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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我们没有未来
“乐家花卉园”这日依旧平静地忙碌着，常乐这日依旧带了便当来这里督学。他今天穿了一条浅色合身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白色修身短袖t，头发是最简单的那种短寸，犹如一个在校大学生般洋溢着青春之气，如果一陌生人路过，绝对不会想到这年青人已经年到三十。
岁月并不能带走他良好的身材，每当他蹲下观察土壤的时候，都能从脊背到后、臀之间拉出一条优美的曲线，浑然天真，引人遐想。他面容如玉，脸上时不时浮现浅浅的笑容，特别是向别人请教问题的时候，会因为得到想要的答案而微眯眼睛，细长的眼线在眼尾拉出一条上弯的曲线，带着恍然大悟的懵懂与天真，另答者不自觉地说出更多相关问题答案。当他觉得不妥时，黑长的睫毛会轻轻颤动，会犹如梅雨季节雨中飘荡的蝉翼，脆弱又坚强。偶尔他站立着大声说话时，嘴角时不时上翘的瞬间，听者会不自觉信服，愧疚又迅速重新充满干劲。
完成一半土壤的观测记录，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常乐拍了拍手，“好了，大家先去吃饭，下午继续。”
“＼（＾o＾）／～好咧”有人应和道。
三三两两的应和声响起，大家陆续走出了大棚回自己宿舍吃饭。这帮人都是搞技术的，大家平日里就只埋头搞研究，记录数据，因为兴趣相投又高工资，老板又是这么一个好说话又平易近人的人，工作氛围还是相当和谐的。
常乐走到自己那间办公室，把早上毛小灵做的爱心便当拿出来放微波炉里热了一下，又拎了两盒准备好的月饼慢悠悠出了门往钟师傅房间跑。到了那，看到钟师傅也在热饭，便往桌旁一坐，“钟师傅，明天就是中秋节了，给你们放一天假，下午下班就回去吧。”
钟师傅把盒饭从微波炉里拿出来，转身坐到常乐对面，“我那口子早不在了，儿子也都在国外，还过什么中秋节？”
常乐夹了一块爱心形状的萝卜慢慢塞进嘴里，又把那两盒月饼往前一推，“打个电话给你儿子吧，说不定他们会回来呢？这两盒月饼都是咸的，你应该会喜欢。”
钟师傅推推眼镜，拿起其中一盒月饼凑近了看，灰白的眉毛动了动，“牛肉味？”又看看另一盒，是蛋黄味的，低头从眼镜缝里看常乐一眼，叹道，“我啊――都十几年没吃过月饼了。”
“那吃着吧，提前祝你中秋快乐。”
明天中秋，下午的工作效率也很高，还没到五点工作基本都完成了，跟常乐告别，大家纷纷回家了。常乐和钟师傅告别，也准备回家，心里头还想着过会路过商场的时候，去买家里人爱吃的零食和月饼，现在家里多了3张嘴，量要足。走到外面那片杂草丛生的停车场的时候，看到一辆黑色大路虎静静停在自己那辆别克车旁边，他脑子里还没什么反应，只是走到自己车边时才想到：这里好像没有哪个工作人员是开路虎车的。
这疑惑刚产生的时候，就一米处的那路虎车忽然拉下车窗，驾驶座上一张陌生的脸冒了出来，视线都对上了，常乐也就条件反射地露出一个笑容，心道这可能是某个工作人员的家属来接人找不到人来问情况的吧，便说：“你好，需要我帮忙吗？”
这男人开口说：“您是常乐先生吗？”
常乐心里“咯噔”一下，“常乐”这名字已经很多年没听到了，猛然被叫这名字他反而有些不习惯，随着这种不习惯而来的是一种急速膨胀的恐惧感。
这是谁？！
原本和煦阳光的笑容转瞬即逝，川字眉心让他看起来充满了警惕与戒心，他死死盯着这个司机，一字一顿地开口问道：“你是谁？！”话音刚落，又反应过来似的往车后座看。
从驾驶座的窗户往里看去，是能看到一半的空间，只要里面的人不是刻意躲避，足够常乐这个角度将那人看得清清楚楚。
也就是这一眼，常乐都有种神型俱裂的错觉。
那人的视线如同一柄激光射机枪射出的激光，暗黑而深沉，死死将他虏获在那片天地。那一瞬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回荡：他找来了，他找到你了，他要来破坏你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了。不可抑制的悲伤在心底深处流窜，他为这个声音感到悲哀痛苦。
手脚开始发冷，他有些站不稳，那司机立马下车要来扶他。碰触的瞬间，常乐厌恶地推开那人，一滴冷汗从他前额落下。他扶着自己膝盖，低着头看着脚上那双灰白色运动鞋，这是他和平生的亲子鞋，上次逛街买的，平生有一双小的，和他脚上这双一模一样。
暮然间，他仿佛得到了某种力量。
缓缓抬头，后座的车门已经打开，那人笔直站在他面前不足两米，近得可以看清那人额头上的细纹。依旧是一丝不苟的穿着，黑色西装裤，白色长袖衬衫，扣子扣到最高处，不留一点缝隙。那人表情莫测，看他的眼神幽深晦涩，透着自己读不懂的情绪。那双眼睛在他眼里曾经是最美的星辰，闪耀着最璀璨的辉光，也曾是最迷人的海洋，犹如大海深处那抹深蓝，深沉而伟大，宽容而温柔。
但是现在在他看来，只或许是阴霾鬼雾，魑魅魍魉。
极力克制着心脏那处传来的激烈搏动，他挺直身躯和那人对视，笑道：“啊――好久不见。”
罗京生在厨房忙活了半天，毛小灵过来问他：“平安呢？”
罗京生愣了一下，举着铁勺回头，“他没打电话说加班就是会准时回来吃饭。”
“可是他还没回来啊，这都六点半了啊，我打电话去他还关机了！”毛小灵举着手机不停重播，嘴里抱怨。
“应该是没电了，别急，说不定过会就到家了。明天中秋，今天回家的人比较多，说不定他路上堵住了。”
“可是只要上车就能充电啊，他不会忘记带充电器了吧！”毛小灵边说边往常乐房间跑，十几分钟后跑下来，“没找到充电器啊，他肯定带去了。”
平生和哥哥姐姐在客厅搭积木，闻言回头看着他毛叔，眉眼皱成一团。
路虎车和别克车中间，俩个男人之间进行着本世纪最艰难的对话。
常乐：“乔先生，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乔津天皱眉：“不要这么叫我。”
常乐：“哦，乔津天先生，我可以走了吗？”
乔津天：“你别这样，我刚才已经说了，我是为过去的事情来道歉的。以前的事情都是我错怪你了，我是来补偿你的。”
常乐嗤笑一声，“好，是。我已经听清楚了，我接受你的道歉，我也不需要你的补偿。我现在要走，可以吗？”
乔津天摇头，“你不该是这样的反应，你是生气的，你该发泄出来。”
常乐笑道：“乔津天先生，我隔壁那个王大爷昨晚上厕所吃香蕉把自己摔成了脑震荡呢。”
乔津天：“……”
常乐掉头就要往自己车上走，乔津天立马追过去拉他，“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生气就对我发火，你不要只想着跑，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
被拉扯的手臂滚烫，烫得他一阵激灵，条件反射地甩掉对方的手，常乐回头大吼：“你站住！不要走过来！”
乔津天顿住，深深看着常乐：“你改了名字，是为了不让我找到你吗？我动用了那么多关系，怎么都找不到你，这就是你惩罚我的方式吗？我知道你恼我恨我，过去都是我的错，我以后都会改，我会好好对你，好好补偿你，只要你原谅我，重新给我一个机会。”
常乐狠狠喘了几口粗气，胸中一阵热流淌过，激烈磅礴。
这就是他曾经心心念念的忏悔道歉？多么可笑无力？！
原来这些东西早就不是他想要的了。过去有多么悲惨，歉意与悔悟组织的语言就有多么得苍白。没有经历过死亡的人如何能明白他的痛苦与绝望？黄叶纷飞，青地血印，白色婚纱缠绕着黑色西装，夜夜梦靥入魂，炙烤神魂。那漫天血水，浸润过白色衬衫的血红，是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再想起的颜色。
刚才他刻意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本以为止乎礼是最好的重遇方式，没想到这人偏要打破那片薄棱镜，让一切灰暗阴郁、可怖可耻、已经支离破碎的过去重见天日。本就是溃烂不堪的东西，乔津天倒是把它全部拿出来如数家珍？几年不见，乔津天搞笑的本事见涨啊，直让他不得不笑，不得不笑出声。
“哈哈哈！”他大笑不止，笑毕用手一擦，竟在眼角擦出几滴眼泪，自言自语道：“这真是好笑，哈哈不好意思，我真是控制不住。”也不管对面的乔津天已经黑透了脸。
“你笑也好，哭也好，发泄过后，我们再好好说话。”
“不用了。”常乐摆手，收敛笑容，直视乔津天，“我们现在就好好把话说清楚。”
“乔津天你听着，我――常乐，今天不准备接受你的道歉，今天乃至今后，我都不会接受你的道歉。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也不在意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愿意再回到过去。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准备再和你生活在一起。”顿了顿，常乐嘴角一翘，眼角眉梢带着对未来的笃定与憧憬，“你有未来，我，也有未来，可是，我们之间，没有未来。你――听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