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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巧巧在记天数的绳子上打上了第十五个结,一转眼她来妘族已经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来,她被当作嫪少君夫,跟一同被救的嫪族男人们,在这个屋里同食同寝。最开始的几天,她连做梦都是一些赤身裸.体形容娇小的男人,这帮男人侧身对她,捏着手绢“奴家”个不停,直抛媚眼不说。一人起了头,嫣红的唇瓣里吐出嗲音:“妘君,你看人家这个尺寸……”然后便是争先恐后的太监声:“看我的,妘君看我的……”就在男人们要齐齐转过身时,她一把捂住眼睛,惊慌失措的大叫起来。
就这样一脸是汗的叫醒了,此时屋里已经有了晨光,一男人打水过来,蓝眼珠里闪动着好学的光芒,用撇脚的中文断句道:“我不要、看、你们的鸟,天、我不要、长、针眼啊,针眼是骨针的眼吗?人怎么会长针眼?哦,我明白了!”尔后像一只快乐的小鸟飞出去,很快招呼来了一帮男人,一人用陶碗捣着治外伤的大蓟,两人过来就要扒她的衣服,她赶紧表态:“我没受伤!”那个男人蹙眉道:“你不是说,你的身上有一个孔吗?那就是伤了!”
虽然在语言沟通上发生了很多乌龙,但是这帮男人对“嫪少君夫”是相当敬爱有加的。而且阮巧巧也总结出来,无论是妘族还是嫪族姜族,男人们的助孕能力和床上功夫直接影响他们的社会地位,可能是出于同*护心理,这帮男同胞们除了一起传授经验外,并不会攀比尺寸。这点应该也有根深蒂固的男性自卑在作祟,他们连上厕所换衣服都会自觉排队。
白天男人们会在几个女人的监护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事。晚上他们会在一起交流所见所闻和妘族语言,屋里有微弱的油灯,通过他们朴实的语言和直白的手势,阮巧巧的脑海里慢慢地勾勒出妘族的全貌。
这块大地,是南北丘陵与西部山地夹抱出来的独立空间。其北部是姜族羡慕不来的天然屏障,被称为大屏山,崇山峻岭,能阻挡冬季的寒流。更难得的是,有自西向东的天泽河贯穿,成了抵御野兽入侵的护城河。而其南部丘陵,则是妘族赖以生存的妘山,海拔偏低便于族人攀登狩猎,是妘族的物资来源。在这里能看到金色的朝阳升起,给郁郁葱葱的山脉笼罩一层神圣的光芒。而西部寸草不生的裸山则是盖房筑棚、打制石器的取材之地。东部是南北向的母亲河妘河,汇入大海。海风和日照的作用,给妘族筑造了一个温暖湿润的天堂。
可惜思家和水土不服让阮巧巧大病了一场,以至于一直没有出门,等到她能出门了,连天的暴雨又来了。雨天也有雨天的活,两个女人合力搬来一个口径约三十厘米的大陶盆,陶盆热气腾腾,男人们都以为是大锅饭来了,一拥而上,阮巧巧也不例外。
一缕缕白如丝的纤维漂浮在水面上,盆里还有青色的藤茎。
这是葛纤维!
阮巧巧和男人们无不面露惊讶。阮巧巧想的是,在族与族之间的物资交换中,嫪族的棉布一直是高价争抢之物,在妘族也就女人和身份高的男人有资格穿。妘族人用来蔽体的,还是以兽皮和树叶为主。妘族人既然连葛纤维都知道提炼了,怎么会不懂得织布?
随着女人进来的,还有妘族最尊贵的男人,妘君唯一的兄弟。妘族的男人出嫁从妻,以“妻主的名字+夫/排行+侍”来称呼。而阮巧巧和男人们却齐齐恭敬道:“长君子。”已经膝下一子的妘芩不是出嫁,而是招赘妻主,招的还是姜族人。妘君是一脉单传,借这个血脉兄弟扩大家族,无可厚非。可是这样的话,未来的妘芩女儿也是能角逐“以能者居之”的族长之位的,这也是一干铁杆拥护者极力怂恿妘君娶夫纳侍的原因,她们可不希望将来的族长之位落到“血统不纯”的外人身上。
妘芩把怀里的三岁儿子放下来,含笑地给众人做了示范,用一小簇纤维起了头,一边顺理一边搓,这种比牙签略粗的股线可以穿进骨针的孔眼,可以用来缝补。将两股线拧在一起,就成了坚韧的细绳,约摸五毫米粗。
阮巧巧明白了,且不说妘族没有织布的机器,就是将这一团乱麻状的纤维集中成一根纱线,也实属天方夜谭。而这帮嫪族送给姜族的男人们,自然不会身怀纺纱织布的绝技,他们在分工明确的嫪族里做的是最低级的采集工作,可是她这个“嫪少君夫”可就不一样了——
正这么想着,只见妘芩和蔼可亲的招她过去,阮巧巧跪坐在他的旁边,生疏地从热水里捞出一簇葛纤维。她病着的这些天来,妘芩每日都来看她,男人间的话题永远都是女人,而阮巧巧恰好也对女人感兴趣,两人很快就成了闺中密友。妘芩与妘君有七分像不假,却比妘君的扑克脸可亲多了,一笑起来两颊还有浅浅的梨涡。阮巧巧最喜欢的事,就是睹脸思人,听着这个小男人喋喋不休“姐姐如何如何”。
细皮嫩肉的手指一下水,就被烫的缩回,阮巧巧正拿嘴巴吮着指头时,一屋子的笑声传来,她面色泛红的觑了一眼妘芩,妘芩面上的愠色还来不及褪去。
“这种粗活我们来做就行了,嫪少君夫还是歇着吧。”
“没,没事……不烫……”阮巧巧欲哭无泪,妘芩连“嫪少君夫”的称呼都用上了,看来是真的生气了,她连未来的小舅子都得罪了——
“嫪少君夫这些日子还住得惯吗?”
“习惯,习惯。”阮巧巧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我就当在自己家里,不客气的。”
“吃得惯吗?”
“妘族肉多,我最喜欢吃肉了。”明明吃羊肉都吃过敏了。
“穿得惯吗?”
面对妘芩探究的眼神,阮巧巧是眼皮也不眨,一脸赤诚:“妘族的兽皮都是珍稀品种,价格不……咳,是制皮技术仅此一家,穿起来又软又凉快。”她没有穿树叶的勇气,初夏穿兽皮,都被捂出痱子了,后来就靠身上这套棉布衣服,连穿好几天才洗一次。
妘芩的脸色更复杂了,原本他还以为妘君对这个嫪少君夫有意,虽说嫁过人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个嫪少君夫逢人三分笑,长的讨巧可爱,一口妘族话教人挑不出毛病,又格外善解人意,而且什么话都能被他绕到妘君的身上去。妘君身边就缺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啊,可惜——他怎么可能连葛丝跟棉的共同点都看不出来?若是真的不懂,那可就白担了这个“嫪少君夫”的身份了。若是装傻充愣,显然是不愿传授嫪族的技术,是不是还惦记着有朝一日能回到嫪族——
妘芩低头搓起绳子来,这些懂事的男人们也围了过来,妘芩耐心道:“这些藤子只有大屏山才有,危险不说,而且是盘在树上,很难割下来,要不是妘君——”
一提到妘君,这些亮晶晶的蓝眼珠绿眼珠漂亮得就跟玻璃球一样。阮巧巧看他们很快就学会了搓绳子,觉得这冒出的葛香都是一股酸气。
妘芩兀自在说:“这雨看来要下好几天,给女人编鞋子的事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先跟我学,女人的脚大多都是这么长,你们得搓出两倍多长的绳子,用十三根……”
十三根长绳并排放,用一根短绳将它们从中间系起来,以这个绳结为中心,将长绳对折做纬绳,这便是鞋长了。再以一根绳子做经绳,一上一下地压纬绳。阮巧巧明白了,对折后形成的二十六根纬绳加一起的宽度就是鞋宽。绳粗五毫米,也就是说鞋宽十三厘米。
而妘君的脚只有十厘米宽。美人就是美人,连脚形都那么瘦削漂亮。
阮巧巧在心里给自己的聪明点了个赞。
阮巧巧忙得忘我,细白的手指在葛绳间翻飞,为了鞋底的紧密,阮巧巧特地还用牙齿拽了又拽。等到她把秀气的一双葛鞋捧到妘芩面前,兴奋中的她完全没注意妘芩眼神的微妙。
妘芩蹙起秀气的眉头:“这鞋子窄了很多,还偏短,恐怕女人们穿不了啊。”
阮巧巧擦了把汗,狡黠闪动的眸子灿若星辰,故意踟蹰道:“这些藤子可是妘君冒生命危险割回来了,这一只鞋子可得浪费不少藤子呢,要是拆了续藤子就得打结,那多磕脚啊……还是将就着用用吧。”
妘芩点头:“说的也是,那就给男人用吧。”
阮巧巧抱住鞋子:“不成不成,我做的鞋子怎么能给男人?”
“那……”
阮巧巧细长的淡眉像柳枝舒扬,灵动的双眼被春意妆点,附到妘芩耳畔道:“长君子怎么忘了,你给妘君裁的兽皮鞋底,也就这么大呢。”
妘芩眨动着无辜的睫毛:“已经有十几双了,妘君也穿不了那么多啊。”
阮巧巧扫了一眼四周,这些怀春的蓝眼珠绿眼珠都在看着她。
吾靠,这不科学!
阮巧巧看着鞋尖绳结的地方,她还特地给打了一个蝴蝶结。
一个跟阮巧巧关系不错的蓝眼珠,善意的打圆场道:“少君夫如果不介意……我正缺一双鞋子呢。”
阮巧巧一眼快把蓝眼珠的脸戳出一个洞了:你这个心机婊!
一个绿眼珠快嘴道:“少君夫怎么会介意,他又不欢喜妘君……少君夫跟嫪少君生了两个孩子了,嫪少君现在也不知是生是死,少君夫为此还病了好多天……”
阮巧巧大骇:谁跟嫪少君生了两个孩子!
一道冰冷的视线像枪口一样对准她,她受惊抬头,不知不觉天已黑透,只见门口劈过一道闪电,划过一个深沉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