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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明彰一路上快马加鞭的往回赶,进京的时候也过了一个多月,让跟着的人先回去,他自己直接来了井水胡同。
明彰心里头明白,他娘做下那样的事儿,纵然如今去了,自己跟潇潇也不可能了,他爹说一切都是他的错,在他娘灵前,他爹说了之前跟潇潇娘的往事。
他爹跟潇潇娘既是表兄妹又是青梅竹马,情份自不用说,而潇潇娘又是那么美好的女子,故此,他爹喜欢上潇潇娘也在情理之中,本来表兄妹结亲,也算顺理成章,两家起初也有这个意思,后来却因自己的大伯救潇潇娘丢了命,虽谁也不怨,到底心里存了疙瘩,亲事也便不了了之,却他爹始终存着心思,越大越放不开,乃至潇潇娘都嫁进了时家,仍念念不忘,末了虽娶了自己娘,心里仍喜欢着潇潇娘,后给他娘瞧出来,夫妻失和,积怨成深,不得开解,他娘才恨上了潇潇母女。
明彰虽隐约知道些影儿,却不知其中竟有这些纠结,到如今地步,却也难说谁对谁错了,只中间隔了两条人命,自己跟潇潇这一世恐难成夫妻。
便心里明白,奈何身不由己,一进京还是想来寻潇潇,他不甘心,自己跟潇潇两情相悦,怎就生出如此多的变故来,或许仍有解决之道,明彰想不出若此一生没有了潇潇,自己该如何。
到了此时,方知道功名利禄又算得什么,只他能与潇潇两情相依,便做一对寻常夫妻又如何,强过如今两下伤心。
却不想自己赶过来,却寻不见潇潇了,他在井水胡同口愣了半天,莫说潇潇住的院子,就连其他人家也都没了踪影,被一座崭新的宅院替代。
宅院已基本落成,却仍有许多人来来去去的运送花木,潇潇去哪儿了,前后不过一个月,怎就变成这般,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想到此,刚要唤出个人问问,却见那边儿得禄领着一队人过来了,后头还跟着数辆大车,车上装的满满当当的家什,家具,摆设,字画,应有尽有。
得禄这是领了他家小爷的令来的,在他家小爷哪儿,只沾了媳妇儿的事,那都是天大的事儿,这宅子阔出去,也就真成了小王妃将来的娘家,虽说这娘家住的人有点儿杂,到底是娘家,有一个算一个的,都得罪不得,尤其他们未来的亲家老爷,那悍的母老虎似的未来大姨子,更要尽心。
亲家老爷好字画,就得满世界淘换来,赶着布置上,至于那位未来的大姨子,倒不用得禄操心。
想起这个,得禄就想不明白了,按说那悍丫头跟左少爷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吧,轮到谁也轮不到左少爷插手啊,可事儿就这么怪,没等自己操持呢,左少爷便蹦出来大包大揽了过去。
不过细一琢磨,从一开头买左邻右舍的房子开始,左少爷就格外卖力气,弄得得禄好几回都觉着他也是这院的姑爷呢,要不然这么上心做什么 。
要说左少爷瞧上那悍丫头了,得禄说什么也不信的,虽说那丫头生的挺好,可那么个性子,左少爷只要还想过消停日子,一准得离那丫头远远的,更何况,左家一早跟莫家定了亲事儿,虽不知具体的婚期,隐约听着最迟明年春也差不多了,这一晃眼可就过去。
要搁在以前,那悍丫头不过一个卖酒丫头,瞧上了纳进府去做小也使得,却如今,时家姑娘成了他们小王妃,那悍丫头作为他们小王妃的异姓姐妹,变成了他们家小爷的大姨子,自然跟着水涨船高,小王爷的大姨子,慢说与人做小,真要找婆家,恐寻常的人家还匹配不上呢,便嫁进左家当正妻也说得过,做小万万不能。
故此,这两个人怎么瞧怎么不合适,却又一想,他们家小爷跟小王妃又哪里合适了,不也成了小两口,虽说经了些波折,到底遂了他们小爷的愿,这会儿,得禄想想他们家小爷受的那些罪都心疼呢。
正想着,一抬眼就瞅见了立在不远处的许明彰,得禄目光一阴,心说,这小子可让他们家小爷憋屈的够呛,从王爷哪儿就对这小子青眼有加,再加上,跟他们小王妃过去那档子扯不断理不清的乌糟事儿,想想都气,且他这会儿还敢来,真没拿他家小爷当回事儿啊。
想到此,目光闪了闪,脸上堆起个了个假笑,上前道:“呦,刚远远儿的瞧见个人,我还跟小子说,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呢,这走近了才瞧出来,原来是状元公啊,您上这儿来莫不是给我们家小王爷道喜的吗。”
“道什么喜?”明彰有些不明白,得禄嘿嘿一笑道:“看来您还不知道呢,万岁爷给我们家小王爷赐了婚,我们家小王妃,状元郎也相熟,听说跟您家还占着亲呢……”眼瞅着许明彰的脸色煞白,得禄心里头这个解恨啊,却仍一指前头道:“就原先住那院里的时家姑娘,成了我们定亲王府的小王妃了,择了八月初八的吉日良辰,状元郎到时可别忘了去王府吃杯喜酒,我们家王爷瞧见您,心里不定多欢喜呢。”
“你胡说……潇潇,不会的……”许明彰一伸手抓住得禄的衣襟,脸上的神色近乎狰狞,恨恨盯着他,说出的话,几乎时从牙齿缝里头钻出来的。
可他越这样,得禄心里头越觉得爽快,给他揪住也不恼,仍笑着说:“奴才有几条命敢拿万岁爷的圣旨开玩笑,我们家小爷小王妃这两天正忙着筹备婚事呢,我们家爷可疼媳妇儿了,瞧见大杂院有点儿旧,便雇人整修,力求让亲家爹住的舒坦,我们家小王妃过了门也能放心……”
得禄那张嘴吧啦吧啦跟炒蹦豆似的,满嘴都是他家小爷如何疼媳妇儿等等,许明彰这会儿心神都乱了,哪还理会得禄话里的真假,只一想到万岁爷下了圣旨,自己跟潇潇便真再无机会了。
想到潇潇即将嫁给旁人,许明彰直觉心口剧痛,喉头发甜,一张嘴呕了口血出来,跟着他的小厮,吓得魂儿都快没了,忙上前扶着他:“爷,您这可是怎么了?”
得禄早挣脱开他,见他呕了血,心里半点同情都没有,心说,活该,气不死你小子,让你跟我家小爷抢媳妇儿,所以说,有其主必有其仆,这句话还是挺靠谱的。
总之,许明彰给得禄一番话给气呕了血,这一阵忙乱的赶路料理丧事,心里早积了火,这又听圣旨赐婚,顿觉万念俱灰,迷迷糊糊回到府里便病了,请了太医来瞧,只不见效,倒越发病的沉了。
管家瞧着不好,忙使人去老家接老太爷,许士昌赶过来,见儿子病的这般厉害,心疼得什么似的,扶着病榻道:“都是爹做的虐,却牵累的你如此,只许家就你这么一个独根儿,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爹纵死了也没脸见许家的祖宗了……”说着潸然泪下。
明彰迷迷糊糊中见老父这般想自己若真丢下老父去了,该是何等不孝,便重整精神,安心调理,才渐渐好了。
好了便要销假,他领的差事虽清闲,在御前却需格外谨慎,崇仁帝大约也知道叶驰小子这事儿做的不大地道,虽说许明彰有那么个混账娘舅,到底他的人品,崇仁帝还是颇信得过的,而叶驰那小子什么德行,崇仁帝更是门清,别说瞧上人家媳妇儿,就是瞧上人家老娘不弄到手也决不罢休。
只不过这回瞧那混账小子倒真上了套,耳闻对他那个没过门的王妃,稀罕的不知怎么样了,满京城里传的风风雨雨,定亲王府的小王爷疼媳妇儿,到处寻好东西给他媳妇儿添妆,前些日子还跑到自己这儿来。
先头崇仁帝一见他,还当这小子有良心了,知道自己惦记着他,来给自己请安,可三句话过来,崇仁帝就明白了,这小子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惦记自己手里米芾的研山铭跟珊瑚笔架图呢。
拐弯抹角了的饶了半天弯子,就是为了这个,崇仁帝不免有些稀奇道:“虽这两件是稀世珍宝,只你这小子惯来不喜这些,这两样儿宝贝到你手里,还不如擦屁股纸有用呢,你要这个做什么?”
叶驰嘻嘻笑道:“瞧万岁爷说的,合着臣弟就不能出息出息了,皇上就这么瞧不起臣弟。”
崇仁帝忍不住失笑,指着他道:“若是旁人还有可能,只你这辈子都甭想,尽早回去跟你媳妇儿缠去,朕这儿没工夫搭理你。”
“别介啊”叶驰一听忙凑了过去:“臣弟知道这两样是皇上的宝贝,臣弟不要,只是借出去一两日罢了。”
崇仁帝听了越发纳闷:“借出去做什么?”叶驰见瞒不过,索性直接坦白:“跟皇上说了也无妨,不就我那书呆子的老丈人吗,平生没旁的喜好,就好个字画啊什么的,臣弟曾应过要借出来给他老人家瞧的,如今这媳妇儿都快娶过门了,若食言让人怎么瞧咱们姓叶的,不定以为臣弟说大话呢,回头再跟我媳妇儿一念叨,我那指望着的好日子,可就悬了。”
崇仁帝哭笑不得:“你倒真给咱们老祖宗争脸了,你这哪儿是娶媳妇儿,简直就是接了个祖宗回家,得了,既你许了人家,拿去吧,只一样,好生拿过去好生还回来,另外,我可听说你媳妇儿家的传家宝在你手里呢,回头也一并拿进宫来,朕过过眼儿。”
叶驰一听忙摇头道:“不成,不成,那是我媳妇儿家仅剩的宝贝,如何能拿给旁人。”
崇仁帝脸色一沉:“你小子倒是属母狗的只进不出,朕又不是要了你的,就瞧瞧,使如意馆的人临了收起来,你倒先打了驳回,你也不想想若不是朕,你这媳妇儿哪儿来的。”
叶驰一见崇仁帝要恼,又听不要,心里松了口气,只得应着去了,也是冤家路窄,叶驰来还字画的时候,正赶上许明彰也在御前。
叶小爷进宫向来不管什么时候,凭他跟皇上的情分,哪怕半夜来,皇上都不会不见,这就是区别。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叶小爷如今可是一副有妻万事足的样儿,即便这个妻还没过门,可住进了他名下的房子,自己天天都能见着,说说话儿,斗斗嘴,商量商量婚事,哄哄老丈人,这日子过的说多熨帖就多熨帖。
就一样儿不大好,随着跟他媳妇儿近距离接触,咱小爷那种心思就越发挡不住了,几乎天天回家都做梦,各式各样的却都绕不开他媳妇儿,一想他媳妇儿就忍不住燥,不是性子燥,是身子燥,心心念念盼着赶紧到日子呢。
王府里的新房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定亲王也就面儿上严肃了些,心里头对自己这个儿子还是很疼的,打从前几年,就恨不能娶个儿媳妇儿进来,生个小子,定亲王府也好承继香火,如今好容易他娶了,即便不尽如意,自然也不会慢待。
加上老王妃心里头喜欢时潇,便吩咐王妃好生收拾叶驰住的那院子,又把自己压箱子底儿的宝贝拿出来许多,给王妃布置新房,整个王府上下都忙乱起来,比过年还热闹呢,唯一一个闲的没事儿干的叶驰,成天都不着家,日日天一亮就没影了,不到天黑都不见回来,恨不能长他媳妇儿家里才好呢。
说起这个,王妃还跟老王妃怨叹道:“这媳妇儿还没娶到家就这般,赶明儿娶进来还不知怎么宝贝呢,真真成媳妇儿迷了。”
这话自是有几分酸,老王妃听了,不仅瞥了眼儿媳妇道:“这男人一开头哪个不是如此,不说那丫头是驰哥儿自己瞧上的,便当初你刚过门的时候,不也一样吗。”说的王妃一个大红脸,过后再不敢提这些了。
不说定亲王府婆媳之间逗闷子,且说叶驰,这天赶上她媳妇儿身上不大好,早上他去的时候,就见脸色有些白,精神也不好,以为病了,忙要寻人去找张宝前来瞧,给时潇拦住挥挥手道:“你今儿莫在我跟前缠,自去你的,让我安生的睡一觉便是我的造化了。”
声气很有些不耐,叶驰愣了愣,灵光一闪,终是想明白了,便再不敢缠他媳妇儿,嘱咐跟前儿的婆子好生伺候着,自己出来,刚要走,他老丈人拦住他,把那两幅画郑而重之的还给他让他送回宫去。
叶驰眼前一亮,琢磨走一趟也好,顺便看看皇上哪儿还有什么好东西,所以说,摊上这么一个,崇仁帝也算倒霉。
不过比崇仁帝倒霉的还有个许明彰,这是刘海老远瞧见叶驰的时候,心里头起的念头,要说里头那位状元郎,丰神俊秀稳重得体,真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乘龙快婿,可就是命不济,偏遇上叶驰这个霸王,即便媳妇儿给这位爷抢了去,估摸后头还有事儿呢,要不能鼓捣九公主吗。
叶驰见了他打过招呼,瞧了御书房一眼问:“谁在里头呢?”
刘海道:“状元公在里头呢,今儿一早给万岁爷留下,说到这会儿呢。”
叶驰一听,眼珠子转了转道:“皇上既忙着政事,我也不好搅扰,倒是想起有日子没给太后请安了 ,正好趁着这会儿去走一趟。”
刘海听了,暗道,这位爷真是头顶长疮,脚底下流脓,坏透膛了,这指定没憋好屁呢,谁不知道太后正想着给状元公跟九公主做大媒呢,这位爷到跟前去,一通鼓动,不定明儿就成事了,状元公也真可怜媳妇儿给人抢了,这会儿还摊上泼辣的九公主,真成了驸马爷,这辈子就甭想着好了。
叶驰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他,还特意指了指:“这两样是皇上的,这边儿的是我媳妇儿家的。”那意思是担心刘海弄混弄坏了呢。
刘海咳嗽一声道:“老奴就这么捧进去,都不倒手,只等万岁爷瞧了再收起来,这样您放心了吧。”
叶驰点点头,瞄了里头一眼道:“小爷去去就来。”莫转头往太后宫去了。
果然,太妃跟九公主都在,另外还有镇远侯府的老太太带着封锦枫,叶驰在外头听见说封锦枫也在,下意识皱了皱眉,琢磨这丫头可是个大麻烦,不如先回去,等过会儿这丫头走了再来。
刚想转身,从里头走出来个老嬷嬷道:“太后让小王爷进去呢。”
叶驰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太后指着他道:“我们这儿正念叨你呢,可巧你就来了,既来了不进来,再外头蘑菇什么,不是锦枫丫头瞧见了你的影儿,你小子又跑了,怎么着,哀家这宫里有老虎能吃人不成。”
叶驰听了嘻嘻一笑道:“瞧您说的,您这儿没有老虎,倒是有一尊活菩萨,我这儿小鬼不怕老虎却不能见菩萨,只怕见了菩萨,一下把我收了去,我找谁哭去啊。”
几句话惹得太后撑不住笑了起来,跟太妃和镇远侯府的老太太道:“你们瞧他这张嘴,他老子那可是个锯嘴的葫芦,他爷爷更不消说了,也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也不知怎的,就得了这个油嘴儿小子,说出话来一套套的,惹人发笑,如今这眼瞅就要娶媳妇儿了,这张嘴更是会说话了,都说定亲王府的小王爷哄媳妇儿的本事一等一,我原本还不信,琢磨这么个霸王,谁嫁了他,不定要受些委屈的,今儿听他这一张嘴,倒信了八,九分,你过来我瞧瞧,莫不是摸了蜜。”
说的太妃跟镇远侯府的老太太笑了起来,只太妃倒是笑的真,镇远侯府的老太太便笑的有些勉强了,略扫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锦枫暗暗叹了口气,这人啊,就不能跟命争,这个孙女的心思她如何不知,定亲王府更是一门巴不得好亲事,本说凭着自己跟太后的情份,实打实能成的,不想半截杀出来个贫丫头,勾了小王爷的魂儿,一来二去,倒赐了婚,镇远侯府倒落了空,外头传的不大好听呢。
今次进宫就是想着赶紧求着太后做主,给锦枫丫头赐一门婚事,也省得让各家暗地里指指点点,过后更寻不着合适的人家了,不想冤家路窄,在太后宫里又遇上这魔星了。
叶驰给太妃跟镇远侯府的老太太见过礼,就给九公主扯到一边儿问他:“你从哪儿来?”
叶驰正巴不得跟她说话儿呢,便道:“刚去了御书房,皇上真跟状元公正商量事儿呢,我便先过来给太后老佛爷请安了。”
公主只一听状元公,眼睛就是一亮,哪还顾得什么,凑到太妃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太妃没辙,跟太后道:“这一晃都一个月来,状元公都回来了,咱们也不知道。”
太后一听,方想起自己前头给九公主做媒的话儿,便吩咐跟前的嬷嬷道:“ 你去皇上哪儿问问,正事儿可说完了,说完了,请状元公来哀家这儿走一趟,哀家这里有好茶赏了他吃。”
那嬷嬷笑着去了,锦枫在后头望着叶驰,见他打进来连正眼都没瞧过自己,心里不觉暗恼,想那姓时的贫丫头贱的可以,竟勾的他要明媒正娶了,自己打小的心思成了空不说,还沦为了笑柄,如何不恨。
只她倒不恨叶驰,而是很时潇,她早打听过了,那时家的贱丫头本来跟状元郎定了亲的,过后却不知怎么勾上了叶驰,便甩了状元郎,如此一个朝三暮四的贱丫头,亏了叶驰还当个宝。
越想心里越气,却也不能发作,只那张小脸却愈发难看,九公主却一个劲儿隔着窗户往外头望,这副等不及的模样儿。
太后见了笑道:“可见老话说的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看怎么小九这急的,你莫急,等一会儿状元郎来了,哀家成就你们这段好姻缘,也便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