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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后的第二场雪下过后,年关便在眼前了。前两年因着守成国公的孝期,国公府除夕夜只是主子们在一起吃顿年夜饭,旁的热闹一概没有。
今年过年,孝期已满,裴敏中和裴沐也各自成亲。饭桌上多了两个新媳妇,倒是比以往三个寡妇带两个小子一个丫头吃饭更像意了。
众人此时都围坐在太夫人所居的正堂,院中有一班小戏在咿咿呀呀地唱着,坐在里头的人一边吃酒,一边透过大开的槅扇看戏。
太夫人坐在正中看戏,罕见地嘴角带着笑。她在裴敏中这一房人面前,一向没什么好脸色,面无表情已是难得,今日这般倒是鲜少见到。
姜夫人看着儿子、儿媳和女儿在跟前,已是十分满足。她本就是个少言寡语的人,更兼之在太夫人面前,便只是面色柔和地笑着吃酒看戏。
从前在这种场合说话最多的韩夫人,此刻却是一言不发,只拿筷子戳着碟子里的一块熏鱼。
“要吃便吃,不想吃就叫丫鬟换个新碟子上来!只顾戳来戳去,平白叫人倒胃口!”太夫人注意到韩夫人的失态,不免斥责道。
韩夫人却懵然不觉,还是裴沐低声唤了几声“母亲”才把她叫醒。
“太夫人恕罪,儿媳此刻有些头疼,失仪了。”韩夫人连忙起身赔罪。
太夫人瞪了她一眼,又瞟了瞟裴敏中,这才说道:“倒没瞧出来你是个心里存不住事的!既然大夫说月份尚浅拿不准,就再等等罢了!”
宣惠看了眼乔模乔样的王妙贞,见她时刻装着个西子捧心的样子,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继续吃裴敏中给她夹过来的蜜炙火腿片。
昨日傍晚,王妙贞好端端地突然直嚷着恶心,把晚饭全都吐了出来,慌得韩夫人赶忙请大夫来瞧。王妙贞的贴身丫鬟说葵水迟了两三日了,叫大夫看是不是喜。
那大夫摸了半天脉,拿不准有,也不敢说没有,只好打个太极,说时日尚浅,等过了元宵再来瞧。
王妙贞却自以为肚子里有了宝货,立马拿腔拿调起来。昨晚三番五次折腾裴沐和值夜的丫鬟,不是渴了饿了,就是恶心想吐,闹得裴沐今日也没精打采的。方才王妙贞又哼唧,若不是韩夫人拦着,只怕就要挨裴沐一记拳头了。
王妙贞此时正看着裴敏中脸部刚硬的线条,挺拔的身姿,心中一阵艳羡。成了亲她才知道裴沐那样的绣花枕头,原是中看不中用的。加之他十三四岁便和丫头鬼混,这几年下来身子被淘渌得虚了不少。
而裴敏中从小习武,据说成亲前屋里都没有侍奉枕席的丫鬟。对比裴沐屋里的一堆莺莺燕燕,王妙贞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两年前王府的年节宴上,若是自家做的那个局成了,该有多好!
此时,裴敏中又舀了勺虾仁豆腐给宣惠。两人相视,宣惠偏头对他甜甜一笑。王妙贞看着两人甜甜蜜蜜的样子,心中有些嫉妒,便夸张地咳嗽了一声。
裴沐放下牙箸,怒道:“你又怎么了?黑天白夜的折腾!等坐实了有孕,你再闹也不迟!”
王妙贞被当众削了面子,眼圈红了,登时就要哭出来。
韩夫人连忙骂裴沐:“要做父亲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莽撞!你媳妇怀孕辛苦,你不知体贴就罢了,怎么还怪罪上了?还不赶紧赔个不是?”
裴沐瞥眼瞪了王妙贞一眼,对韩夫人的话置若罔闻。
王妙贞正要借机煞煞裴沐的火气,就委屈地开口道:“母亲您看他,还瞪我!”
韩夫人刚要再斥责裴沐几句,太夫人慢悠悠地发话:“自来女人谁没有这一遭?要是都这样娇贵,男人也不用出去做大事了!我当年怀沐儿他爹时,国公爷出去打仗,一走就是大半年,等满月了才头回看见儿子!那时候我就是想装模作样也没人看,你就知足吧!”
王妙贞吃了这一顿数落,只好闭嘴,埋头吃饭。
又过了一会儿,太夫人开口道:“初三咱们家宴客,不光老三他们一窝子人来,还有后头住着的族里好些叔伯兄弟妯娌。我看你这几天精神头有些不济,别到时候出了岔子,惹人笑话!”
韩夫人喏喏地应了。宣惠笑道:“既然伯母身体不适,弟妹又不宜操劳,不然这事就交给孙媳来办,太夫人觉得如何?”
太夫人上下打量了宣惠几眼,猜测她知道了多少。宣惠笑道:“太夫人只顾看着我做什么?您莫要担心,我虽然没什么宴客的经验,可一切都有旌云姑姑帮我呢!”
太夫人收回了打量的目光,轻描淡写地说道:“不必劳动公主了。沐儿媳妇比你进门还晚四五个月,都有动静了。你还是好生养着,别叫到头来,九郎手里这份家业尊荣连个承继的人都没有!”
姜夫人听见这话,猛地抬起头。就算她性子素来软和,也听不得这样的诛心之语。“太夫人……这话可不是随意说得的……”
太夫人看也懒得看她一眼,一边盯着外面的戏台,一边说道:“我不过白提醒一句,你要是觉得不顺耳,不听便是。”
裴敏中重重地放下筷子,冷冷地说道:“太夫人记得今日说过的话,日后莫要觉得羞愧!”
太夫人冷哼一声,说道:“老婆子再落魄,也自有亲孙,用不着看你的眼色,求你给我养老送终!你有本事就叫王爷夺了我国公府太夫人的封诰,省得叫你娘母子日日在我这里受委屈!”
裴敏中还要再说什么,宣惠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在耳边掠过一句:“莫要打草惊蛇。”然后她便搀扶起姜夫人,笑道:“世子叫人买了好些烟花爆竹,母亲咱们回去看小子们放放花,也好散散福。”
姜夫人犹豫地看了太夫人一眼,见她铁青着脸色,便轻轻地叹了口气,随着儿子离开了正院。
初一清早国公府开祠堂祭了祖,初二裴敏中陪着宣惠回王府。他见梁瓒情绪不高,便宽慰了他两句,也没怎么喝酒便回来了。
转眼到了初三早上,宣惠一面对镜穿戴,一面问裴敏中:“太夫人那边想必就是今日要发难了,你预备怎么做?”
裴敏中笑道:“他们的伎俩不过就是指责咱们不孝,再装装可怜,把爵位‘让’给咱们,叫咱们大方些,别跟老国公爷的亲孙争家产罢了。”
“你也不必与他们争执什么,”他冷笑道,“酒席后等客人坐定,我的人就会去裴老三家抢人。等人送到跟前,咱们也不必说什么,太夫人自己就会帮咱们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