实上前拍拍王小春的身子,上上下下地看了几眼。
“严作头,我真没事,还是看看突火枪吧。”王小春比谁都在意他的突火枪,这一通折腾下来,突火枪都成烧火棍了。
早有人把变成半截的突火枪给捡了起来,递给走过来的王小春。
围过来的人们,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土坑,有人跳下坑量一量深度,比量比量内外径。还有人瞅着橹盾上的竹片发呆。
这些人既是手艺人,又是作院的匠人。作院是啥?就是后世的兵工厂,这些人都是兵工厂的工人。
对兵器的研究与应用就是他们的工作。这个时空虽然依然以冷兵器为主,但热兵器也开始登上历史舞台。若从赵宋开国时算起,也已经二百七十年,接近三百年了。
热兵器对这些工匠来说,不是新鲜玩意。不过,由于对火药的认识从一开始就产生了偏差,导致在这接近三个世纪的时间里,不管是两宋,还是金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如何用火药助燃这一项上。
这个认识偏差也使得在火药配方上,始终朝着如何提高燃烧效能的方向上开拓,而对火药的爆炸性能却长时间被忽略。
什么时候人们开始重视火药的爆炸性呢?是在管形火器出现之后。但对当时的南宋已经起不到逆天反转、击退蒙元鞑子的目的了,留给南宋的时间太短了。二十年后,南宋朝廷淹没于厓山的万顷海涛之中。火药的突破性进展只能留给元人了。
“念槐,突火枪怎么变样了?”孟之经瞅着王小春手中的竹筒,瞧着短了小半截的竹筒前端呼哒呼哒的竹片,有些发傻。
孟之经当然知道公输念槐牌火药的威力,他这个知道与王贵的认知是在同一水平线上,甚至还赶不上王贵。
罐子一炸,变成碎片,跟竹筒炸裂成竹片,实质上是一样的。但看在人的眼睛里,其效果是不一样的。
人们只知道罐子即使不用火药炸,掉在地上也会摔成碎片。但竹子就不同了,谁见过扔一根竹子,竹子落地后变成一把筷子的?能把竹子炸去一截,剩下的半截还像被梳过一样,这就让人感觉到火药的威力了。
还有谭匠头箍上去的铁皮。在这个作院里,论起铁匠活来,谁敢不低谭匠头两头。铁皮被炸裂了,也绝不会从谭匠头箍的地方开裂。最上边接近筒口的铁皮破损程度只比竹子好一点点。这对人们的冲击力就更大了。
人们三三两两地或站在土坑边,或围着橹盾,个个脸色凝重,偶尔也有人耳语两句。
气氛有些凝重。不过这只是开始,如同一块乳糖投进咖啡里,融化还需要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