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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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坝既下,谢艾接着迅速南下,疾驰至定军山时,因为北上的成军还未到达汉中地界,而陈安将所有兵力都用在了前线抵御秦军,后方根本没有安排什么军队把守,故而谢艾轻而易举又占据了制高点定军山,随即一鼓作气直奔南郑城。

    陈安刚刚渡过褒河,得到姜冲儿急报后,不由大惊失色,继而忧虑到后方空虚的严重性。他命令大将石容带兵五千,速往留坝去支援姜冲儿,并再三嘱咐,如若姜冲儿兵败,便与其合兵抢驻定军山。陈安自己亲率主力,要去往留坝以南五十里处的马道镇布防。谋主赵募已经意识到问题迫在眉睫,苦劝陈安此时应立即改变策略,必须要马上回师南郑,保住根本,万一姜、石都失败,也不至于进退失据。陈安左思右想,最终拒绝了赵募的建议,当下率领全部一万人马,直奔马道镇,只想在留坝附近阻击住秦军的步伐。

    但如此一来,就耽误了很多的宝贵时间。等陈安南返至刚离开平木,姜冲儿兵败身死、留坝失守的坏消息传来。陈安几乎惊得摔下马来,一方面痛惜姜冲儿,一方面他也晓得,留坝陷落,便代表着空虚的后方就此一览无余的展现在敌人面前。他只好改变计划,下令立即赶回南郑,急火燎烧地刚到了勉县,更大的噩耗又传来,大本营南郑城竟也落入秦军之手了!

    陈安急怒攻心,忙令亲兵传召石容速回,与自己会合,要趁着秦军夺城未久,用强攻再复抢回。但随即探子来报,定军山上,不知怎地也有了大股秦军把守,并将石容死死阻拦和包围在山北,石容损兵折将却不得逾越半步。

    桩桩件件不利消息使人极为烦忧。得报后,陈安部下军心愈发动荡,时时有逃亡者,俄而竟有传言纷纷,有说秦军兵发五万,又说是八万,最后传的有鼻子有眼,说那夜姜冲儿战败时,对面火光明亮几百里,所以秦军总数怕不下三十万。陈安军基层兵卒俱都惶惑,渐至群情汹汹,俄而汉中郡大震,四处风声鹤唳相似,陈安甚至不得已一日数次迁移主帐,夜间睡觉也衣不解甲,以保安全。

    见局势突然崩坏,事不可为,赵募劝谏陈安有得有失当断则断,干脆放弃当前所有,带着还剩下的七千人马,迅速离开此地,从乱局中抽身,往成都逃去,投身于李雄麾下,留待将来再做计较。陈安此时方寸已乱,又因为心中本来轻视谢艾,但当前还没有和谢艾正经地交过手,便已连续在其手中吃了大亏,导致很是愤懑恚怒,不甘心毫无反击便就掉头逃走。陈安思来想去,再次拒绝了赵募的建议,打算强行收复南郑,不愿做缩头乌龟,要与谢艾正面死战。赵募面如死灰,连连点头称是,继而借故告退,待回到自己帐中,立即略略收拾了细软等随身包袱,趁人不备溜之大吉。

    军师的不告而别,愈发使军心摇动。到了此时,陈安也颇有日暮西山穷途末路的惶惧之感。在强打精神后,陈安率军亲去救援石容,但秦军既然早已占据了定军山有利地形,自然将主动权握在手中,陈安被牢牢挡住,不得前进,徒然耗损了兵卒粮秣好几天,又闻身后南郑城又有秦军杀气腾腾而来夹攻他,不得已只好仓皇撤走,引着不足五千败军,往南朝着巴西郡汉昌城方向,打算投奔成国巴西太守李凤而去。

    谢艾使杨坚头率三千精骑疾追。不足百里便追上,陈安愤恨,数次回身与杨坚头交锋,麾下兵卒连伤亡带溃散,急剧减少,竟似有鸟兽散之感。

    适逢天色近暮,大雨滂沱,道路泥泞,马失前蹄。陈安无奈舍弃坐骑,徒步奔逃。但身后的杨坚头也下马紧追,仍旧如蛆附骨,摆脱不得。陈安忿怒,再次返身迎击,与杨坚头交手。但杨坚头步战更优于骑战,陈安心中焦躁,又因风寒未愈,四肢无力,便有些招架不住,被杨坚头砍伤左臂,随即在左右亲兵拼死掩护下掉头逃脱。

    秦军士兵大举包围,四处搜索,一时不知其所在。后有陈安部下小兵,贪图悬赏,向杨坚头告发陈安藏身之所,大雨方停之时,在某处狭小隐蔽的洞穴中,终于将陈安抓获。

    “陈安!今日之事,还有何话可说么?”

    杨坚头骑在雄健大马上,居高临下的望着,目光满是胜利者的倨傲和得意。对于自己能够生擒陈安,杨坚头兴奋无比。陈安武力超强,杨坚头始终视他为最强劲的对手之一,决心要和他比个输赢,眼下宿敌终于栽在他手上,那种一朝扬眉吐气的感觉,实在是油然而生。

    陈安被如狼似虎的秦兵死死地绑缚住。方才在洞内他曾竭力抵抗,结果被外面人的长矛又捅伤了好几处,眼下浑身是血,披头散发,一张脸也变得蜡黄。但唯有两只眼睛,仍旧精光闪烁,充满着不甘的忿怒。

    “乱世之中,英雄豪杰应运而起。我陈安,自忖论武力、论本领,都不在汝主高岳之下,只是缺少了几分运气罢了。今天落在你杨坚头的手中,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你素来自负勇武,眼下敢不敢再和我交一次手,我赢了,便放我离去,我输了,死在你这等高手刀下,我也算马革裹尸,无怨无悔。”

    陈安扬起憔悴的脸,尽力挺直身子,带着轻视,斜睨杨坚头。周遭秦兵大声叱骂他死到临头还敢花言巧语,上来便扇他耳光,陈安嘴角被打出血来,却根本不躲不避,却兀自死死盯着杨坚头,还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可是怕了我?”

    杨坚头蛮性涌上来,当即便喝令士卒放开陈安,自己跳下马来,傲然道:“从前你势力强盛的时候,我杨坚头都从来没有怵过你,难道到了今天,你已然成了我阶下之囚,我反倒怕起你来?要斗,我就来奉陪,好让你彻底心服口服!”

    说着,不顾亲兵们的阻谏,令人扔给陈安一把刀。陈安接刀在手,默然片刻,目光闪动的望着杨坚头,徐徐道:“其实说来,你的身手,还有对武道执着的心,都让我很是佩服。可惜造化弄人,你我二人成了不死不休的敌手。而今我穷途末路,终于走到了这般地步,但心中无论如何也不服气。只不过世间事,总归是成王败寇,将来我陈安之名,恐怕除了你,也再没有几人能够记得!”

    他说着话,突然将刀蓦地横在了自己脖颈之间:“我定然会被你捆缚着,生生押解去襄武,然后受尽各种责打毁骂后,最终屈辱的被杀掉。我也曾是堂堂上将,一方诸侯,便是死,也不能受到那样的侮辱!”

    周遭的秦兵们,不由都骇了一跳,下意识纷纷抄起武器,上前一步将他围在中间,无比警惕地盯着他。

    杨坚头也吃了一惊,正要说些什么,却听陈安又用一种极其恳切的声调说道:“其实我仍有老母在世,曾经为了隐蔽,我将她安置在了扶风郡上湾村。现在告诉了你,你可以去将我的老母捕杀,正好与我同聚地下;若是心存怜悯,便向高岳请求,罪不及家属,拜托此后略为看觑,别让她活活饿死就行!”

    杨坚头不知说什么好,却对陈安的孝心产生了些共鸣。半晌才微微颔首,咬着牙道:“好!我定然不会让你的老母衣食无着便是。”

    陈安目光闪动,也将头点点,末了洒脱一笑道:“承蒙足下厚情。陈某无以为报,只有将大好头颅送你,且持去向高岳换取赏酬罢!”

    说着,他横在脖颈间的刀,无比决绝的一刎,颈血狂飙向天时,陈安无力地栽仆在地,溅起了纷乱的泥浆。

    一瞬间,杨坚头竟然觉得有些失落茫然。

    陈安既死,残部立时溃散,石容单身逃走,杨伯支也行踪不明。秦军声势大振,汉中、魏兴两郡随即传檄而定。自决意出兵,到击败陈安军,再到攻占南郑城,连头带尾不过十五日。谢艾用这般神奇的战功摆在大家面前,何成等原先本不服气、又很怀疑的征南行营诸将,无话可说,叹服不已,将原先种种反对的心思收起,开始自觉做到奉令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