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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瑜,今天上午的事情,你还觉得开心吗?”
楚子沉在回家的路上又问了傅瑾瑜这个问题,而这已经是一天里的第三次。
傅瑾瑜有些迷惑的看了看楚子沉,语气不太确定“还好吧,九哥你想说什么?”
楚子沉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傅瑾瑜的问题,继续问下去“那一个星期后呢?”
“跟朋友当成笑话说?”
“一个月后?”
“偶尔提一提吧。”
“一年后?”
“应该是多半都忘记了。”
“十年后?”
“……除非同学聚会主动提及,不然我不会记住这件事的。”
傅瑾瑜抬头去看楚子沉,这个人正浏览着窗外的风景,只留给她一个表情淡然的侧脸,眼眸漆如点墨,带着寒山冷潭不动如山的一点安静,看不见一点笑意。
“我明白了,九哥。你是想告诉我,我如今争吵的一切都很无谓、很幼稚,十多年后根本就不会记住这些鸡毛蒜皮了,对吗?”
楚子沉转过头,轻叹了一声,带着她不懂的某种韵味“妹妹,我想告诉你的不是这个。我再问你一个问题,现在也过去半个月了,你还记得你当初多生气吗?”
傅瑾瑜一愣。
“……不知道,现在感觉都淡了,请九哥来也就是不想咽下这口气而已。”
话音刚落,傅瑾瑜就看到了楚子沉脸上宛如浮光掠影一般一闪而逝的半分笑意。“可我还记得我妹妹当时多生气。”
傅瑾瑜得知消息后就带着笔记本风卷残云一样回到卧室,用对待阶级敌人的严酷态度摔上大门,随即在电话中大声吵闹,出来的时候连嗓子都是哑的。
“瑾瑜,你要明白,我今天跟你说的一切都不是为了指责你。反击一向都是对实力的权衡和展示,对待一件让你怒发冲冠的事情采取敌对的态度,这不是错的。”
“九哥?”傅瑾瑜被楚子沉的话彻底弄糊涂了“那我是哪里错了?”
如果反击没有错,那有什么事情是错的?
“你最开始的态度错了。”楚子沉郑重严肃的直视着目光迷茫的妹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只是一件随便就能想到解决方法的小事,它值得让你大动肝火吗?”
傅瑾瑜呆呆的看着楚子沉“可是九哥,我付出了感情,感情受损,动怒是必然的啊。”
“现在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你已经没有当初那么生气,你觉得这份感情是厚是薄?你为了一份淡薄的感情,发了不值当的怒,你觉得自己是亏是盈?若是再过一年半载,你想起此事,可能淡然应对?这又是为什么?”
傅瑾瑜喏喏不能言。
楚子沉又叹息一声,把手抚上了妹妹的头顶“瑾瑜,你哥哥对你要求的很少,他只希望你健康快乐。而我则不然,我盼望你能有几分对自己的珍重,有几分宽容的态度,有一点清晰的认知,再有一点过人的眼界。”
“……如果我都有了,那我会怎么样呢?”
“如果以上四者你都具备了,你才是真正健康快乐的。”
对自己珍重才会对自己爱惜、有清晰认知就不会妄自菲薄、态度宽容才能心情放松,眼界过人则不会迷失方向。
而一个人爱惜自己,明确自己的定位,对身旁的一切都有种宽容的心情,还能明白的看清自己未来的路途,这个人自然会健康又快乐。
“我不会变得非常优秀吗?”
“也许会。因为我没有要求你最重要的东西。”
“什么?”
“无往不前的坚毅。”
……
当天晚饭后,傅致远又把楚子沉约到书房里。
这其实是很少见的,因为通常都是傅大总裁自己送上门去拜见楚相,心情荡漾。
谈话并没有一开始就切入正题,傅致远先跟楚子沉说了一会儿闲话,大多数是关于今天的游玩儿,而且还在那个调节温度的“陆吾阵”上打了圈圈。
“‘陆吾’?那不过是小道而已,若是谨之感兴趣,我也可送你一个。”
“这就不必了。”傅致远笑着阻止“只是现代社会不闻怪力乱神,我听瑾瑜说你懂这个,还是觉得有些新鲜。”
楚子沉理解的点点头“我懂。不过这类东西,我知晓得也不是很多——我攻的是斩千军万马,灭一国之势的天衍大道,类似‘陆吾’这种玩意,终归只是小巧。今天也是看妹妹心神不属,拿来哄孩子顽的东西。”
“斩千军万马,灭一国之势……”傅致远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咀嚼几遍,垂下眼睫,遮住了眼中深沉的一抹暗色“只可惜,如今却失了用武之地。”
楚子沉慨然一笑“正是失却用武之地才好。”
傅致远一愣,随即赞同“正是这样。海晏河清、盛世太平,才可宝剑收锋,良弓深藏……璋华如此态度,实在让人折服。”
于是话题就从“陆吾”上轻巧的滑开,又聊了一会儿,才谈到了楚子沉一直以来不遮不掩的态度。
“说起来,璋华如此坦荡泰然,也让我十分欣慰。”
傅致远的这句话,自然是指楚子沉爱屋及乌,甚至对傅瑾瑜也毫不藏私的显露出阵法的事情。
楚子沉微微一笑,自信沉着。
“我如今虽然无所适从,于眼力上却没什么大碍。瑾瑜其人,面相上就正直谨诺,行动中又温和开阔,即使知晓了也没有关系。”
说着,楚子沉含笑的眼眸转过傅致远身上“至于谨之——”
他微妙的顿了顿,那一顿的瞬间不过半秒,然而在心有异念的傅致远耳里,半秒的时间被无限的拉长,几近半个世纪。
“我承谨之恩义在先,又解谨之人品于后,你可当我性命相托!”
诺如霹雳,声如迅雷,势如闪电!
这话与如同流火,当即烫的傅致远一个哆嗦!
以楚子沉的身份,说出的话自然是一诺千金,绝无作假。他说的性命相托,就是真的敢实打实的性命相托。
现代人许诺,通常都是嘴皮子碰碰,极少数和性命扯上关系,即使扯上了,也大多都是“驴你们就让我过马路被车撞死”、“说一句假话让我死全家”之类的意气之言,生死之交已经隐没于书本,消失于史书,不见踪迹许久了。
正因如此,这句郑重其事的诺言,才直击肺腑,让傅致远感到一种无可言说的震撼。
楚相你别这样啊……傅致远心头刹那间滑过这样的念头——我如今红鸢星动可还没了结呢,你说的这么深刻,真是想让我溺死在里头啊。
他叹着气迎上那对灼灼的点墨眼睛,只觉得看着这人眼中的笑意,就算是溺死也心甘情愿了。
“承你一诺,我必终身不负。”
虽然回答的十分流畅,可是……
#暗恋对象把我当生死兄弟#
这还是太苦逼了吧?!
“璋华,今天瑾瑜拍的那个视频给我看了。虽然只有十几秒,不过扮演的实在很传神。”
“你过誉了。”楚子沉道:“谨之这话,似有未尽之意。”
“是。”傅致远点了点头“虽说我不介意供养楚相一辈子,但楚相当真没有考虑过日后的生活?比如说,如同时下的主流观念一样——从事一份工作?”
他取出了抽屉里的照相机“像是和今天的角色扮演性质很类似的,演员?”
傅致远这话其实是有点诱.拐意味的。
他思考了一段时间,还是决定如果可能就让楚子沉去娱乐圈看看,倒不完全是因为那份视频,也算是他本身考虑的结果之一。
在他看来,楚子沉虽然又忍又狠,但终究还是千年前的老古董。这千年来人心多变,像是他这样来自一个信义至重时代的古人太容易吃亏。
倒不如先让他去最乱的圈子看看,心里有个提防,然后再谈在现代深深扎根的事情。
更何况,他记得春秋战国时代的时候是没有“戏子”这个说法的,这样的话完全可以避免楚子沉拎出“旧时这是贱籍职业”的说法,把演员托为一个新兴职业,也未尝不可。
楚子沉并没有一口应下,他的语气略有犹疑“诸如匠医乐工之流?”
傅致远“……”
他的确没想到,春秋战国时期虽然没有戏子,可是还是有匠医乐工的。
傅致远深吸一口气,换了一个十分严肃的腔调。
“璋华,你如果要问,我只能说,这的确如同匠医乐工之流。但是我希望你能接受——不是接受演员这个职业,而是接受这个世界。”
“这不仅仅是你一直以来旧有观念和现代观念的碰撞,更是你本身对于这个世界的排斥。”
“既然无法离开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那我作为朋友请求你,希望你不要把自己封闭在过去里。”
傅致远的话直戳问题的最深处,那个关于职业的建议反倒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血淋淋的拨开了楚子沉隐蔽的很好的外壳,赤.裸裸的告诉楚子沉:你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你不能再逃避。
你必须适应这个世界。
如果是庸人,一定会很委屈:我为什么一定要适应这个世界?它处处都不吻合我的观念,我在这里活得窝囊憋屈、捉襟见肘。穿越时空难道还是我的过错吗?
然而楚子沉和傅致远都不是。
你必须适应这个世界,哪怕它粗暴而无道理。
不为什么,因为你活在这个世界,你正在这个世界里,你的力量绵薄而弱小,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面对绝对的力量,纵使心有不甘,也唯有屈服。
不过——
“谨之,其实我今日已经想通了。演员一事暂且搁置吧,我已经拟定未来之事,还要你最后帮忙把关敲实。”
“哈?”
傅致远呆若木鸡。
他今天上午反复推敲这次的谈话,怕说得太重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又怕说得太轻根本敲不开楚子沉身上的玻璃罩子。
然而现在,楚相告诉他他已经想开了?
……一番苦心俱化东流水。还不等傅致远喟叹一番,楚子沉就轻描淡写的给他补了个刀。
“我今天看了瑾瑜她们的课本,着实不错。论起来我如今身体只有十七,未及弱冠,不知能否做一名高中生呢?”
……高中生?
……楚相你醒醒!
……别先的不说,你造吗,三大主科是有英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