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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清殿内一片低迷,一众内侍宫婢退避三丈开外,书房内仅只圣上和瑞王爷二人。
圣上阴鸷眼神狠狠盯住瑞王爷,瑞王爷却只一派闲适饮茶,方才的惊惶早已不复。
“皇弟,朕待你不薄。”
瑞王爷只抿嘴笑笑,圣上愈发怒火中烧咬牙冷笑:
“看皇弟这模样是早已知晓了?”
瑞王爷听到此处才终是放了茶盏,一贯温和儒雅的眼瞳透着锐利:
“臣弟不光早就知晓他的身份,臣弟更知当年二皇兄之事始末,更甚至,还有东宫……”
“你住口!”
圣上猝然大惊,那些他认为只有自己知道的秘事,当年知情人也都被他慢慢灭口,何况一个长久不在京中的局外人?瑞王爷轻鄙冷笑:
“皇兄可知道这些是谁告诉臣弟的?一半自是石隐告诉臣弟的,而另一半,却是当年父皇驾崩时臣弟就已知晓,是父皇告诉臣弟的……”
“不!不可能!父皇若知晓,还怎么能把皇位传给我?”
圣上惊疑癫狂,几十年来的从容一朝被打破竟就碎裂一地,瑞王爷解恨咬牙,恨不能拆骨割肉:
“因为无计可施,因为那时的父皇被你下了慢毒命不长久,因为我尚且年幼担负不起朝堂,更因为二皇兄也已然被你害死!父皇只交代我,叫我远离朝堂保护自己,只要叫你对我没了戒备,我方才能够安生到老,父皇看你看的实在透彻!我只当着一辈子也就如此了,这样的血海深仇只能如此埋葬,只是当真没料到,恐怕连父皇都没料到,当年太子妃所产的那嫡子仅只满月竟逃脱了你的毒手!这就是命!你不顾伦常弑父杀兄抢来的皇位,还得还回去!”
相形于圣上的失魂落魄,瑞王爷却是目眦欲裂的痛快,眼见圣上颓然倒回椅上,他冷哼拂袖而去,殿外守护的内侍宫婢影影绰绰听着殿内对话,一个个苍白着脸冒冷汗,这种皇室秘辛叫他们听了去,倘若人尽皆知还好,否则岂不要落得被灭口的地步?见瑞王爷大步而去,悄悄顺着门缝往里一瞧,只看圣上容色便止不住心颤,看来方才那些还是真的。
这日后,整个后宫忽然一反常态的安静下去,连往常惯爱争宠的所有妃嫔如今都静默无声,就连贵妃和贤妃两个也日日紧闭宫门,整个宫中弥漫着古怪的愁云惨淡,上清殿圣上虽勉力如常,可到底总透着些力不从心。
不同于宫中的沉寂不安,宫外是一片祥和喜庆,人们奔走相告瑞贤太子之后尚且存世的消息,更津津乐道那日他指挥护卫捉拿山贼救护灾民的事,大赞极具乃父之风,实为炎朝之福。只是暗地里也不免议论纷纷,这位皇孙殿下可是险些给圣上当做逆贼斩杀的,被关在宫中一月的功夫难道都没发觉此人到底是逆贼还是太子之后?
况且崇德塔倒塌后,石隐租了上京几座最大的客栈安置受伤的灾民还有被炸毁了住宅的百姓,更延请了惠安堂的郎中医女甚至是药奴连日照料,更分发银两妥善安置日后生活,这一下愈发显得圣上处事的不周。
“听说峦安江家可是一听说要剿匪就立刻开始变卖家产,眼下整个江家人都已跑的不见踪影了!”
五月的天已然热起来,木容同木宣堂姐妹两个正坐在诚谨郡主府后花园的凉亭里吃茶,木宣便道了一句,木容笑笑,江家如今当家的正是当初和她娘订过亲,后来又怀恨在心勾结山贼坑害周家的江家大少爷,他做过什么自然清楚的很,又不是个有胆量了,自觉要坏事了必是要先逃的,就是不知道周景炎提前下手了没,江家如今是真跑了还是落在了他手里。
木宣不知晓那些私密事,见木容不答话还当她对这些事没兴致,转而一看离着凉亭远远站着的莫桑莫槐带着莲心三人,不仅失笑。
“还恼呢?这都小半个月了,你气性也未必太大了些。”
“难得逮着个机会,不恼白不恼。”
木容虽是淡淡回的话,可提起此事还是一肚子怒火消不下去,他是隐晦的向她暗示了她的计划,亏她还觉着他肯和她共同分担而高兴,谁知这人竟还留了个心眼,计划也未必万无一失,否则怎么叫莫桑把家当都留了下来转交给自己?可见也是提前把后事都安排好了,想起这些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罢了罢了,皇孙殿下也肯纵着你,你恼他也乐得哄,我可不管,只是倒要问问你到底怎么想的,眼下外头可传闻正盛,崇德塔倒得那天听说忠勇世子可是一听说你没事当即喜极而泣,大男人家连脸面都不顾了。皇孙殿下更是立即就来探望你,可见着二人对你都有心,就看你怎么说了。”
木宣满眼促狭,木容和石隐间可谓是变幻纷呈,先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后来竟是一齐回了京,再然后就出了兄妹传闻,后来石隐陷于二殿下幼子这余孽身份,倒解清了二人兄妹身份,可看起来又成了仇人。最后石隐身份大白天下,众人回想这木四姑娘行事似乎都在算计中,看石隐做派二人倒更像是说好了的,何况从前假做兄妹时二人可是同住一府,这就有点说不清了。
何况这些日子里木容虽是谁也都不见,可到底简箬笙送的礼却叫她放进了门,但石隐就不管是人是物一概不许入内。
“我没什么可说的,世子是世子,殿下是殿下,和我都没关联。”
和她有关联的,也只是先生。
木宣见她一下有些沮丧,自是明了其中关窍,先生和木四是配的,可大炎朝的皇孙殿下,将来或许还要登基为皇的身份,却是木四远远配不上。纵然勉强配上了,也只能做其中一个,即便石隐会把情意都给她一人,也到底叫人心里不痛快。她赶忙笑笑说起旁的来:
“阿宛可有消息了?”
“没有,她大约是不想再出来了吧,否则事都已过去半个月,想回来早就回来了。”
木容有些失落,阿宛那一去后再没消息,想起她从前所说想要和吴姨一起出去过日子,眼下遂了心愿,石隐的事一了她也不必担心了,恐怕更乐得离开。
这些日子着实发生不少,斩杀石隐那日因着验明正身而暴露出的石隐相貌,加之他手中的穹天令,一下子将他身份昭明于世,他从逆贼到皇储,从叫众人避之唯恐不及到后来的趋之若鹜。
连她都已改变,原来恨不能天天腻在他身旁,醒来却把他赶了出去,叫他凄凄惨惨租了客栈去住,倒是带累了秦郑二位领人护在外围,一众莫氏严氏师兄弟贴身护卫。当年同石远一齐寻找并养育保护他的两个暗卫,一个姓莫一个姓严,他们的徒弟如今也俨然成了石隐的暗卫。
圣上几次传召石隐入宫,却都叫石隐以处置山贼为由相拒,圣上也不好恼怒。木老爷却是亲自登门来见木容,他虽是个不仁不慈的父亲,却毕竟对木容有生恩,即便不能满足他再要入仕且要飞黄腾达的要求,却总该叫他平安终老,算是全了他们之间最后一份父女之情。
木容将峦安那处他们从前居住的宅子给了木老爷,虽将东跨院改回了从前她娘居住时的模样,可到底叫梅氏母女霸占了十多年早已没了当初的味道,更是没给她留下半分能念想的情意,她不是很愿意回去。
另给了木老爷一处还算赚钱的铺子,叫周景炎仍旧打点,每月盈利折了银票给他送去,免得又叫他身边人给骗去,毕竟苏氏她不准备放过。
前几日就着人将木家人全数送了回去,离了上京也算是断了木老爷的念想,更是把苏氏送出去好叫她慢慢收拾。
眼见着天将沉了,木宣这才告辞而去,木容仍旧凉亭里坐着,莲心小心奉了晚膳来,仍旧想要悄悄退回去的时候,却叫木容给叫住了。莲心心头一喜,这半个来月还是木容头一回和她吱声,可见着是消了气,围着她当初听着石隐安排给她下了迷-药把她带走的事。
木容叫住莲心后却是过了半晌方才开口。
“丁少爷葬在何处,你还记着吧?”
不防木容忽然提起丁少爷,莲心嘴角笑容登时僵住,就听木容接着道:
“你回去吧。”
莲心猛然一惊随即跪地,狠狠惊慌:
“姑娘,是我错,姑娘万别赶我走!”
莫桑莫槐一见不对也立刻上前,听了莲心话有所猜测,莫桑也白了脸色勉强辩解:
“四姑娘,实在事出突然,宫中忽然就传出圣上要害了四姑娘的消息,主子也知晓姑娘性子刚烈必不肯退避,这才出此下策……”
“丁少爷一生未娶,你和他也算一场夫妻,我看得出你心思都在他身上,他客死他乡,你作为丁家妇总该扶柩回乡,叫丁少爷落叶归根。等完了这心愿再回来,往后心里自然只能一心一意有我这一个主子。”
木容不等他话说完便打断,莲心听罢虽仍旧惊魂未定,却又破涕为笑。
她心里自然心心念念都是丁郎,木容一眼扫过,有许多话并未点名。
三皇子带梅氏母女前往协助剿匪,可赵出却是悄悄跑回京了的,自然要想着法子绊住三皇子脚步,便叫周景炎提前在路上劫走了梅氏母女。梅氏是和周家的恩怨,可木宁却和丁家有这样一出恩怨。
“谢姑娘……”
莲心端端正正,竟同木容行了三叩大礼,而木容也安心受了她这一礼。
有些事终于了了,有些事了了就是了了。
待莲心擦净泪水站到一旁,木容这才转而去看莫桑,有些事她心头清楚,却总不愿去想,可也总要处置,更何况是十几年情同亲姐妹的情分。
“莲子怎样了?”
能模仿她形态足以以假乱真的,除了自幼跟在她身旁伺候的莲子再不会有旁人,故而那骗过圣上眼线假冒她服下□□的,也正是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