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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温汀醒来,身边并没有人,披衣下床,温汀出了卧室,看到书房门半掩着,透出些亮光,温汀顿了顿,迈步走了过去。
书桌前,沈怀景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一个箱子,他正用湿布擦拭着里面的每一样东西,有相框,有玩偶,还有一把红木梳子,沈怀景擦拭的很仔细,神情很平静,但温汀却莫名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温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悄悄的回了卧室,过了很长时间,卧室的门被轻轻打开,温汀躺在那里阖着眼睛没有出声,沈怀景轻手轻脚的上了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过了差不多五分钟时间,沈怀景翻身,小心翼翼的把温汀搂进了怀里,头埋在了她的脖颈处轻轻咬了咬,温汀只觉轻微的刺疼,头微微偏了偏,沈怀景伸手抚上她的脸不让她动,在她耳边嘶哑道,“温汀,不要妄想离开我。”
温汀睁开眼睛,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手在他脸上轻轻摩挲着,他们都是没有安全感的人,都是经历过失去恐惧着失去的人,有些伤口永远无法复原,以往只能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而现在,他们有了对方,余生,他们风雨同舟,即便是伤口,也是互相舔舐,不再惧怕所有的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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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怀景去了疗养院将姜奶奶接到了医院,姜奶奶看到躺在床上的姜玉达,老泪纵横,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多岁,温汀摸着自己的小腹,到底是无法割舍的血肉相连,她为姜奶奶觉得悲哀。
温汀很小心的问沈怀景要不要让小茵小北来看看自己的爸爸,沈怀景沉默着,没有说话,温汀知道他心情很复杂,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自己怀了孕做了母亲之后,有些感觉便强烈起来,觉得自己的心里只要一想到孩子便觉得柔软无比,这种血浓于水的感情,面临这种人性的选择,便仿佛矛与盾,让人纠结。
姜玉达的情况不容乐观,虽然度过了危险期,却再也无法醒来,只能靠着一台呼吸机维持着自己的生命,姜奶奶在医院里守了五天,整个人都要脱型了,温汀想要让她回去休息一下,姜奶奶却摇头,一眨不眨的看着病床上的姜玉达,仿佛要把他看进心里去。
又过了三天,沈怀景终于还是带着姜淮茵姜淮北到了医院,出了电梯,沈怀景便站住了,对姜淮茵和姜淮北道,“让舅妈带你们进去吧。”
姜淮茵看着沈怀景面无表情的脸,沉默了一会儿,轻轻道,“舅舅,你要是不高兴,我们可以不去的。”
沈怀景愣了一下,终于抬手摸了摸两人的头,低低道,“不会,你们去吧。”
姜淮茵领着姜淮北一步一回头的往病房去,温汀跟在身后,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沈怀景,他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背影落寞而又孤寂,病房里躺着的那个人害了他姐姐的一生,也害了他的一生,若不是他意志超群,怕是就没有现在的沈怀景了。
病房门口,温汀抬手想要推门,房门却从里面打开,姜奶奶面容憔悴的出了来,看到姜家姐弟,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温汀觉得有些泪目,“姜奶奶,我带小茵小北来看看...他。”爸爸两个字,她始终说不出来,觉得但凡说出这两个字,便是在沈怀景身上扎刀子,让她心痛。
姜奶奶将病房的门关上,姜淮茵在缓缓关上的门缝里模糊的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人,又看向姜奶奶,“奶奶...”
姜奶奶摇头,“他不配见小茵小北,温汀,将两个孩子带回去吧,生他们养他们的是青曼,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对他们没有父子父女之情,小茵小北便对他没有任何责任。”
温汀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与沈怀景把姜淮茵和姜淮北带了回去。
姜奶奶看着电梯门关上,就那样站在那里愣愣的看了一会儿,然后才转身进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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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汀月份大了,很喜欢睡觉,回去后沈怀景看着她睡了一会儿,刚醒来没多久,沈怀景手机上就来了电话,挂了电话,沈怀景难得的失神,坐在床上很长时间没出声。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温汀握住他的手。
沈怀景偏头看她,眼中没有焦距,声音嘶哑,“姜姨把姜玉达的呼吸机给停了,姜玉达已经死了。”
温汀心猛然一跳,倏地握紧了他的手,“怀景...”
沈怀景摇摇头,“大夫说姜姨从医院里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去看看她有没有回疗养院,你在家里等我。”
沈怀景下了床开始穿衣服,温汀坐在床上思索了良久,才在沈怀景就要迈出房门时,急急开口,“怀景...”
沈怀景回头看着她,温汀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姜奶奶年纪大了,又经历了这么多的坎坷,无论如何,她总归是小茵小北的奶奶,我们把她接回来住吧。”
沈怀景看着她忐忑的眼神,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好。”
沈怀景先去了医院,留在那里帮姜奶奶照顾姜玉达的两个保镖说,姜奶奶申请停掉了姜玉达的呼吸机,当时乱乱糟糟的,他们一个不注意,姜奶奶便不见了,沈怀景又去了疗养院,院长说姜奶奶并没有回来。
沈怀景想了想,驱车去了郊区的墓园。
远远地,沈怀景看着那个背靠着墓碑而坐的老人,这一刻,他觉得心里很空洞,仿佛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恨也好,怨也罢,一切都随着姜玉达的死无处落地,现在他连一个可以怨恨的人都没有了。
悠扬的音乐在这寂静的有些阴寒的地方响起来,沈怀景接起电话,温汀绵软带着温度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怀景...”
沈怀景一颗漂浮着的心铿然落地,他缓缓走到墓碑前,看着墓碑上巧笑嫣然的女人,那双弯弯的眉眼中带着安然的浅笑,沈怀景阖了阖眼眸,轻轻道,“姜姨,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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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奶奶回来住了几天,便又回了疗养院,说是已经在疗养院住习惯了,那里有人说话,而且医生护士都很好,温汀知道她还是放不下,也就没阻拦,但是告诉她每逢周六日一定会带着姜淮茵和姜淮北去看她的。
沈怀景的情绪却有些不对劲,自从姜玉达的事情后,温汀明显感觉出他的心情很压抑,他向来喜欢面无表情,也不会刻意的做什么表情,但是现在每当温汀关心他时,他便会对她笑,那种笑一看就是伪装出来的,空洞而又生硬。
没多久,沈怀景感冒了,因为感冒这个引子,大病了一场,沈怀景的身体很好,向来都不会感冒发烧,这一次竟然严重到躺在床上起不来,还进了两次医院。
温汀快要生了,沈怀景怕感冒传染给她,便与她分床睡。
温汀没有说什么,她知道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心理承受的底线,沈怀景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少年时跟着姐姐吃尽了苦头,本以为苦尽甘来时,又进了监狱,五年,对于一个刚刚满十八岁的男孩意味着什么,温汀连想都不敢想,出了监狱,本以为可以与最亲的姐姐团圆,却接到了姐姐的死讯,她都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姜玉达是一个牵着他的线,那种仇恨支撑着他,可是姜玉达死了,这种突然而来的松散或者是打击对于他而言,便仿佛一直凝聚着他的神一下子散了,这么多年被他压在心里的悲愤郁结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
九月中旬,温汀顺产生下了一个女孩,沈怀景看到病床上抱着孩子喂奶的温汀,又看到闭着眼睛只知道‘砸吧’小嘴的孩子,突然就释怀了,那种压得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烟消云散。
温汀着实松了一口气,她在沈怀景的眼睛了看到了生机,她想,沉积在他心里的那座冰山终究是开始消融了。
因为是顺产,孩子也健康,所以没几天温汀就出院回了家里坐月子。
坐月子期间有许多人来看孩子,就连远在a市的邵成希夫妻都带着他们刚刚出生几个月的孩子来过一次,更不要说韦茜连轩恨不得整天腻在这里了。
然而汪尉帆除了在温汀生孩子那天来过一次以外,之后便没再看见他。
温汀本以为是因为她坐月子汪尉帆不好经常登门,谁知道温汀打电话他竟然也不接,温汀有些着急,这一着急就有些上火,孩子喝了她的奶嘴上长了些水泡,这把大家都吓坏了,沈怀景干脆直接开车去找汪尉帆,才知道汪尉帆住了院。
沈怀景要连轩去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才知道,汪尉帆在温汀生下孩子没几天后,就去了a市找唐书廷。
唐家最近这半年在沈怀景徐泾邵成希的联手打击下已经彻底落败,公司已经是名存实亡,唐书廷已经跟人开始谈收购,但是沈怀景从中作梗,并没有收购成功,他本以为汪尉帆会来一个最后一击,所以一直压着唐家不动手,可是后来他发现汪尉帆好似并没有这种打算,他虽然疑惑,但也没说什么,由着唐家苟延残喘。
但汪尉帆却单独去找了唐书廷,并且据汪尉帆的司机说,没人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但两人好似是起了冲突,汪尉帆出来后便失魂落魄,突然冲出马路,被路过的车辆把腿撞骨折了。
沈怀景去了医院,汪尉帆身体并无大恙,腿上打着石膏,但是精神特别差劲,双眼无神,颓废至极,沈怀景跟他说话,他也全程没什么回应。
温汀还有几天就出月子了,沈怀景没敢告诉她汪尉帆的事情,打算等她出了月子再说,但是温汀毕竟不是傻的,沈怀景说汪尉帆去了外地出差,可是即便是外地,为什么连电话也不接?
沈怀景见瞒不过,只好把事情都告诉了她,温汀心里‘咯噔’一下,直觉汪尉帆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沈怀景好说歹说才阻止了温汀去医院的行为,但是一到了出月子的时间,便再也拦不住她。
汪尉帆已经出了院在家里休养,那么大的一个家,除了保姆司机以外就只有一个秘书,寂静的可怕。
汪尉帆坐着轮椅在后院里,不过半个多月没见,他人整整瘦了一圈,下巴上是青黑的胡茬,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样。
汪尉帆仿佛没有看见温汀,出神的看着远方的天空,温汀将手里的毯子盖到他的腿上,在他身边蹲下,轻轻唤道,“爸爸。”
汪尉帆顿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低下头看她,“小宁,你来了。”他不过才四十多岁,眼神看起来却像极了七八十岁的老人,饱经风霜。
四目相对,温汀眼眶一热,“爸爸,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汪尉帆转过头去,声音缓慢而又压抑,“小宁,那个孩子长得像你妈妈还是像我?”
温汀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伏在他的膝头哽咽出声,“鼻子像你,嘴巴像妈妈。”那么漂亮的一个孩子,如果能够长大该有多好。
“是吗?那眼睛像谁?”汪尉帆呐呐。
温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那孩子连眼睛都没机会睁开过。
汪尉帆垂眸,声音涩然,“小宁,我想静静。”
汪尉帆自己推着轮椅走了,初升的阳光充满朝气,落在他的身上却一身灰败之感。
沈怀景走过来将温汀搂进怀里,温汀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为妈妈,为那个孩子,为汪尉帆的这一生。
温汀怀孕时来汪尉帆家里,见汪尉帆的秘书三十多岁,保养得宜,谈吐不俗,而且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对汪尉帆有情,温汀想要撮合一下她与汪尉帆,汪尉帆直接开口拒绝了她,她记得当时汪尉帆说,小宁,有些人,有些爱情,无法取代,即便只有回忆,我也只想在回忆里过完这一生。
沈怀景也是第一次知道那个孩子的事情,看着躺在床上冲他直乐的孩子,忍不住红了眼眶,“你就叫红豆吧。”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世上最苦莫过于心苦,世上最痛莫过于你最在乎的人只能成为回忆陪伴你过完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