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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延龄跟孙广劭商议了一下,然后道:“这样吧,羚儿,让那个小友直接获胜是不可能的,有一个办法,我们尽量让他输的很体面,好像是他赢了似的。”
左羚翻翻白眼:“你们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啊。”
翁延龄急忙道:“是这样,我们可以在评语上对他的作品说尽好话,这对他以后也是大有好处。”
“哼哼,这还不是骗我?况且能够挑战那个什么唐伯虎,就已经够有体面的了,就是输也没什么,这道理当我不知道啊。可是我要的不是这种体面,而是要让他赢。”左羚开始强硬要求。
孙广劭急了:“小祖宗,这个真的做不到啊,这样吧,听说这位小友跟人设了一个很大的赌局,他输的银子,我跟翁兄分摊了。翁兄,你看这样可好?”
翁延龄眼皮跳了一下,甚是肉痛,两人分摊,一人就是两万两,这也不是小数目,不过这也好过让他们自砸招牌。
“行,他输的银子咱们两人分摊。不过,羚儿,这个况且这么小,就跟人大赌,人品靠得住住吗,你可不要自误终身啊。”翁延龄咬牙答应了。
“就是,你娘的老路可千万不能再走,前车之鉴啊。”孙广劭的担心的确是发自内心。
不知怎么的,这两位老先生一见到左羚,居然在心里唤起一份使命感:一定要保护左羚周全,一定要让左羚幸福。当年他们没能保护左羚的母亲,现在就在左羚身上补上吧。
“喂,喂,你们还是在评判的事上动动脑筋,银子的事不用你们管。再者说了,这跟我的终身有神马关系。他还不知道呢,这都是我自作主张,他要是知道,肯定得埋怨我多管闲事。”左羚急忙道。
“他没求你,你干嘛这么帮他,又说跟你终身无关?他若不是你的心上人,你真是多管闲事了。”翁延龄有些不高兴。
“因为他救过我的命。”
左羚不想向二老袒露自己的真正心意,否则,这两人不知又要说上几天几夜,不外就是让她记住她母亲的教训,千万不能再遇人不淑云云。
“救过你的命?说来听听。”
这二人还有些不信,左文祥虽然不济,也不至于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怎么还让她有生命危险?再者说了,况且那小子,才屁大点年纪,居然就玩上英雄救美的套路了,这心机也太深了吧?
要说哪个行当里骗子最多,非古董、书画家莫属,这个行当里麇积了国内最多的骗子,还都是最高明的骗子。
想要骗倒那些手握重金的大佬,不但要制假手段出类拔萃,而且还要懂心理学,懂得熟练使用各种障眼法,什么声东击西、瞒天过海,各种兵法都得用上,其综合素质之高令人瞠目。
翁延龄、孙广劭在这个行当里做了一辈子,几乎是天天跟这些高级骗子过招,识破了一个又一个假货,一个又一个骗局,可谓阅人无数,这个“人”还都是指的骗子。况且的这点小花招,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正因如此,他们对骗局也就格外敏感,听说况且救过左羚的命,登时警觉起来。
虽说况且年纪不大,可是骗子行当里也是不以年龄论英雄的,十年前,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在一条街道上,就用一件纸壳做的假司母戊鼎骗过了当朝一位喜欢收藏古董的大学士,这位大学士还在家里摆放了半年,都没发觉是假货,直到有一天,此公忽然心血来潮,想要用司母戊鼎煮一锅肉以飨嘉宾,结果煮着煮着,大周九鼎之一的司母戊鼎居然漏水了,然后垮塌了,这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
这位大学士过后悲叹哀嚎,不是心疼被骗的重金,而是哀叹自己心灵遭受了重创,自此以后他不再相信人世间还有纯真童心这一说了。世风日下,连十二岁的孩子都成骗子了,而且是重量级的!
不行,这事一定得重视,防火防盗防况且,以后坚决不能让这小子靠近左羚半步。
两人交流一个眼神,瞬间就达成了共识。
虽说况且有才子之名,可是才子堆里也不是没有骗子啊,最怕的就是有文化的骗子,他们不出则已,一出就是高手。当年左文祥不就是骗走了左羚母亲的芳心嘛,在当时追求左羚母亲的那些人中,左文祥剑走偏锋,一举获胜。
这事不至于也有轮回一说吧,二老疑神疑鬼,唯恐发生在左羚母亲身上的悲剧在左羚身上重演。
他们此来并非单纯为了当什么裁判,而是因为这次比画的声势过于浩大,比赛的这两张画也就有了不菲的市场价值,他们是想用高价把这两幅作品收入囊中。若只是单纯的一场比试,根本请不动他们两人来当裁判,派个得力的徒弟到场就算给面子了。
他们两人答应周鼎成亲自出马,裁判这场比赛,还真出乎周鼎成的预料,各种才子大赛多了去了,最近只十年,就没听说过他们亲自出场。
左羚这里准备着,唐伯虎那边也没闲着。
知道这次裁判组的主要成员后,唐伯虎的那些铁杆粉丝也开始动用各自的力量四下活动。
这本来是没有必要的事,大家都认为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赛,可是,风向慢慢的转了,越来越多的人心里不踏实,尤其考虑到周鼎成是主裁判之一,这结果还真的不大好说了。
按理说周鼎成应该避嫌,不加入裁判组,然而他的地位摆在那儿,没人敢把他排除在外。
当然,周鼎成也不傻,他先是邀请翁延龄、孙广劭二老,然后又请了沈周的族叔沈伯勇,这样一来比赛裁判组的规格立马就上去了,也显示出了一定的公正性。
必须介绍一下沈伯勇,他不是画家,连书法家都称不上,不是他一点不会,而是吴中这地方才子太多,擅长书画的比比皆是,在街上随便扔块砖头就能砸着几个,一般的人还真不敢称自己擅长书画。
沈家是书画大族,这一点在吴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其祖先乃是成祖朱棣的书画老师。虽说这位祖先的书画地位还比不上后来的唐伯虎、文征明,乃至后来的董其昌、倪元璐、王铎这些人,可是一代帝师的光环比后世的才子的含金量还要高出几分,这没办法,才子众多,而帝师的数量可是极为有限。
沈家也就因此成为吴中文化大族,沈伯勇是帝师嫡系长房的子孙,正宗得不能再正宗了,沈周跟他比起来,只能算旁支了。沈伯勇从小在古书画的熏染下长大,家中藏品丰富,名家作品司空见惯,虽然书画水平不是特别高,但鉴赏水平却是海内公认的。
除了翁延龄、孙广劭、沈伯勇和周鼎成四位主裁判,苏州知府韦皋得知消息后,自告奋勇来担当裁判监事长一职。
“勇叔,这次可全靠您老人家了。”苏庆东一早就来到沈家,也是如左羚那般磨叽沈伯勇做统战工作。
“小东子,不是我说你,你这是多此一举,你以为随便跳出一个人来,就能把伯虎比下去吗?”沈伯勇倒是一点没放在心上,他也认为此次去裁判纯属走过场,只是请他的人面子太大,他没法拒绝。
另外,这次比赛轰动了整个吴中,能进入裁判组,这也是莫大的荣耀。
“勇叔,那小子也是才子啊。”苏庆东急道。
“咱们吴中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才子,一抓一大把。”沈伯勇不是才子,所以对才子的头衔很是反感,除非唐伯虎、文征明这样的真才子,方能让他服气。
“可是,勇叔,他现在风头出尽了,都是那首诗闹的,不光是吴中,整个江南都知道他的名头了。”苏庆东心里的确不踏实。
“我知道。诗归诗,画归画,两码事,伯虎的长项是绘画。”沈伯勇颔首道。
况且凭一首诗一夜成名,在江南文林已是人所共知,沈伯勇承认这首诗的确是堪称杰作,怎么夸奖都不为过,但一个人也不能以一首诗定终身吧。况且毕竟底子还薄,即便一时名气大噪,也只是风头人物,等这阵风过去,吴中还是那些老牌才子的天下。
“听说况且最近在画上有了很大的突破。”苏庆东四面八方打探消息,早已心乱如麻。
他心里可是急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况且真要是赢了,他就要输一万两银子,上哪儿去弄啊。
“你以为绘画是吹气球吗,说突破就突破?他才多大,底儿还没打扎实呢,谈什么突破。”沈伯勇不屑道。
“勇叔,周前辈跟那小子是穿一条裤子的,他也是裁判……”苏庆东又提出他最担心的一点,就是怕周鼎成从中作祟,拉动几个人直接判况且赢了,真要是这样,谁也没辙,毕竟话语权掌握在几个权威专家手中,说你赢你就是赢了,判你输,你也只好认输,不服都没地方喊冤去。
“你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周大人不会做这种事。再者说了,周大人一向跟伯虎不也是关系密切吗?”
沈伯勇不信周鼎成会假公济私,他是皇室的鉴定师,起码的职业操守应该是有的。
“万一他头脑发昏,真的这样做了怎么办?”苏庆东的问话预设了前提。
“如果真要这样,我当然拼死反对,绝不屈服强权。”沈伯勇傲然道,一副铁骨铮铮的架势。
苏庆东放心了,他要的就是这句话,他需要有一个人在关键时刻能够防止周鼎成作弊。他是小人,他眼中的世界里自然遍地都是小人,根本不承认世上还有道德君子这号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