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七章

泽夕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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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零七>

    近晌午,济兰带着富察沁才从外面回来,还未及佟玖与她说上些什么,就听门上来通传道,东河河道总督高斌来了。

    “高斌?算不上熟识。”佟玖不解,问济兰道“他来做什么?”

    “八成是找我的,想来应该是为的银子。”济兰对佟玖道“你且去迎一迎,客气些。”

    知道河道总督是朝廷的二品大员是重臣,富察沁赶紧吩咐小厮们焚香洒水扫院,佟玖亲自到门上相迎,济兰在正堂恭候,显得很是隆重。

    高斌是个已近古稀之年的老叟了,穿了身中规中矩的常服灰马褂,花白的须髯,身后带了几个随从,颤颤巍巍的入门来。

    “草民韩鹿祈,拜见高大学士。”佟玖见面便要行跪拜的大礼,告罪道“不知老大人驾临,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

    “诶,韩大人太客气啦。”高斌适时的伸手一搀后,朝佟玖回礼的拱了拱手,笑着抚须上下的打量了番佟玖,道“老夫此来是访名医的。”说着向里张望了下,问道“不知,尊夫人可在府上吗?”

    “拙荆闻听大人驾至,已在堂内侍茶恭候。”佟玖引着高斌往里面正堂走着“大人您里边请吧。”

    “二姑娘,年前京中一别这数日,家里的生意还都好吧?”进了正堂看到济兰立在门口,高斌熟络的与她打着招呼。

    “托世伯的洪福,都还过得去。”济兰朝他福了福身,过礼后寒暄的让着他往堂上的上座坐,道“这次本是途经济宁稍作休整,来得仓促。想着世伯公务繁忙,不敢到府上去叨扰。”说着又引荐身旁的佟玖道“这是我的夫婿。”

    “见过了见过了。”高斌伸手让着她们落座,接过茶盏,赞赏的道“昔日只知韩探花少年及第,诗文风流。今日又闻他施药义渡。”说着点头道“恕老夫直言,不是这样心系天下的英年才俊,如何能配得上我世侄女的才情?”

    “本是我高攀了她。”济兰也跟着笑道“她哪是什么心系天下,就是年轻爱凑热闹,每每到了哪,就爱出这些个风头。我劝不住她,只能由着她浑闹去了。”

    “这样的义举就该让他去做嘛。”高斌看着二人,感叹道“还是你们年轻好啊,像老夫这个年纪,就算是一心想报效朝廷,也是有心无力了。最近时常寝食不安,听闻有名医驾至济宁,这不,老夫便来了。”

    “世伯总是这样风趣。”济兰说着朝身后的富察沁扬了扬手。富察沁心领神会的取了药箱和诊脉袋出来,到高斌手边的几上一一摆好。

    济兰用清水洁了手后,在高斌对面落座,请了高斌的左手出来,在他手腕上蒙了帕子,轻轻叩上脉门。凝神摸了会后,抬眼看了看高斌的气色,问道“世伯近来饭量如何?”

    高斌摇摇头,道“用不了多少,进什么都不香。”

    济兰点点头,又请了他另一只手的脉,询问了些其他症状后,道“只是有些心火,脾胃上虚了些,稍作些调理,不打紧。”

    说着富察沁取来笔墨,济兰写了方子,写好后让小厮拿了到前边去抓药,方悠悠的道“世伯的心病,还需心药医。”

    “既然二姑娘提了,老夫也就不绕弯子了。”高斌叹气道“眼看着汛期将至,老夫这次来呢,为的就是筹措修桥的银子。现今这济宁的大小商贾都看着咱们养正堂呢,所以这笔捐......可不好再拖了。”

    “不瞒世伯,今年的买卖的确是不甚景气。”济兰为难的笑了笑,道“去年陛下南巡,我们养正堂孝敬了三十多万两出去,这是应当的。可今岁这才开春,在济宁州给各个衙门的捐就已捐出了十几万两。如今,世伯您又要修桥......我们养正堂就是个药铺。”

    听济兰出言推辞,高斌放下手中的茶碗,语重心长的道“二姑娘说的这些诸多的困难,老夫都清楚。按说这捐啊,捐与不捐,捐多捐少,原本就是商贾们自发的义举。老夫也全然没有威胁强迫的意思。”

    “这是自然的。”济兰起身,亲自为高斌蓄着茶水道“于公于私,世伯都能体恤我们药商的难处。我们是正正经经的商人,赚的都是血汗钱。”

    “说到体恤,还是要互相体恤。抛开这天下黎民苍生的大义不说。”高斌温和的道“单单只说眼前的,咱们都是皇亲,是国戚。养正堂呢又是官商中的砥柱扛鼎,咱们得为万岁爷分忧啊,这才不辜负圣上多年对养正堂的皇恩浩荡嘛。”

    济兰又犹豫的沉吟了下,道“既然世伯您亲自来了,只说这次修桥要我们捐多少吧。纵是再难,我也想办法尽量给世伯凑上。”

    “这次修桥,预计要四十万两。按往年的惯例,养正堂出一半,余下的另一半,老夫再去其他商贾处筹措。”高斌道。

    “高大人,若是我们捐了这二十万两,上游的那座桥当真会修葺一新吗?”听说又要捐二十万,一旁观望了有一会儿的佟玖拱了拱手。

    有几丝不快的问道“若说是捐银子修桥,去年我们也捐了,为何那桥依旧破败飘摇?”

    高斌抚须而笑,道“韩大人怕是有所不知,这运河上的衙门众多。尤其是在这济宁,什么运河道署、运河同知署、管河州判署、泉河通判署等等,大大小小号称‘七十二衙门'。各府过各府的日子,谁收的捐就用在谁那,去年找养正堂交捐的,那绝对不是老夫。”

    “我们花银子交捐,是交给朝廷的,是为了实实在在的造福济宁的老百姓。”听他这样说,佟玖不爱听了,道“不是为了孝敬哪个衙门的哪位大人的。高大学士您贵为河道总督,在这运河之上代表着朝廷。朝廷收了我们多少银子,又是以什么名目拿走最后用在了何处,大人难道不该给我们个说法么?”

    未及高斌应声,佟玖又质问了句“这些年,我们捐了这么多银子,试问这济宁的百姓知道多少?朝廷和皇上又知道多少?”

    济兰用手帕遮着口鼻,咳了咳,对高斌轻笑道“世伯,别怪罪她顶撞您。前段日子漕运总督在运河上扣了我夫家达正昌北运入京的货船,贵贱且不论的,怎么也值几座桥了。她呀,这是对河道上的大人们带着怨气呢。世伯,您喝茶。”

    “哦,呵呵呵,那都是漕运衙门办的差。”高斌理解的笑了笑,喝了两口茶,道“侄女婿,老夫跟他们可不是一道的,你莫要错怪了老夫。”无奈的摆摆手“那些个武将,罢了罢了。”

    “世伯可别小瞧了这些武将,各个都是玲珑心呢。”济兰揶揄道“前些日子临离京时过我十弟府里拜别,就瞧着他书房里摆了座珊瑚山着实的眼熟,走近细瞧可不正是我江南府里那座么,之前原也是跟着那船货进京的。一问方知,是漕台大人送去的。”

    “哈哈哈,想来傅相爷也是哭笑不得了。”高斌大笑。

    “其实就如世伯说的,咱们都是皇亲,是一家人,到了谁的地界上还不抬抬手吗?可偏偏就有些个愿意起哄架秧子的。”济兰无奈的道“是,之前我们的确是同怡亲王府上有些个误会,可那是我亲姐姐的夫家,折了骨头还带着筋呢。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又何况是我们的家事,还轮得到他个外人这样跟着搅合。”

    “嗯,此番作为,的确有失朝廷大员的身份。”高斌拉回话,问道“二姑娘,这银子,你看什么时候能凑得?到时是我派人来取,还是......。”

    “二十万两也不是小数目,一时间在济宁养正堂是凑不上了,只能待我到了江南或现在修书回京城,让他们再行押运过来。”济兰对着佟玖叹道“若是在济宁有我夫家的票号就好了,别说二十万,就是四十万也不过就是一张银票的事。”

    佟玖听后竖了竖耳朵,眼上看着济兰,心里的思绪动了动。

    “夫人,您到用药的时候了。”富察沁禀告道。

    济兰起身,高斌也跟着起身,拱手告辞道“既然如此,老夫便不叨扰了,就回去静候佳音了。”

    佟玖尾随着高斌送他出去,出了正院的大门,道“大人,草民能否看看那座桥重建的图纸。”

    “哦?韩大人对这个感兴趣?”高斌放慢了步子“还是说韩大人对朝廷对老夫不放心?”

    “草民只是想知道建桥都需要些什么材料,这样草民就算拿不出银子,也可以帮着大人筹集些其他物资。”察觉出高斌的不悦,佟玖诚恳拱手道“而且草民有个法子,不知于建桥有没有益处。”

    “愿闻其详。”高斌索性驻足,等着佟玖说完。

    “草民以为,上到这座桥,下到疏理河道,但凡是商贾出的捐资,无论是哪个衙门收上去的,都该集中放在一处,由大人您根据各处所需的缓急,酌情调度。”佟玖道“如此才能物尽其用。”

    “说的有理。”这些话正中高斌的下怀。

    “往年的且不论了,今年只我们一处便交了十几万两了,大人与其现在又与我们要捐,不如回去先将其他衙门募得的零星银子收上来。”佟玖看出高斌面露难色,淡笑道“大人可是他们的上官,又兼着都察院右都御使一职,想来他们也不敢有所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