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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安在倚靠着轿子壁,有些昏昏欲睡。
她隐隐约约忆起小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她还是顾瓷。
听说她刚出生的时候得了一场风寒,自那以后身子一直不大好,日日靠药吊着命。家里的孩子们丢下她出去玩,只有她一个人永远闷在屋子里。
幸好,有表哥陪着她。
想到表哥楚郁,云安在的指尖颤了一下。
当年她病故的时候表哥一定会很难过吧?
楚家在镇西,离皇城有着千里之遥。虽说她换了种方式活下来,可是此生注定不能再相认。
别说是相认,丰东与镇西如此遥远,恐怕今生连相遇都不能够了。
说起来,云安在和顾瓷这两个小姑娘,一个生在皇城丰东,一个生在千里之外的镇西。可是居然有着极为相似的容貌。倘若不是顾瓷病弱苍白,两个人的长相瞧起来就会更像。
而且她们两个同岁,连生日也很近,差不过一个月。
她们同喜欢粉色,口味接近,偶尔的小动作都如出一辙。
甚至,又在同一天去世。
顾瓷是病故,而云安在是不小心落水死去。
顾瓷的魂魄跨越了千里,变成了云安在。而那个原本的云安在的魂魄已经永远睡在了冰冷的湖底。
云安在睁开眼睛,只要一想到原本的云安在,她就心口发闷。前几年她还不懂这种情绪,后来才晓得这种感觉叫做心疼。
她打开捧在手心里巴掌大的檀木盒,里面装了一小摞薄如棉纸的白云片,雪白的白玉片上有几抹烤过的淡黄痕迹。她取了一片咬着吃,真脆。
米香入胃,胸口的郁闷之情就淡去了许多。
她很感激命运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更感激那个原本的云安在。她不仅要好好活下去,还要将原本那个云安在的生命延续下去。
这五年,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云安在还是顾瓷了。
轿子忽然颠了一下,檀木小盒里的白玉片掉出来一片。云安在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将小小檀木盒子护得更牢了。这是她离宫前宫里的小太监悄悄送过来的。
东宫里的小太监。
“发生什么事情了?”顾嬷嬷威严的声音在后面响起,紧接着的却是她的惊呼声。向来稳妥冷静的顾嬷嬷何曾有过如此失态的样子?
忽然,云安在所在的轿子帘儿就被掀开了。
几个蒙面黑衣人盯着云安在,在云安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她从轿子里拽了出来。
“放开我们姑娘!”一直跟在轿子外面的烹酒急忙说。
黑衣人随手一推,就把烹酒推到在地。
“我们是卫国公府的人,有话好好说,几位侠士要什么东西尽管提,还请先放了我们姑娘!”顾嬷嬷已经恢复了冷静,可是声音里还是有些发颤。
几个黑衣人显然是劫了人就走,根本不愿意跟她废话。
顾嬷嬷没法子,只好一方面让轿夫护住另一顶轿子里的云安酒,一方面让其他跟随的家丁上前去救人。然而这些黑衣人身手了得,卫国公府里跟着的几个家丁根本不敌。
云安在只瞧见眼前银光闪动,那些卫国公府里的家丁就倒了地。她突然反应过来,奋力挣扎、喊叫。抓着他的那个黑衣人有些不耐烦,朝着她的后颈猛地一敲,云安在就昏了过去。
她跌倒前的那一刻,余光瞅见她的轿子边角儿挂着的粉色香囊。
这一刻,云安在忽然松了口气。
她已知道对方是针对她的行动,而那个粉色的香囊就是一个标记。她很庆幸自己挂上了这个香囊,否则这些人会将安酒一起绑走吧?
顾嬷嬷回到卫国公府,见了孙氏后,“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扫了一眼顾嬷嬷苍白的脸色,孙氏抬头看见云安酒也白着脸,有些魂不守舍地站在门口,显然也是一副吓着了的模样。而今日跟着云安在进宫的烹酒正低着头小声抽噎着,青葱色襦裙上沾染了大片淤泥。
孙氏心里咯噔一声,“在在呢?”
顾嬷嬷双唇阖动,发不出音来。
还是云安酒冷静一些,颤声说:“我和二妹回来的时候遇到了歹人,二妹妹被一群黑衣人劫走了。”
“老奴没用,没护住姑娘!”顾嬷嬷以额伏地。
“你又把我的在在弄丢了?你这是要我的命啊!”孙氏眼前一黑向后跌去。
两个丫鬟急忙过来扶她,站在门口的云安酒也急忙跨进来,帮忙扶着孙氏到太师椅里。
听了孙氏的话,顾嬷嬷的脸色一片灰白,再无半点平日里的体面。
云安酒知道时间紧迫,急忙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又让人赶紧通知云阔和云奉启。卫国公府里的人一拨一拨派出去找人,却一丁点信儿都没有。
最后云奉启黑着脸亲自出府找去了。
云家的人只敢偷偷摸摸地找,根本不敢声张。若是让人知道了云安在被歹徒劫走了,她以后可怎么办啊!
除了亲自出去找云安在的云奉启,还有年纪尚小的云安尔,云家人都聚在熙信堂里,等着消息。
云阔坐在上首一言不发,脸色差得很。
孙氏苍白着脸,在大厅里来来回回地走,心中焦灼不安。
“我可怜的在在……”孙氏脚步一晃,穆凌及时扶住了她。
“母亲,您别担心了,咱们在在一向好运气,不会出事儿的。您要当心着身子,等在在回来了瞧见您这样要难受的。”穆凌扶着孙氏坐下。
孙氏连连摇头,木讷地说:“在在这么大没吃过一丁点的苦,突然被人劫走了,她一定吓坏了……到底是什么人要害我的在在!”
云安酒有些犹豫地开口:“婶娘,那些人好像是冲着在在来的。本来她的轿子就被我和顾嬷嬷的轿子夹在中间,那伙人几乎是直奔她而去的。”
“怎么会这样?在在平时也没得罪什么人……”孙氏心里一沉,望向云阔。
云阔紧抿着唇,咬着牙说:“倘若真是为了太子妃的位子,我绝对不会放过荆国公府!”
孙氏彻底慌了,“咱们在在不做太子妃了,我只要她平平安安的!”
“好了,别哭了!”云阔阴沉着脸站起来吩咐家丁去一些烟花巷子打听消息。
“要不然我让哥哥帮忙找吧!”孙氏抽泣着说。孙氏兄长任昭武校尉,掌管皇城治安,手中有可用兵权。
“糊涂!你是要让整个丰东都知道在在被人掳走了吗?”云阔怒道。
孙氏捂着脸痛哭,她哭着说:“我只要我的在在好好的……”
云安在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手脚被缚,正坐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上。
外面很安静,只有赶车人偶尔呵斥马匹的声音。
她挪了挪身子靠近窗边,试着用牙咬着垂帘,扯出一条缝来。外面漆黑一片,看不太清,只隐约知道是条没来过的路。偶能见到一些远处房屋的影子,瞧着不是往郊外走。
外面的人打开车门,云安在一惊,急忙朝一旁倒下去,假装没有醒过来。
“啧,货色不错。”
另外一个人伸手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小子,别以为你打着什么主意我不知道,别多事。赶紧干完这趟差事,收钱走人!拿了银子什么样的女人得不着?别起那歪心思碰不该碰的人。”
两个人一边说着污言碎语一边将马车门关上,坐在前头还在断断续续地讲着荤段子。
云安在寻了个比较舒服些的姿势躺着,细细思索起来。
车窗很小,比她的头大了没多少,逃不出去。呼喊求救也是使不得的,又不晓得外面是什么情景,贸然惊动了他们,只能是打草惊蛇。跟他们拼命就更使不得了。
云安在叹了口气。她无奈地发现,自己只能等着盼着家里人赶紧来救她。
事已至此,她也能猜出来是谁害她。
云安在又想起了东方宸。
小时候东方宸总是笑话她贪嘴,说她长大了要变成小胖墩,会丑丑的。向来爱笑的云安在瘪了瘪唇,念在他是太子的身份没敢反驳,自个儿低着头掉眼泪。
东方宸哪里见过她哭,一下子就慌了。他急忙说:“不怕,不怕。谁敢说在在丑,我把他抓起来扔进天牢。”
云安在没有理他,还是低着头抹眼泪。
一旁的钟家小公子钟泽林嬉笑着说:“在在是担心变丑了以后嫁不出去吧?”
东方宸只好继续哄她:“在在不哭了,等你长大了我娶你。整个御膳房都听你的,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随着年纪渐长,游屏阁里的学堂也摆着花卉盆栽将男女隔开。云安在和东方宸只有在见面时行礼问好,再无半点交集。
只是云安在总是能收到各种各样的零食。
甜的、糯的、滑的、软的……
每一天都有,四五年来一天不落。
倘若哪日云安在没去游屏阁,第二日准会收到两份。
事实上,云安在并没有如东方宸所说变成一个小胖墩,更没有变得丑丑的。相反,她出落的越来越漂亮。如今十四岁的她,脸颊虽仍有孩提的稚嫩感,可已经成为了整个丰东皇城最打眼的那一个小姑娘。
她总是脊背挺直,下巴微抬,唇畔含笑,眉眼如璀。她沿着漆红的宫墙款款走来,轻飘飘地走进了东方宸的心里。从此,便再也没有别人能入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