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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允宸沉着脸回太子府,路上隐约听见路人似在议论云安在。他皱了皱眉,寻了家茶肆坐下。这种人蛇混杂的茶肆间消息最为灵通。
“嘿,你们说卫国公府的二姑娘将来还能嫁出去吗?”
“能啊,嫁给那个抢新娘的义兄呗。”
“啧啧,要我说啊,什么义兄啊,就是明目张胆养在卫国公府的情郎。之前那个义兄可闯了大祸,当众杀了人的。还抓了她在山上过了一夜。那么个心狠手辣的人,抓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在山上过了一夜,怎么可能啥事不发生?”
“你小心着点说话,那位可是两次救了圣驾,还斩杀了敌国的皇子。如今已经被封为骁王了。小心这话传到他耳中,要了你小命。”
“切,那是他好命,如果不是荆国公倒了,他哪能当什么王,只能偿命的!”
“要我说啊,他不会娶卫国公府的二姑娘的。谁不知道那是个被当今太子相中又抛弃的女人。再怎么说,他如今也被封了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要捡太子不要的女人?”
“谁先不要的还不好说呢。之前不是传着卫国公府的二姑娘被土匪掳走了一个月吗?你们再想想卫国公府突然出现这个义子的时机。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个义子早就和她有□□,被太子发现了,才抛弃了她。”
“哈哈哈,女人果然是祸水,先是退了史家的婚事,如今又只能退了钱家。还是个被太子用过的……咱们就等着看戏吧。骁王要不了几天也会抛弃她的。”
“哈哈哈哈……”
“啪!”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肖允宸手中的杯子终于被他捏碎,碎片割破他的掌心,鲜血顺着手腕淌下来。
云安在泡在热水里,浴桶里铺着大片飘香的茶梅。
“给我的头发好好洗一洗。”云安在趴在浴桶边儿,吩咐身后的烹茶。
而她自己则是歪着头合着眼,陷入沉思。
煮雨挑帘子进来,又急忙将帘子放下,免得带进来一丁点凉气。“大少爷去了前厅和老爷没说几句话就匆匆出府了,听老爷院子里的小丫鬟说大少爷是又进宫去了。”
云安在皱了皱眉,嘟囔:“真把自己当王爷了,一天进宫两次。”
烹酒和煮茶都没吭声。
“钱家……怎么说?”云安在有些忐忑地问。
今儿个这事儿可是打了钱家的脸,若是一个处置不当,两家指不定就要结仇的。
“夫人刚刚吩咐顾嬷嬷去钱家跑了一趟,据说钱家是不太乐意的。顾嬷嬷说今儿个天色已经晚了,赶明儿,夫人会亲自去一趟钱家处理这事儿。”煮雨和烹茶一起给云安在擦身子,又给她换上一身干净宽松的寝衣。
天色刚刚暗下去,云安在就遣了别人,蒙着被子睡觉。
云安在睡得不踏实,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她揉了揉眼睛,有些困顿地睁开眼,就看见萧且站在床边。云安在愣了好一会儿,才拿身边的枕头砸他。
“萧且!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夜里闯进我屋来?”云安在愤愤坐直身子,有些生气地望着他。
“从门进来不行,夜里也不行。那白天从窗户进来才行?”萧且将枕头重新放回去,“我想明天娶你,你家里人都不同意。”
要是同意了才不是亲爹娘呢!
云安在往后靠了靠,躲开萧且。
“你躲什么?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萧且侧首看她。
“你……”云安在语塞。
是,不仅在一张床上睡过,还睡了一个月。
云安在叹了口气,她仰着头望着萧且,有些疲惫地说:“萧且,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且也有些不耐烦:“你们一个两个问了我无数次,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要娶你,让你给我生孩子,就这样。”
“哪个女人都能给你生孩子,为什么来招惹我!我过得好好的,开开心心地上花轿……”
“开开心心的?”萧且打断她,“那你为什么躲在池子边哭?还不是因为难过?”
云安在愣了一下,才勉强反驳:“说得好像我嫁了你,就不会难过似的!”
萧且俯下身来,两手支撑在云安在身两侧。他逐渐靠近,说:“我不会让你难过。”
“你这是承诺吗?谁信!”云安在别开脸,睫毛微微颤动。
萧且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我不是肖允宸。”
云安在一僵,使劲儿去推萧且。
萧且轻易钳制住她的一双皓腕,云安在就用一双脚胡乱去踹他,萧且松了手,她倒是自己仰躺在床上。半干的长发散落满床。
“他就那么好,值得你惦记到现在?”萧且皱眉望着她。
云安在眸光黯了一瞬,才说:“这并不是值不值得的事儿,萧且,你不懂。”
“你们都说我不懂。”萧且点了点头,“我是不懂。可是我知道承诺不可负。”
云安在心里忽然就疼了那么一下。
萧且拿了一旁架子上的棉帕回来坐在床边儿,又将云安在拉到自己腿上,动作生硬地给她擦着头发。“你父亲说骁王府建好以后才同意把你嫁给我,你母亲说你点头了她才同意,你哥哥跑来跟我打架。”
云安在猛地坐起来,“你把我哥哥怎么样了!”
萧且把她重新摁到腿上,闷声说:“我没还手。”
“噢!”云安在顿时松了口气。
萧且继续说:“还有尔尔,她跑来跟我哭,坐在院子里打滚让我还她二姐姐。”
“倒是难得。”云安在抿唇笑了一下,她还记得当初尔尔这个小没良心的一次次抛下她,去找她的大哥哥。
萧且见她笑了,道:“你哥哥说的果然有用。”
“我哥哥跟你说什么了?”云安在皱了下眉,心想这样为她擦头发的事儿的确不像萧且的作风。
“一堆。”萧且为云安在擦头发的动作越来越不耐烦。
“比如?”云安在越发好奇。
“画眉、赏花、听戏、出游、穿鞋、递水、送礼物、找厨子、买衣服、讲故事、哼小曲……”萧且越说越不耐烦,索性扔了手里的锦帕。
云安在一双眉眼逐渐弯起来,笑个不停。
“萧且,哥哥他骗你的。”云安在忍了笑,一本正经地说。
萧且皱着眉,迷惑不解。
“你看,如果他说的有用,也不会和嫂子生分成这样。”
“那怎么才有用?”萧且想了一会儿,也觉得云安在说的有理。
“什么有用?嫁给你吗?”云安在偏着头望着萧且,苦笑,“萧且,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除非我打定主意一辈子赖在云家不出嫁,否则也只能嫁你。根本不需要做这些的,你的目的早就达到了不是吗?”
萧且却说:“不是嫁给我。”
云安在不明白。
“你只能嫁给我,所以不需要我再花心思。”萧且正色看着云安在,“我是在讨你欢心。”
云安在愣在那里,好半天才一点点别开脸。
她好像一瞬间想清楚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萧且,你是不是真的要娶我?那你得答应我三件事情。”云安在鼓起勇气抬头望着他。
萧且点头,“你说。”
云安在偏着头,一边想一边说:“第一、你不许凶我。第二、你不许吼我。第三、你不许打我。第四……”
“超了。”萧且打断她。
这人怎么能这么较真?
云安在就皱了下眉,说:“那就再加几件!”
“好。”萧且抱着胳膊,等她继续说下去。
云安在却拧着眉,想不出其他的来。她有些泄气地低着头,闷声说:“可以不嫁吗?”
萧且出乎云安在意料地说:“可以。”
云安在猛地抬头,有些惊喜地望着他。
却听萧且冷冰冰地说:“成婚不过一道形式,你嫁与不嫁都是我萧且的女人了。”
顾不得萧且还在这里,云安在仰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的身子和头全部给遮了——睡觉。
“被子不是这么盖的。”萧且走过去,将被子扯开,露出云安在的脸。
云安在生气,拉过被子重新蒙了脸。
萧且又一次将被子给她拉下来。
云安在气急,索性将身上的被子全部踢了。
萧且就弯下腰,将被子重新给她盖好。
他俯身,摁住云安在的手腕,道:“再闹,把你绑起来。”
望着他的那双眼睛,云安在挣扎的手腕就一点一点软起来,她知道萧且是真的干得出来。
云奉启站在露破院外头等了又等,才见萧且从里面出来。他急忙迎上去,问:“怎么样,怎么样?我教你的那些还好用吗?”
萧且看他一眼,道:“你妹妹说的没错。”
“啊?”
“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萧且越过他,朝前走。
第二日一早,云安在几乎是硬着头皮去的熙信堂。她一想到要和一家人一起吃早膳,心里就有些抵触。当然了,因为这一家人之中包括了萧且。
不过吃早膳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萧且,云安在不由松了口气。
“二姐姐,你为什么看着大哥哥的椅子呀?大哥哥一大早就出去啦!”云安尔仰着脸望着云安在。
一家人的筷子就都停了下来。
“吃饭不许多言。”孙氏看了云安尔一眼,云安尔吐吐舌头闷头吃饭。
云安在也如云安尔一般,闷头吃饭。
用了早膳,晚辈们都退下。
云安在杵在那里没有走,她觉得孙氏会留住她训话。然而孙氏连看都没看她,带着穆枢凌一起出府了。今日,她要去一趟钱家,把事情好好处理了。
云安在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熙信堂里。
直到云阔让熙信堂里的大丫头染桃喊她去书房。
“父亲……”云安在低着头,有些不安地捏着帕子。
“之前你被掳走的那一个月里发生的事情,家里人都没有问过你。但是,父亲现在想要你说实话,那一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和萧且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当真如你所说,你是被他救下的吗?”
“我……”云安在有些茫然。
即使是到了现在,她也不愿意想起那掳走的那一个月里的经历。可是她知道今日必须要说了。
“我被带到一个人口买卖的巷子,被……被一个女人买下,还没有被她带走,就遇到了一群土匪……”似乎又想起当初在冲马山上同去的那个小姑娘被欺凌死去的模样,云安在打了个寒颤。
“那个山寨的土匪都很怕萧且,我、我便去求萧且收留……”云安在低着头,声音越来越低。
“收留?”云阔皱着眉,“以什么身份收留?”
泪珠儿在眼眶里打着转儿,云安在说不出口。
云阔已能猜个大概,他叹了口气,说:“萧且这孩子……不失为可靠的人,你嫁给他比入宫更让父亲放心。”
“可是……”云安在抬头,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好了,”云阔打断云安在,“如今朝中对他一夜之间封王之事十分不满,圣上有意让他带兵剿匪,也是给他立功的机会。可是萧且拒绝了,你去劝劝他吧。”
云安在忙说:“他又不会听我的。”
“他要是不会听你的,就不会做这个骁王。”云阔看了一眼这个满脸不乐意的女儿,放缓了语气,“若他去了,就会离开丰东至少一个月。”
“那、那我去试试……”云安在有些心动了,一个月不用见到他,多好!
“老爷,楚家六郎来了。”大丫头站在外头禀告。
“差点忘了这事,你回去吧。”云阔道。
楚家六郎就是楚郁,他自考中状元之后,颇得云阔眼缘,时常喊他入府一聚。云阔是有心提拔他入史部。
“女儿告退。”云安在走出书房,就看见楚郁站在外面回廊之中。
她立在檐下挖空心思想一个可以上前打招呼的理由,想不到。
楚郁候在廊中,听闻云阔可以见他了,这才往云阔的书房而去。他抬眼,就看见檐下立着个小姑娘,那个和顾瓷有着□□分相似容貌的小姑娘。
他已知道她是卫国公府里的二姑娘,对于她的那些传闻也略有耳闻。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模样太像顾瓷的缘故,楚郁并不相信那些不堪的流言。
“二姑娘。”楚郁轻轻点了点头。
“楚六公子。”云安在规规矩矩地问好。等楚郁越过她的时候,她还忍不住回头望着他。
楚郁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正好撞上云安在的目光。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云安在目光躲闪,狼狈地别开眼。
楚郁沉思了一瞬,继续转身朝着云阔的书房而去。
“姑娘?”之前云安在去书房时就守在院子里等着她的煮雨喊她,对她使眼色。
云安在疑惑地顺着煮雨的目光去看,就看见萧且抱着胳膊站在树下望着这边。
不知道为什么瞧见萧且的那一瞬,云安在心里竟是生出一丝心虚来。想起父亲的话,云安在鼓起勇气朝着萧且走过去。
“难得。”直到云安在走到眼前,萧且说。
“什么难得?萧且你就不能一次多说几个字把话说完整了?非要我再问一遍?”云安在仰头望着他。
“难得你也有主动来找我的时候,你不是一向看见我就躲开吗?”萧且望了一眼正跨进云阔书房的楚郁,“你们以前认识?”
“不关你的事儿!”云安在转身,可还没走两步,她又有些懊恼地折回来,“我和他以前不认识。”
萧且挑眉,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不过只一会儿,他也想明白了云安在态度转变的缘由。因为想明白了,反而有些心情不大好。
瞧着萧且逐渐阴沉下来的脸色,云安在有些奇怪:“你这人也太奇怪,跟你好好解释,你反倒要不高兴!”
萧且盯着云安在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脸色才缓和了一些,他问:“说吧,你主动过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云安在有一丝被揭穿的窘迫,别捏地说:“我父亲让我劝你去剿匪立功。”
等了半天没等到萧且的回话,云安在抬头去看他,却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云安在就向后退了两步,闷声说:“萧且,你不要总是这样盯着我看!”
萧且果真就别开眼。
“还有呢?”想起云安在刚刚要他多说几个字把话说完整,他就又重新说:“还有什么事情?”
“你答应了?”云安在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没。”萧且道。
“早知道就是这样,明明是父亲想岔了。”云安在脸上的惊讶慢慢转变成生气。
萧且说:“你笑一下我就答应。”
云安在怔怔看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身边左右没有什么可以摔的东西,就将手里的帕子摔到萧且的脸上。而后愤愤转身离去。
云安在生气地走了两步,忽觉不对劲。她又重新折回来,果然看见萧且正拿着她的帕子把玩。
“还我!”云安在从萧且的手中把帕子重新抢回来,才疾步往外走。
“煮雨。”云安在的脚步逐渐慢下来。
“啊?”煮雨还陷在刚刚那一幕里没缓过神来。
“你说……我对萧且的态度是不是很差?”云安在停下脚步。倘若终究是要嫁给他,是不是对他态度好一点比较好?虽然一想到要嫁给他,心里就开始抵触。
“凑合。”回答的人不是煮雨,而是萧且。
云安在震惊地转过身,就看见萧且站在身后。“你这人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不对……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顺路。”萧且说的是实话,云阔的书房在府中最东边,想要离开,都是要经过这一条很长的青砖路,走过这条青砖路,穿过月门,才再分几条路通往不同的方向。
云安在向后退了两步,恭恭敬敬地说:“义兄请先走。”
她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且越过她时,忽然说:“窝窝要生小猫了。”
云安在有些惊讶。
“要去看看吗?”萧且望了云安在一眼,见她别开脸,似没有听见一般。他便没有再说其他的,继续往前走。
云安在挣扎了一会儿,跟了上去。
楚郁和云阔颇为投缘,中午的时候,云阔甚至留他用了饭。等到暮色四合时,他才告辞,他在府中小厮的引领下出府,眼见前面就是宽阔的庭院,卫国公府正门已入眼帘。楚郁就谢了为他带路的小厮,声称不用再送。
那小厮便规矩退下。
楚郁继往前行,就快出府时,忽有一个婆子喊住他。
“楚六爷,我们老爷说有几卷书画要带给您。您也别在这儿等着了,就请您移步跟老奴去书阁取吧。”婆子很规矩地行了礼,才这般说。
“多谢了。”楚郁道。
云阔知道楚郁喜欢收集孤品书画的癖好,这几次楚郁来府中时,他倒是时候赠予楚郁一些往日收集的书画。所以楚郁闻言,并不觉有异,便跟着婆子去了。
婆子带楚郁去的书阁楚郁也曾跟着云阔来过,三层的阁楼里面珍藏了许多稀世孤品,曾让楚郁十分垂涎。
楚郁站在书阁外候着,并没有进去。
那婆子便笑着说:“楚六爷,这外头风大,您跟着老奴进去坐着等吧。您知道书阁里的书画比较多,老爷说的那几卷书画,老奴还得翻找一阵呢。”
“好。”闻言,楚郁有一瞬间的犹疑,但仍旧跟着那婆子进了书阁。
进到书阁以后,楚郁便在一楼的长椅上坐下静候。
他也想过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比如偷盗孤品之事。只是这段时间的接触,令楚郁和云阔之间颇有些忘年交的意思,他倒是不信卫国公会用这等手段来陷害他,也没有陷害他的理由。
再言,若是卫国公府其他人想要陷害他也是说不通的,因为他没有得罪过府中的人。
而且倘若他真是看中某件书画就算是和卫国公开口,卫国公也会割爱,所以他更没有偷盗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