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秉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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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峥手里捏着那张银.行.卡,捏得很紧很紧,指节都发白了。丁兰心盯着他的手,生怕他会硬生生把这张卡给折断。

    这个时候的祁峥看起来有点可怕,浓眉紧锁,眼睛通红,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下巴上的线条因为紧咬的后槽牙而显得更为冷硬,瞪着丁兰心的目光仿佛像是要吃了她。

    丁兰心却没有丝毫的紧张,话说出口,木已成舟,她只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目光柔和地看着祁峥,什么都没有说,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祁峥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他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卡,问:“你都想好了?”

    丁兰心轻轻点头:“想好了。”

    “呵……我好像,都没有资格,来挽留你。”

    祁峥的声音低至尘埃,透着荒凉的气息,“我刚才一直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叫你回心转意,可是想来想去,发现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我自己。”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看她,眼神已经变得很柔,还有一点忧伤,他伸出手抚上了丁兰心的脸颊,温热又粗粝的手掌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流连,片刻后,他收回手,缓缓地说:“丁兰心,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欠你的钱,我一定会还。”

    说完以后,还不等丁兰心有所反应,祁峥已经快速地打开车门,下车离开。

    丁兰心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就觉得好无力,她靠在座椅上发呆,很久以后,才启动车子离开医院。

    早高峰的道路有些拥堵,丁兰心开开停停,夹在出行的车流中,明白着急也没有用。

    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绿灯时,她麻木地看着前方的红绿灯和倒数计时灯牌,红色的数字一格一格在跳动,丁兰心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看,看着看着,眼睛越来越酸涩,一眨眼,猝不及防的,一滴眼泪就掉了下来。

    丁兰心呆住了,抬起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指尖一片濡湿,她张了张嘴,慌乱地扯过纸巾去擦眼睛,但是无论怎么擦,眼泪还是无声无息地溢出眼眶。

    到后来,丁兰心放弃了,干脆趴在方向盘上,也不管后面车子摁响的喇叭,任凭自己痛哭出声。

    她放弃了那个男人。

    所以,再也没有人会拍拍她的头,戏谑地叫她一声“小矮子”了。

    这是她自己做的决定,丁兰心想,她一定不可以后悔。

    ******

    春天终于来到这个城市,春雷炸响,寒冷的冬天彻底离去。

    钟黎明经过抢救,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三月中旬,他经历了手术,手术历时六个小时,成功完成。

    这一切,是江丹告诉丁兰心的,在电话里,江丹有些紧张地问:“丁小姐,你……是不是和祁峥吵架了?他这些天天天在医院帮忙,但是都不怎么说话,我能看出他心情很不好,我想,是不是因为黎明医药费的问题,让你们闹矛盾了?”

    丁兰心语气轻松地安慰她:“没有,丹姐,你千万不要多想。”

    她带着甜甜搬回了娘家,沁雅华庭1201室的门已经锁上很久了。

    搬走以前,丁兰心把1202室的钥匙还给祁峥,又问他要回自己家的备用钥匙。

    祁峥的脸色臭得要命,但还是把钥匙交给了她,丁兰心转身要走,他叫住她。

    “你还会回来住吗?”

    丁兰心回头看他,说:“甜甜上的幼儿园,还是离我爸妈家比较近,所以,短时间内我不会住回来了。”

    祁峥说:“那我把房子还给你,我另外去租房子住,这一间你给我住,起码损失一半租金。”

    “祁峥。”丁兰心劝他,“有时候,你应该学着变通一下,不是每一种坚持都叫有骨气,我的房子没有让你白住,你每个月都在交租金,但是房租收多少,或者愿不愿意租给别人住,是我说了算的。况且,你也应该为祁嵘想想,这里离他的学校很近。”

    她的话叫祁峥无法反驳,如果他只是一个人,一定会想也不想地就背起大包,离开这里。他是男人,用这么点钱霸着一个女人的房子住,实在是丢人现眼,可是祁峥终是狠不下心,因为还有一个祁嵘在。

    他自己吃苦倒没什么,但他真的不想祁嵘再跟着他吃苦了。

    对于丁兰心的离开,祁嵘惶恐万分,他有些感觉到祁峥和丁兰心吵架了,因为兰心阿姨都搬家了呀!

    祁峥每天的脸色都黑得跟锅底似的,对着祁嵘不是呵斥就是不理不睬。祁嵘吓坏了,想到那天晚上自己对丁兰心说的话,后悔得不得了,他想自己一定是闯祸了,破坏了丁兰心和祁峥的关系,如果被祁峥知道,他估计会被打死。

    丁兰心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生活,唯一不同的是,她依旧在上班。

    跑了几个月的医院,她已经习惯了,每天刷一下医药网站看看自己区域里各个产品的销量,也成了临睡前的固定功课。

    因为医药代表工作的特殊性,丁兰心和祁峥并不常见面,通常一周也只进办事处一回,六个人开一个简单的碰头会。

    这是祁峥一周里唯一一次见丁兰心的机会,除了发言时讲工作进展,多余的话他一概不说,几个同事都是人精,没多久就发现他们的丁主管和祁峥不太对劲。

    三月底面临季度结束,丁兰心算了指标和达成,赋江地区还有一定的缺口,最后三天,曹振平在电话里给他们下指令,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压货!

    祁峥压力很大,他手上只有四家医院,有两家是丁兰心谈下来后转给他的县市级小医院,三月份的进药量只有几十盒,几乎忽略不计,另两家红会医院和春晖医院虽然规模大一些,但首次进药时间已经偏晚,加上三月份时,祁峥时常去医院里帮江丹的忙,在拜访客户上疏忽了许多,导致这两家医院三月的销量高开低走,到月底时,祁峥离他八万块的季度指标都还差了三万。

    三万块,也就是七八百盒药,祝敏也许一个电话就能搞定,可是对祁峥来说,真的是有点难。

    离月底还有三天,邵锦文也来了赋江,了解季度末赋江地区销售的情况。

    付燕在朋友圈里的感叹最能体现医药行业每个季度末的惨状:早上7点就来到医院,科室门口尽是同行,一个个表情严峻目露凶光,空气里弥漫着压货的硝烟味,只等医生上班,拼啦!

    没有人能够体会祁峥现在的心情,别人失恋可以萎靡不振,借酒浇愁,甚至辞掉工作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可是祁峥不行,他被甩了,却连一丁点伤春悲秋的时间都没有,白天守在医院,晚上回家照看祁嵘,隔三差五地还要去帮忙照顾钟黎明。

    他和丁兰心交流得太少了,当一个主管和一个员工欠缺交流,工作中肯定会出现问题。最后的三天,邵锦文和丁兰心陪着祁峥一起去了春晖医院,药剂科的员工查了库存,量不少,表示没有办法在月底前再进货。

    他们又去了红会医院,直接去找陆林君,却被告知,陆医生休假了。

    邵锦文找祁峥单独谈话,问他最近拜访医生的频率,还有其他几家未开发成功医院的跟进情况,祁峥咬着牙,答不出来。

    邵锦文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叫他出去,把丁兰心叫进来。

    丁兰心坐在邵锦文对面,也是垂着头不说话。

    邵锦文点起烟,对她说:“你做好思想准备,祁峥q1的指标估计会完不成,一分钱奖金也拿不了。”

    丁兰心蓦地抬头,急道:“还有两天!师兄,你不是认识红会医院的副院长吗?只不过三万块钱,他们反正要用药的呀,在三月底前先压个一千盒,哦不,七百盒也够了,行不行?”

    邵锦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转换话题,问:“你和祁峥怎么了?”

    “没怎么呀。”她有点心虚。

    邵锦文笑:“上次在北京,你和他的互动和现在可是完全不同。这两天在医院,你们甚至都没交谈,连眼神交流都很少。”

    丁兰心愣住了,动动嘴唇,终于承认:“我和他分手了。”

    “分手?为什么?”邵锦文还真有点好奇,“谁提出的?”

    “我。”

    “丁丁,你不是个会玩感情游戏的人。”

    丁兰心决定把自己给祁峥几十万的事捂烂在心里,谁都不说。她答:“我和他是和平分手的,相处了一段时间,觉得不太合适。”

    “那我更可以放心了。”邵锦文松口气,双手一摊,“既然如此,我就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为了祁峥这三万块钱,去动用我的人脉关系,因为不值。”

    丁兰心失望地看着他。

    邵锦文拿起桌上的表格,读道:“祝敏到目前为止销量六十三万,一共是五家医院。乔磊四十四万,六家医院。王一航跑外围,小医院多,九家医院,二十九万,付燕四家医院,二十四万。”

    他把表格丢到丁兰心面前,“祁峥的指标只有八万,他也开发成功了两家医院,但一个多月销量才五万!你觉得这合理吗?丁丁,你是他的主管,在月中时你就应该发现问题,并着手解决,而不是拖到现在还有两天,来求我想办法!”

    丁兰心知道邵锦文生气了,他是存心不让祁峥完成指标了。

    她求他:“师兄,你帮一下忙吧,祁峥家里最近比较困难,需要用钱,奖金虽然不多,好歹也有几千块……”

    “我是慈善机构吗?”邵锦文难以置信,“彭”地拍了一下桌子:“三个月,我给他开的工资五千五,补贴九百,我送他去北京培训,你们要开城市会,承诺红会二月底开发成功,行,我拨钱给你们。没错,你们是开发成功了,但是量呢?我要的是上量!我要看到红会医院一个月进药起码两千盒!但是祁峥在做什么?!他的投入和付出成正比吗?我打听到他有时三四天都不会去拜访一下医生,他在干吗啊?就这样的工作状态居然还想拿奖金?丁丁,你如果这样还要帮他,我会非常非常失望。”

    办公室的隔音效果不好,外头的人都能听到里面邵锦文的声音,知道他在发火,只是听不清具体的话。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看着祁峥,其实,他们都希望祁峥能达成指标,因为奖金里有一部分是团队达成奖,只要团队里有一个人没达成,所有人都拿不到这一部分奖金。

    祁峥直到这时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他很愧疚,坐在桌前沉默不语。

    办公室里,邵锦文把丁兰心训了一顿,终于放缓了语气,安慰她:“好了,不说这件事了。你和他都是新人,出现现在的问题其实我也有责任,你不要往心里去。”

    丁兰心嘴唇微微撅起,垂着眼眸不看他。

    邵锦文心里叹气,又说:“还有一件事我要找你讨论一下,就是上次说的跑赋江妇保的代表人选,你想想看,是乔磊还是祝敏。我仔细想过,赋江也只有他们两个适合跑妇保,经验够丰富,精通产品,人脉也广,脑子又灵光。”

    丁兰心咬了咬唇,鼓足勇气开口:“能让祁峥跑吗?”

    天啊,她究竟是有多大的信心,会问出这样的话?

    邵锦文都有些惊呆了:“丁丁,妇保跑下来后,乐妍消肯定就是赋江的no.1,这样重要的客户,你觉得可以交给祁峥?”

    丁兰心沉默。

    “你别和我开玩笑了,妇保是赋江今年的重头戏,目标q2开发成功,q2指标会分到起码一百万,q3指标会升到两百五十万,我要找的这个人,必须要扛得住压力,要有誓死完成指标的决心,祁峥?”邵锦文觉得可笑,“他一个月只给我卖了五万块啊丁兰心!”

    “公司不是有规定,连续两个季度达不成指标,就会辞退。”丁兰心慢悠悠地说,“反正祁峥q1也完不成了,你把妇保分给他,给他q2一百万指标,他要是完不成,就直接走人咯。他要是完成了,就说明他可以胜任。”

    “如果他完不成,我怎么去向交代?”邵锦文问,“给我的经费,资源,我投下去,最后却是完不成,甚至在q2没有开发成功,到时我怎么办?引咎辞职吗?”

    “如果祁峥完不成,我引咎辞职。”丁兰心盯着邵锦文,目光坚定,“你可以理解我在为他开后门,就像你力排众议要我做主管一样,既然你来问我的意见,我就要为祁峥争取这个机会。”

    “你不觉得,这样对其他人很不公平吗?”

    丁兰心笑了:“师兄,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我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我就想帮祁峥,没有其他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