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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书院山门前熙熙攘攘,长令两人赶到之时前面围满了人,四周尽是行李,摆放在地上,有些凌乱,人群中显而易见的还有两匹高头大马,一棕一白,棕色的那匹抬着头正面向她这边,眼睛炯炯有神,毛色柔顺,白色那匹非纯白,身形较之前者略小一些,侧身俯头,被人群遮掩了大半。
“马文才,你擅自插队,欺辱同窗,还不知悔改,你可知礼义?!”一道耳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纪长令个子小,看不清前面情况,回头看许进升时他已经与旁人说起话来。
“请问兄台,这方才发生了何事?怎么里面……”
许进升问了情况,那位书生也是健谈,为人看起来也宽厚,说话风格较为幽默,把之前情形一一说来。
所有书生在南山书院报道之时,都需要挨个交清束脩并在登册先生那儿签下名字,方才众人排成一条长龙,井然有序地入院之时,突然有两人驰马奔到前面,众人连忙避让,场面一片混乱。
来者是贸阝城马太守之子马文才,下马便直接在那册子上签下大名,并扬言,其后排队的学子只需签字,束脩由他一并付了。
那书生模仿着马文才的语气,纪长令听着也不由得乐了,想起之前的事,便想着,方才情形,应该是比这人演的还要嚣张些吧。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只听见一道嚣张的声音:“本少敬你祝家也算名门世族,最是讲规矩,可这天下的规矩可不是由你祝家一家说了算,如此,我便要请问这位夫子,我方才是犯了这书院的院规,还是我朝律令?”
“马文才,你休要混淆我方才所言,你方才举止,于礼于义都是不对的!”
后面的纪长令看不到前面的情况,一身素衣站在风中,再次听到这个声音方才想起这声音为何耳熟了,嘴角微挑。
许进升看了她一眼,瞧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突然失笑不语。
她见得他笑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也没发现笑点在哪儿。
之后,那登册先生出言:“祝公子,马公子方才行为确实有些不妥,然而这是南山书院山门前,亦不可大声喧哗。马公子为余下同窗付束脩,尽同窗之谊,祝公子应该是误会了他的一番好心,此事就此作罢吧。”
“是啊,祝公子,我们这儿还要继续报道呢。”一旁围观的书生也纷纷说。
不只这南山书院的先生袒护马文才,就连旁边的同窗也大多让祝英台别再计较了,她面有不愤,身旁的书童银心脱口而出:“我家公子为你们打抱不平,你们怎么还护着那人!”
其他人未语,牵着马的梓潼嗤笑了一下。
“祝英台。”马文才牵过棕马走过,冲她露出状似无奈的笑,“本少一片好心被你误会,你若知悔改,本少便不予计较。”
青衣消瘦的少年看着眼前欠扁的笑脸,撇过头,袖下双手紧握成拳。
“哦,对了,本少礼义就是这样,不用你来教。”黑色劲装的身影牵着马很快走进书院,远去,风中留下这句话。
紧跟着的梓潼觉得这方才自家少爷最后说的话不像往日作风,追上去斗胆问了一句:“少爷可是生气了?”
马文才停了一下,眼睛看着他,似笑非笑。
梓潼被这眼神看得后背直冒冷汗,却见少爷突然翻身上马,提了缰绳,慢悠悠地骑着马走。
“祝英台那人,容易被激怒,喜怒溢于言表,脑子简单愚笨。倒是他身旁那人……”
“少爷,你是说那傻瓜书童?”梓潼牵着自己毛色不纯的小白马屁颠跟上。
俊马上的黑装少年摇了摇头,嫌弃地看他一眼:“你也傻了,别跟着我了。”
小书童低着头努力回想,那祝公子身旁,似乎还站着一位青衣白衫的男子?
好戏散场,山门前也恢复秩序,纪长令排在许进升后面,许进升签下名刚准备迈步袖子却被一双小手拉住了。
身后的素衣少年红着脸手足无措:“许兄,我先前手伤了。”
许进升看着这般莫名萌状,也把她当成自家弟弟看待,待纪长令给先生验过文牒后,便在先生默许下替她签下了名字。
纪长令注视了一会儿许进升写下的三个字,许进升调侃:“怎么不愿意走了?”
她抬头笑:“是许兄的字太好看了。”
许进升想着她刚才看着他写的字呆呆的样子,内心莫名有几分触动。
“纪公子手伤,可去竹青院寻白草姑娘看看。”
“多谢先生,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用点力比较疼。”因为手上的茧子,她从刚才就有心将手遮掩一二,怕人起疑便多说了两句。
纪长令与许进升在书院里逛了半日,才聚集到书院最大的空地上,高台石阶上便是祠堂,里面供奉祭拜者着文昌帝君,魁斗帝君,还有孔子等塑像,从外面看起来,这祠堂门墙连绵着四周屋舍,站在下面仰视颇有宏伟之感,让人生敬。而他们脚下的这块空地估计也是这书院最宽阔的一处了,毕竟这不平的山上想要开辟出这么大面积的平地也不容易。
“纪弟,你住在何处?”
刚刚点过名,便有人下发纸条和钥匙,纸条上记录着书生的名字和住所,还附有一首诗。纪长令刚想回答,一道声音突然从上方传来。
“山长,后生贸阝城马文才,家父为城中太守,我马文才自小不肯受半点委屈,方才听闻两人合宿,房中狭小,在此希望山长能为我开个个例。”
这话听着恭敬,可瞧台上站得笔直,表情肆意的黑装少年,他方才踏着脚下靴子上台,公然“求”独宿,语气本是不恭不敬,却让人觉得好大的口气和胆子。
“马文才,你给我下去!”山长果然动怒,稀疏的白胡子在说话间抖动。
马文才颌首,默了小会儿,就在大家暗自揣测他是会继续出言不逊还是放弃的时候,他倒退台下,抬手行了个礼:“请山长恕文才无礼,我一直听家父说,会稽南山书院陈山长为人谦逊,颇有一番气度,本想以山长的胸襟气度,必然会答应我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不知我方才是做错了什么?”
虽是问句,却像是陈述句,他方才无错。
山长压住情绪,端得稳重,摸摸胡子:“马文才,两人合宿,是院中规矩,所有人一律不得换寝。你公然求破例,老夫看在你态度诚恳的份上便放你一回,众位同学日后凡有违反院规者必按院规处理。”
台下的纪长令捏着纸条和钥匙愣了,木呆呆地站着,脑袋里只剩下了两人合宿……合…宿!不得换寝!
“纪弟,你怎么了?”许进升问。
纪长令两眼涣散地转头,语气无力:“你说这书院有这么穷吗?对了,那个马什么才的怎么不私下去跟山长说说啊……”要不她去试试走后门?两人挤着住倒是没什么,以前还住大通铺,不过她终究是个女的啊,从进来到现在她就没看见一个母的啊,内心都快急哭了都。
等等……
“他那种人,应该是不屑吧。”许进升看着那个黑装背影说,然后转头边说,“纪弟你还没告诉我你住哪儿呢?”
身旁已经不见纪长令的人影。
“没想到纪公子竟是同窗,早知当初便约你同行了。”梁山伯微笑。
“之前因为与两位初识,又遭了难,所以我未说实话,也多谢两位兄台不计较。”
许进升也看见了长令在与人说话,也走了过来:“在下许进升,这是……”
纪长令连忙介绍,完后便问:“两位住哪儿?”
话是问着两人,她却是看着祝英台。
“竹园落水,祝弟与我有缘,亦是此处。”回答的是梁山伯,他摊开手中纸条,上面记着一首诗。
叶自飘零溪成径,窗含绿幽功名清。两耳不闻窗外事,平生难得万事明。
纪长令还是看着祝英台,祝英台面容小巧,露出笑,也拿着纸条给她看,她看着纸上的‘竹园落水’,有些失神的说:“两位感情深厚,住于一屋甚好。”
她在‘一屋’上落了重音,却见祝英台还是一脸欣喜,神色未变。
直至梁山伯与祝英台走开她也没有回神,许进升突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吓得差点跳了起来,连忙拍开那只手,做完这个举动又感到抱歉:“对不起,我不太喜欢别人碰我,并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没事,你方才好像有些失落。”
纪长令恢复了正常的神色,把手中纸条展开在许进升面前:“许兄住在何处?”
许进升也把纸条展开与她对与一处,她的是“楠园枯木”,他的却是“楠园逢春”。
“枯木逢春,你我名册并列,这房间又是怎么安排的呢?”
看着许进升琢磨,她看着纸条不语。
两人合宿小心点也没什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