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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大雨总算是停了下来,两人身上的衣服总算全部烘干了,宴敛扶起迷迷糊糊的宴故,一摸额头,依旧滚烫的厉害,宴敛不由的皱了皱眉,可别烧坏了才好。
看着宴故一副软弱无力的模样,宴敛只好弯下身体把宴故背了起来,踩着积水向官道上走去。
宴故睁开昏昏沉沉的眼,入眼的是一片青色的布料,他抬起手,太阳刺刺的照在脸上。
感受到背上的动静,宴敛回过头问道:“口渴吗?”
宴故回过头来,感受着喉间的干涸,强撑着说道:“不渴。”
宴敛抿紧嘴角,挪着步子继续往前走。
沉默了一会儿,只听着宴故继续说道:“宴敛,没想到,你居然也有这幅,菩萨心肠。连自己的仇人也救!”
宴敛顿了顿,不想说话。
“不过说起来,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至于流落到这般地步。”宴故喘着气,慢慢的说道,“休想让我,感激你!”
“话说你当时怎么会在那里?”宴故还真就是因为自己遭受了无妄之灾,这一点,宴敛认。
“怎么,敛君侯虽说如今身份贵重,可那五方杂处也不是你家的。我就去不得?”
——良久的沉默。
只听着宴故闷哼一声:“我外放了淮阳县丞,正准备上任。”
谁能想到,马车停在半道上,居然会碰上这样的事情。
宴敛想了一会儿,撇了撇嘴,说道:“就你这么个毛头小子,也敢放你出去做一方父母!也不怕你祸害百姓?”若是他没记错,宴故如今不过是十七岁,要是放在现代,顶多也就一高中学生。
宴故没有接话,双眼死死盯着宴敛的左臂,沙哑着声音说道:“你的手?”
宴敛扭过头看着自己的左臂,不以为意的说道:“没事!”不过是被剜了块肉,宴敛万幸那支箭没有扎在血管上,在水里泡了半天一夜,伤口早就没了知觉,大概是成了一块死肉了吧!
宴故苦笑一声,便不再说话。脑袋搭在宴敛的背上,面目一片平和。
宴敛的腿开始打颤,日头越发灼热,歇歇停停了十几趟,总算是看见了城墙。
城门上写着安华两个大字,宴敛张了张嘴,喉咙里冒着烟。这里貌似是京畿附近的一个县城。
将身上的宴故往上紧了紧,抬起乏力的脚往城门口走去。
城门官一眼便看见人群之中狼狈不堪的宴敛两人,当即扶着腰间的剑,走上前去,面带警惕之色,叱问到:“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是这般模样。”
宴敛只得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来:“学生与家弟外出游玩之时,那料到路遇山贼,将学生两人掳了去,学生两人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只是家弟病的厉害,正巧路经贵县,想要先行修整一番,给家弟延请医师治病,再行打算。”
宴敛也不敢暴露身份,毕竟,刺杀他的人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动手,这里离京城不远,万一有他们的耳目充斥其中,宴敛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那城门官皱了皱眉头,仔仔细细打探了宴敛两人一番,看着宴敛身上面色通红,嘴唇苍白的宴故。说道:“行了,你们进去吧!”竟连入城费都没有让宴敛缴纳。
宴敛当即扯起一抹笑,说道:“多谢官爷。”
看着宴敛背着人进了城,城门官身边的一个年轻兵士当即说道:“大哥,一听就知道这家伙说的是假话,您就这样把他们放进去了?”
开玩笑!安华县也算得上是天子脚下,年年都有大军进山扫荡,哪里有山贼敢冒头?
城门官一把拍在说话的年轻兵士脑袋上,骂道:“你懂什么?没听见他自称学生吗?肯定是读书人出身,那人虽然衣着普通,可是他背上背着的那人穿的可是紫袍,那紫袍是一般人敢穿的吗?”能穿紫袍的不是勋贵子弟,就是有官位在身。
年轻兵士捂着脑袋,不解的问道:“那,那怎么办?”
城门官想了想,皱着眉头说道:“你带个人跟着他们,要是有什么不妥立即来报。”
“好!”
入了城,宴敛的心顿时放松了下来,直到走到一个当铺门前。宴敛背着宴故一脚踏了进去,将宴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宴敛将自己腰间的玉牌扯了下来,放在柜台上,说:“掌柜的,当东西。”
那当铺掌柜,停下了拨弄算盘的手,抬起眼,看了看拍在面前的玉牌,在看看外面衣衫褴褛,神色疲惫的宴敛,不动声色的说道:“活当还是死当?”
宴敛皱了皱眉,“怎么说?”
“活当可以赎回,死当便是卖与当铺。”掌柜的挑了挑柜台上的玉牌,不以为意的说道:“玉质算不得好,活当一两半银子,死当三两。”
宴敛顿时涨红了脸。虽然他不知道大扬朝玉石器具的价格如何,可好歹是他亲手挑的好石头,雕出来的,怎么着也不可能只值三两银子。这当铺掌柜简直是欺人太甚。
那掌柜的面带得意之色:“爱当不当,我可告诉你,这安华县可只有我这一个当铺,出了这个门,可就没有这家店了。”
宴敛拿起玉牌,便想走。
只听见掌柜瞟了一眼宴敛带着血迹的左臂,不以为意的说道:“你也甭想到大街上去叫卖,就你这般狼狈模样,先不说有没有人敢买,你身边这位小哥情况怕是不大好。要是在不救治,啧——”
宴敛面上青红交加,良久才是将手中的玉牌重新拍在柜台上,咬牙切齿的说道:“死当。”
掌柜当即便写了当票,道:“劣质玉牌一块,作价三两银子。”
宴敛一顿,拿起掌柜给的三两碎银,背起宴故,愤恨的离开当铺。
宴故趴在宴敛身上,鼻中轻哼,蠢货!
身上有了银两,宴敛当即便是寻了个客栈。在店小二犹豫的神情之中甩了一两银子,说道:“要一间客房,再帮我找一个大夫来。”
银子到手,店小二顿时笑嘻嘻的说道:“好勒!客官稍等。”
在店小二的帮助下将宴故扶进房间,不一会儿,大夫便到了,捋着胡子摸了脉,说道:“烧得太狠了,能坚持到现在不容易。就怕最后会弄成伤寒,老朽先开一副退烧的药,接下来便要看这位公子的造化了。”
老大夫写了方子,看着宴敛的手臂,说道:“公子的手?”
“不碍事!”不是宴敛不肯医治,实在是身上换来的银钱不多,这会儿给宴故开了药,怕是所剩不多了。总得留些银子预防不测。
“好吧!”老大夫叹了一口气,约莫是明白宴敛的难处,只是走的时候,留下了一瓶自制的伤药。
宴敛看着桌子上的小瓷瓶,拔开木塞往自己手臂上倒去,瞬间的疼痛让宴敛白了脸。大概这世上还是好人居多吧!
等着店小二熬了药端上来,宴敛认命的给宴故灌了进去,又要了一盆冷水,沾湿了布巾覆在宴故的额头上,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大概是身体太过疲惫,做完了这些,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宴敛靠着床头便昏睡了过去。
城门官带着一行上百人的军士一路跑到宴敛两人栖身的客栈,摸了摸头上的热汗,他指着眼前的二层木制小楼,振声说道:“将军,就是这里!”
“进去!”张显一挥手,带着人冲了进去,他心里不住的祈祷那人真的是敛君侯。
客栈里突然冲进来一大堆手持刀械,面目狰狞的军汉,客栈掌柜当即便是慌了,颤声说道:“众位军爷来我这,小,小店,有何贵干?”
张显一把揪住掌柜的衣襟,拉倒身前,厉声问道:“今天上午住进你店里的两个年轻男子在那个房间?”
掌柜的面色一白,听着张显恶生生的话,打心底以为是不是自己店里窝藏了什么不得了的歹徒,否则也不会有官兵追到这里来捉人。当即哭丧着脸,说道:“官爷,不关我们的事,小店只是开门迎客,绝不是有意要窝藏歹徒。”说着,一股子尿骚味从他身下传来。
张显面带不耐,厉声说道:“本将军问你,他们住在哪儿?”
那掌柜抖了抖身体,指着躲在一旁的店小二说道:“小李子,你接进来的人,你带将军去。”
店小二看着一脸恶意的掌柜,只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这是将脏水往他身上泼呢?想让他来担这窝藏歹人的罪。这可是杀头的罪,掌柜这招实在是太狠了些。
只是还没等他说话,一个军汉已经一把将他从藏身的桌子底下揪了出来,恶声说道:“带路——”
楼下的喧嚣吵醒了宴敛,望着窗外红色的天空,已是傍晚时分,宴敛摸了摸宴故的额头,依旧烫的厉害,心中的忧虑又是重了一份。将他额头上的湿热的布巾揭下来泡进冷水里,拧干又重新覆在他的额头上。
剧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后只听见门外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将,将军,就是这里。”
宴敛心中一个激灵。
砰地一声,房门被踹开,只看见一个身穿铠甲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看见屋子里满脸警惕的宴敛,忽的跪倒在地,激动的说道:“末将金吾卫左将军张显,叩见君侯。”
张显一跪下,顿时身后跟着的众军士刷刷全部跪倒在地,就连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的店小二也被人一脚踹倒在地。
宴敛神情一松,一下子瘫坐在床上,摆了摆手,道:“将军请起便是。”
“多谢君侯。”张显连忙走到宴敛跟前,躬身说道:“君侯无事便好,君侯遇刺,陛下盛怒,不眠不休一天一夜,整个京城大半的守军都被陛下派遣出来寻找君侯。”
张显一顿,又是说道:“此处距京城不过两个时辰路程,君侯是在此处修整一晚上,还是即刻回京。”
“回京吧!”他只想着快些见到顾之才好。
“是!末将这就去安排。”张显当即说道。
“慢着,烦请将军去找几个大夫来。”宴敛望着床上昏迷的宴故,说道。
“不敢当,君侯不必担心,末将带了太医出来的。”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被配给了各路找人的人马。就是为了防止找到人的时候,宴敛身上有什么损伤。
“这便好。”宴敛无力的说道。
不过一会儿,便有本地县令带着人马前来拜见,宴敛疲惫不堪,哪有那个空闲见他们。张显出面扣下了他们的车马,便挡了回去。
张显的动作很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准备妥当。带着宴敛两人直奔京城而去。
那店小二冲着满脸尴尬和后悔的掌柜冷笑一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踹了一脚客栈的大门,扬长而去。方才那位将军说了,少不得有他的赏,这破客栈,他不稀罕。
且说日后,因着这事,那带路的城门官从小小的不入流小吏做了卫指挥使司正八品知事,一下子便踏入了官僚阶级,他也是能穿紫袍的了。店小二则是得了一笔厚赏,后来就在安华县里新开了一家新客栈,专门和那客栈掌柜打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