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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便是孝熙十七年,时隔三年,宴敛再次踏进了顺天贡院的大门,他依稀还记得自己当初在贡院号舍里窝了九天时的场景,每每想起来都是满满的辛酸。如今他这算是熬出头了?
今科会试应试举子合五千二百人,开创了大扬朝开国一百四十年之最。自孝熙十六年以来,朝廷开始维修扩建顺天贡院,从往年的五千间号舍扩为八千间。棉被,炭炉,笔墨纸砚,吃食等一应用具全部由内务府调配,应试举子除了自身衣着之外,不得携带任何物品进入贡院。几乎是断绝了绝大部分举子作弊的途径。因着是皇帝内帑拨钱,没走户部的账本,孝熙帝在士林中隐隐又是刷了一把好感度。
今科会试以宴敛为总裁,内阁大学士徐思年为副总裁,十八房考官并监视官、受卷官、弥封官、誊录官、对读官等尽出于翰林院,内阁,都察院,六科给事中。如此大材小用之举,实在是令旁人摸不着头脑。
辰时三刻,考生入场。宴敛会同徐思年,十八房同考官端坐在正伦堂,等候着考生拜见。
“学生xx拜见大宗师!”
诸如此,五千来号人,宴敛搜刮尽了肚子里的墨水,争取每个考生都能得一句勉励的吉利话。宴敛一连灌了五六杯茶水,总算是将最后一个入场的考生打发了。
完成了这个流程,接下来的事情可就简单的多了。宴敛作为会试主考官唯一要做的就是出题。
会试第一场乃是三道四书文。
宴敛提笔写下第一道考题: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考题一出,自有受卷官将考题誊录在木牌上,然后由专门的差役举着木牌展示给所有的考生观看。
屋外的考生奋笔疾书,宴敛等考官却只能待在屋子里,哪儿也不能去。这是为了防止考官会同考生作弊。
每考完一场,便有外收掌试卷官收取试卷,交给弥封官弥封后交誊录所,由誊录所见墨卷抄成朱卷后再交由外收卷官,外受卷官校对朱卷和墨卷后将两卷入档分开,内收卷官负责签收试卷后交给房考官批阅。
而阅卷一般要等到三场考试全部完成之后才能开始。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九天里,除宴敛之外,其他考官基本上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基本上就是靠喝喝茶,看看书过了。
二月十五日,宴敛写下最后一道策问试题:师直为壮,得胜字。
此句出自《左传僖公二十八年》:师直为壮,曲为老,岂在久乎?意思是:出兵有正当理由,军队就气壮,有战斗力。意指为正义而战的军队斗志旺盛,所向无敌。眼见着大扬朝便要与瓦刺开战,宴敛以这道题作为会试试题,一来是给士林提个醒,二来也有鼓舞士气的意思在里面。
戌时一到,鼓楼钟声想起,会试结束,考生离场。接下来便是紧张的阅卷。
会试房考官不过十八人,这十八人却要在规定的八天之内将五千余份试卷审阅完毕,任务繁重可想而知。各房考官阅卷之时,只能待在属于自己的房舍里批阅分属于自己的试卷,不得干预其他人阅卷,也不可肆意交谈。
直到二月十九日傍晚,所有的试卷才全部审阅完毕。各房一共初步筛选出优秀试卷六百份,如无意外,会试前四百名贡士就将从这六百分试卷之中产生。
接下来的两天,连同宴敛在内二十名考官要将这六百份试卷悉数审阅一遍,若是考官认为试卷可取,便在试卷上画一个红圈,最后以红圈数额的多寡决定录取名次。
到了二月二十二日,二次审阅全部完毕。徐思年会同十八位房考官开始拟定名次。
这位内阁大学士,新任礼部左侍郎,孝熙帝近臣,眯着眼睛喝了十几天茶的徐思年,总算是露出了自己的利爪,他笑着从后三百名的试卷之中利索的挑选出三份试卷,又从前四百名的试卷中同样挑出三份,送呈到宴敛面前。
宴敛接了过来,眼睛环视四周,好几个接触到宴敛目光的房考官都不由或是低下头,或是缩了缩身体。
宴敛将目光转移到手中的试卷上,徐思年递给他的钱四百名中的三份试卷,最少的一份都有十个圈,若是按照红圈的多寡排名,这些试卷约莫可以排进中上游。
几乎是一目十行的扫过去,宴敛冷哼一声,试题是他亲自出的,绝无泄题的可能。贡院之中所有的人包括差役在内不得外出,贡院外面可是有君侯府两千护兵把手,一根羽毛都甭想飞进来,几乎是杜绝了考生作弊的可能。难怪这些人一点儿也不慌张,感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听说陈侍读是孝熙五年的进士?”宴敛震了怎手里的几份试卷,面无表情的问道。
被点名的陈侍读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诺诺说道:“正是,下官,下官……”
宴敛一把打断了他的话,将手中的试卷递过去,“那么,烦请陈侍读告诉孤,这几份点中的试卷之中第一道四书文里为何全部都出现了三省二字,他们比之那些落选的试卷又好在哪儿?”
“这,这……”陈侍读接过了宴敛递过来的试卷,额头上冷汗更甚,紧张的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翰林院学士荀正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哪知道宴敛压根没拿正眼瞧他,反而继续说道:“孤不管这里面有多少人是你们的后辈熟人,也不管你们暗中收了多少的贿赂,但孤只给你们一句话,你们约定俗成的恰恰是孤现在最忌讳的。翰林院最是清正,别被腌臜事污了名声!”
荀正脸上清白交加,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翰林清正是不假,可翰林也是官呐!也有私欲。翰林最高不过正五品,乡试,会试房考官历来都是从翰林院中遴选。他们头上压着多少高官勋贵,这些人家中若是有人参加科举,上门来送礼,你若不收,他暗中使个绊子,就能教你再无出头之日。你若收了,又该如何替这些人安排。一来二去,翰林院私底下也就有了约定俗成的伎俩。但他们也不轻易开口答应人,一般都会事先筛选一番,觉得火候差不多的才敢出手。更何况他们也不敢肆意妄为,最多也就是给个中等成绩,算不得打眼。
翰林院要明哲保身,朝中的官员明知道这些底细,也不会轻易揭露出去,毕竟万一将来自己的后辈要参加科举,说不得也要拜托他们放水。一来二去,这便成了朝野上下心照不宣的事。
“在座的都是孤的先学前辈,孤也不想为难你们。烦请诸位将这些试卷重新遴选一遍,也别想拿些有的没的来糊弄孤。否则,可别怪孤翻脸无情,孤到现在为止可还没写过奏折呢?”这便是*裸的威胁了。
若是这事情被宴敛捅出去,那可就不只是翰林院名声的问题,在场的同考官最轻也是流放的命。
“殿下,明天就是阅卷的最后期限,若是重来一遍,恐怕是来不及了?”总有那么一些人不甘心,还要蹦出来。
“那就连夜审阅,直到名次定下来为止,这些试卷诸位考官都已经看过一次了,想来心中也有了底数。总不至于太过艰难。”宴敛不冷不热的说道。
“可是……”
“住嘴!”说话的却是荀正,斥退了那人,荀正白着脸转而对宴敛说道:“臣等这就开始。”
贡院里的烛火亮了一夜,总算是在二月二十三日下午,将第十一名到第四百名的名次定了下来。宴敛将前十的试卷收好,在徐思年的陪同下进了宫,按例会试前十名由孝熙帝钦定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