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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火石之间,郭步宜心中念头飞转,迅速判明了轻重与缓急,控虚之术临危显功,“当!”的一声响,锋利的刀气险之又险的在他面前尺许架住了阴月双镰圣的交斫。就在谢护法的冲背一拳喷出毒粉的瞬间,一蓬致密几成实形的烟团从他肩胛间激喷出来,如同两片巨大的翅膀将他的身躯遮没。
谢护法听到了“嘭!”的拳击中肉之声,郭步宜发出了闷哼。然而那救命的乌翅却阻隔了蝶屑迸炸。“好快的反应!”谢护法在心里暗道可惜,若是蝶粉染中郭步宜,这次暗算就已经完美收宫了。
不过他既然处心积虑要除掉郭步宜,自是心中已有定计。郭步宜的身份太敏感,若是这般连环杀招还不能置之于死地,让他逃脱出去,势必会给教里带来巨**烦,这后果是无法想象的。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一拳击实,蝶粉被裹覆之后,郭步宜又已经失去了踪影。
“那边!”谢护法喝道,散布在空中的星星点点的蝶粉将他的知觉扩展到极广的范围,一感知到上空六丈处虚空微漾,急忙向两名随侍发出指令。
果然,随着十余缕长针般的烟刺向四方急迸,郭步宜的身形也跟着现了出来。两名随侍几乎是不差片刻的出现在他身边,一左一右劈斩而下!这两个随侍长年跟在谢护法的身边担当护卫,对上司的指令当真是做到了心意相照不假思索,二人又都是捷进堂中的顶尖好手,功力要高出众堂主许多,所以郭步宜竟是完全来不及反应,澎湃的气息已然及身!
“嚓!”眼见着一左一右两道掌影都击在郭步宜身上,谢护法心中一喜:“中了!”两个随侍都是稳重之人,在掌力触敌的刹那还都激怒了伏身虫临,一只碧绿色的巨大鳌钳从郭步宜的左腰穿透出来,另一人的虫临是雨毒蟾,粉红软腻的长舌从他掌心吐出,刺穿郭步宜的胁腋,飞快缠绕几匝后又在颈脖处一勒!
“唉……”一声低低的咽泣散在风中,郭步宜的身形顿时碎裂,手足面目,青袍乌丝,全散成了缕缕黑烟,一时空中寒意浸澈,暴烈的黑烟像潮水般向四面涌动。“不是他!”谢护法勃然大怒,这年轻人的狡猾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遭遇这般突然伏杀,换一人能够逃出生天已算本事,而这人竟然还能马上冷静下来,在短短瞬间洞悉形势,还放出个替身来吸引他的连环杀着,真长着比干心窍不成?正待重新凝聚精神,骤然爆发的煞威就轰在他的心神之上!
“糟了!这么近!”谢护法心头一冷,郭步宜性子竟然如此勇悍!遭遇如此凶险的突袭后不先图谋自保,还敢逼近身来进行反杀。眼角瞧见无数张狂的烟气在头顶三尺处枪戟突窜,在心头恐怖的牵制之下,反应略迟一些,那些冰冷之极的气息就已经便逼近了他的面目。这是鬼魂凝化而成的半虚半实之物,死气浓郁,谢护法焉敢以身相犯,仓促间嗔目大喝,借躁狂意念压制住心头恐惧,一口气息从口中激喷,与烟团撞在一起。
“咻!”
“咻!”
两声划破空气的声响,几乎不分先后的传进两个人的耳中。郭步宜的控虚之术刚刚交剪向谢护法的头颅,他自己便感觉到了后颈处传来的刺骨的风寒。这是第三只阴月双镰圣!另一式伏招!
“可惜!”驭鬼术师心中也叹息了一声,不得不收招退回虚空。如果没有这只阴月双镰圣,出其不意的谢护法这次必然遭遇大亏!谢护法的功力比他高深,这是他从第一次朝面就确定了的,然而功力的高低从来就不是交战决胜的关键。驭鬼之术强就强在手段变化万端,在这样突然而激烈的交锋之中尤显其长,若非谢护法生性谨慎又兼奸计百出,郭步宜甚至有机会在此地将他一举反杀。
重新稳住阵脚的两个人,隔空遥遥相对,再看向对方时,眼中同时都多了一份惊佩之意。
“好一个厉害人物!”这是泛上两人心头的评语。
在这短短瞬间的设计伏杀与反击中,二人的心机,心性,乃至能力反应,无一不被展现得淋漓尽致。谢护法行事果决、手段老辣,计谋布置环环相套,果然不愧其身份地位,而郭步宜看似温和可亲,可他不惟心智卓绝,心底里一股勇悍之志竟然也丝毫不让雷闳!
这才是真正的棋逢对手!
“不得不说,我还是小看了你。”谢护法安静的看着郭步宜,眼神里竟然还有一抹赞赏,从认定对方是个值得正视的对手之后,他刚才压抑的愤怒便一时尽去了。“我现在更加肯定了,你不会是容家的子弟。”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郭步宜神色平静的问道。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承认或否认自己是容家的人。
“你太精明,”谢护法道,“精明得近乎狡猾。狡猾的人会活得很好,这是个优点。但这种气质很不合适安放在容家的身上,容家的人不应该是你这个样子。”他微微摇了摇头,又说:“其实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么确定,只是一种感觉……这姑且算是一个可能的原因吧。”
容家在江湖人的眼中,是低调而强大的,他们无意于名利,看似淡泊无为,可是又总是在某些特殊的时候展露出令人惊怖的实力和底蕴。这样的家族,与世不争,又实力强横近乎无敌,确实不应当和阴谋诡计挂上钩来。然而这样的印象终归只是泛而言之,谁又规定了强大的家族不会诞出心智超绝的子孙后辈呢。
“而另一个原因,”谢护法的脸上露出狡猾的微笑,就像一个在树洞里嗅到狐狸气味的猎人,“你的寿命不会太长了吧,五年?十年?还是十五年?”
这次郭步宜沉默了,这句话似乎击中了他的心事,年轻的驭鬼术师睫毛眨动几下,微微拱手。片刻后才说道:“老先生目光如炬。”
听到他真的直承其事,阵中的胡炭惊讶的瞪大眼睛,他问雷闳:“真的吗?郭叔叔只能活这么久?那个老头儿又怎么会知道?”
雷闳摇头,他虽然比胡炭见识要高,可也不是万事皆通的江湖百晓生。寿算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他怎么能推算出来。可是看谢护法会用这么肯定的语气,以及郭步宜的表情,似乎这老家伙说的也不全然是信口开河……或者谢护法是从郭步宜的功法上发现了端倪?
“你不是容家的人,却修得这样一身高明的驭鬼术,想来这就是代价了。”那边谢护法点点头,果然给他释了疑问。“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力,又值得你付出这样的代价来做到这样。”
谢护法没有等到答案,就在郭步宜在心中思索怎么回应的时候,头顶上一声嘹亮的鹰鸣同时惊醒了两个人。抬头上望,只见一头大鹰正扑扑振起翅,向上空越盘越高。
“又有人来了!”
郭步宜心头略定,他从哨鹰身上判断出了来者的身份,这是那伙契丹人。夜鹰的首领没有全部接受他的要求,到底还是追寻上来了。不过这样也好,多一方势力来掣肘监视,罗门教的布置就不会那么从容无所顾忌。这里是西京近侧,人多眼杂,谢护法不可能封锁得太久的,只要胡炭能够在阵局里面安然度到天明,那么小娃娃存活的几率将会大上许多了。
谢护法显然他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他把脸色沉了下来,对郭步宜说道:“时候不早了,事情也该做个了结。我很欣赏你的能力,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功力和心智,实属罕见。换个地方我或许会敬你为友,但今天我怎么也不能放你离开。”
郭步宜笑道:“难道大人有办法把我留下来?”
谢护法喝道:“你看着!”暴身蹿出,甩手扬出了一蓬白色的粉末,浓密的鳞粉被萤光一照,在空中反出七彩的光芒。光霞之中,数十只蛾子在粉尘中上下蹁跹,异常灵动。
“上九!左四!进六!夹七!”
郭步宜心头一懔,谢护法这几句暗语似乎又在做什么布置,此人谋算极高,就如同国手行棋一般,走一步看五步,暗手后计环环相扣,可别一个不当心着了他的道儿。眼下情势是时间拖得越长对罗门教就越不利,他要尽量拖延方是正道。这般想着,就先做起了周全防护,飞快的后退闪开毒粉,把浓密的烟气从肌肤之下散漫出来,在身外一丈结成了一团团凝固的墨块。
第一只阴月双镰圣的攻击从右边脑后开始,两只锋利长镰张开了很大的幅度,将他向左右趋进的方向都封住了,似乎是想逼他向前闪躲。这是老套路,如果不出意外,第二只将会在他闪躲后还未立稳的时候发动攻击,然后是第三只……郭步宜冷静的分析着,却很配合的向前方倾身扑去。
果然,他刚掠过四丈空间的距离,第二只螳螂的刀臂就朝他劈面斩来,疾风吹开了额前乱发,郭步宜再次沉肩避让,仰倾着身子向右方溜去,“咻!”第三只阴月双镰圣的锋刃突兀的拦在了后退的去路上。“咦?”郭步宜微吃了一惊,这跟他预想的有点出入,这时候他身位不正,是一个腹面向天的姿势,最佳攻击角度应该是从下向上斜撩,拦腰一刀,那么他避无可避就必然使出穿行虚空的术法……第三只阴月双镰圣这么早出手,那么承担最后一击的会是谁呢?借着眼睛余光微微一扫,却见谢护法正在远处不紧不慢的挥洒尘粉,白色的鳞屑把大片的空处遮得如染春雾,而两个随侍更是不进反退,直向胡炭的阵座方向纵去了。“这是什么布置?”郭步宜不由得微微一愕,“难道还有隐藏起来的敌人?”可是猛然间想起的一个可能却让他瞬间竖起了双眉!“不好!”他反手一挥,裹着重重烟团的手掌一下砍在了阴月双镰圣的锯齿上。“砰!”,螳螂急速隐退,郭步宜却借着反震之力向前扑去。
“胡炭!”
谢护法也看穿了他要拖延时间的意图,故而索性不来追赶,直接朝他关心的所在下手了!攻敌之所必救,围点以打援,这釜底抽薪的手段何其老辣!如此一来,反是郭步宜不得不改变计划强行出手了。
看见两个灰衣随侍猿猴般飞快的攀上了崖顶,谢护法却微笑着阻断去路,郭步宜又惊又怒,低喝一声,身子快如鬼魅,一下就欺近到了谢护法身前。“来得好!”谢护法喝道,眼看着郭步宜缠裹着团团黑烟的右臂当胸穿来,也不闪不让,鼓起双袖正面封隔。
“嘭!”白尘与黑雾漫天卷扬,二人同时催逼劲气,掌臂交击,谢护法只哼一声,身体晃了晃,郭步宜却凌空倒飞丈许,年轻的驭鬼术师还没站稳身形,猛然又见鬼雾与蝶毒团里翻飞出数百只蛾子,快如流星朝他贴身涌来。“好心计!”郭步宜不得不为这样的手段喝采,走一步预判三步,追击与堵截两相配合,时机拿捏得刚刚好,天衣无缝!
因为他此时也感应到了背后三只阴月双镰圣的联手进袭!
烟团从郭步宜身上再涌出来,谢护法看着他身体一点点虚化,三支巨大的刀镰同时劈在了那团残影之上,扰起凌乱的雾流,到底又被他避过去了。郭步宜的穿空之术真是个绝妙的功法,从一开始到现在,谢护法的许多凌厉杀招全被对方轻巧闪避,换另一个没有穿空术,功力跟郭步宜相若的人来应付的话,只怕已经死了不下十次。
“在那里!”谢护法眉毛一动,察觉到了郭步宜将要出现的地方,方欲动身扑去,哪知陡然间右臂一麻,低头看时,只见一道细细的黑线如同贴在衣褶内的线虫正点点散淡,弥漫的烟气努力想要凝聚成一张人脸孔形状,却忽儿融进他的手臂里去了。从肘上方位置一直到整个手掌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失去知觉,这股麻木还在飞快的向肩关蔓延,谢护法心头大震,知道是刚才交换招式时中了暗手,这种鬼代身肢的术法若不能尽快制止,必致全身受制,生死就在一刻间!灵气急转心宫,被他逼入右臂之内,堪堪在近腋窝处与那道死气相持住了。
然后,他就愕然的看到自己的拳头向面门砸了过来!
雪上加霜的虚鬼之刀,“咻”的再次出现在左脑后耳际。
郭步宜对驭鬼术的自负不是没有道理的,千变万化的控虚术法在这样的小巧之地,最擅腾挪。面临如此水火交迫的绝境,谢护法终于被逼得激开了虫临。
蓬勃的褐色绒毛从颈脖处生长出来,宽大的栉须如同两面开齿的木梳贴着脸侧包拢,淡褐色的粉斑布满了周身肌肤。谢护法一掌先格住了虚鬼斩在耳后的刀意,竖肘移臂,又用肘尖顶住失控的右拳,这才扭脖朝虚鬼位置聚气一喷,只听清脆的硬物碎裂之声响起,没来得及掩藏行迹的刀鬼散化成了若有若无的淡白烟缕,重没入虚空中。
此时母虫临体,谢护法不惟功力提高,连生机也随之大涨,右臂那道夺占体魄的死气很快被他逼出来了。解决掉身上的隐弊,谢护法开始寻找郭步宜的踪迹,发觉那汉子已趁机会绕到了身后。他散布的大量蝶粉被黑烟吞吸包裹,竟然没能发挥阻截的功用。
其实郭步宜不用这么焦急赶来阻拦,雷闳以武为道,知觉远比他敏锐,就在他跟谢护法两相交手的时候,光头壮汉已经尾随着两个随侍爬上了崖顶。两个随侍功力不弱,单独一人虽略逊雷闳,但两人合力则又稳压壮汉一头。此时崖顶上三人嘭嘭砰砰的打得正热闹,雷闳有三重铁壁护身,无法赢过二人,仍尽足自保。把战斗拉成持久战正合他的心意,于是再拾起前念,把抱鼎涉沙诀引入足胫,举动大开大合,大大小小的石头这会儿又雨点般的四处抛飞。
“小胡兄弟,你们可要坚持住了!”郭步宜朝着阵座中喊道。雷闳在顶上酣畅大喝,并不见窘迫,显然行有余力,这让他放下了不少心事,“你们只需忍住几个时辰,就会有人来救你们出去,我已经把这里的情形传讯出去了。”
“我们还好,”胡炭笑着说道,“郭叔叔你自己也要当心。”雷闳踢下的乱石对阵局众人影响不大,但却给操虫攻击的几个堂主带来巨大困扰,才不过片刻功夫,那几个原本聚在一起的堂主就已经零零散散的拉开了距离。几次虫群攻击,都没能给阵元三人带来多大压力。
谢护法再次跟郭步宜斗在了一起。二人心机皆深,你来我往斗了好一会,都没能捉到对方的疏漏给予致命一击,谢护法虽激活临虫伏身,但郭步宜这时担忧去半,越打越显从容,竟是一直未有克功。眼见着上方石崖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圈圈向下刨低,谢护法心中焦躁愈甚,几次想要兵行险着重伤敌手,却又都被驭鬼术师躲开。
堪堪避过郭步宜散来的数百支黑箭,震散虚空刀气,突然间竟又察觉身后雾气里拳风涌动,谢护法又惊又怒,只道对方又来了帮手,那事情更没有了结的可能了。仓促间不假思索,把脚往后蹬去,只‘嘭!’的一声,袭来的人结结实实的吃了一脚,一声不吭向后倒飞。回过头来看,见暗袭的不是别人,竟是破震堂的马堂主,谢护法再吃一惊,借着顶上光亮见到他身上染满灰色,行动迟钝,脸有惊恐之意,谢护法顿时明白缘由。这名下属已经中了郭步宜的暗算。
中了代身法术的人,就如一具肉身傀儡,神智仍然清明,但手足四肢都不再是自己的。马堂主在心里愤恨欲绝,被附身鬼魂控制着,不由自主的向护法大人攻击,他只恨不得立时死了才好。口不能言,身不受控的来去交击几下,他在心里把所有能想到的恶毒词儿全都送给郭步宜的祖宗十八代。好在郭步宜善解人意,不忍心让他独个儿享受惶愧煎熬,打不多时,又控制住另一人投进战团,那人身材矮小,面目黧黑,身上覆着还没有完全消退的犰狳软甲,认得是恩荣堂双刃坛的蒋坛主。
两个倒霉汉子像提线木偶一般,和郭步宜左右配合着封堵谢护法。渐渐又把郭步宜的劣势给扳回来了。
石块不间断的向下崩飞,轰隆隆的裂石声,石块坠谷声,响成潮峰击岸。三处战局各自陷入胶着,但从结果上看,反倒是局势最失衡的雷闳一处建功最大。高达十数丈的悬岩,让他边崩边踢,已经生生刨去了一半还多,雷闳把一身术法施展得淋漓尽致,加咒惊雷箭,铁臂拳,奔洪拳,大放而不收,无所顾忌。反正不管是打中人还是打中石头,对他而言都没有区别,如是这般,再片刻之后,谢护法终于守来了一直等待的机会。
蒋坛主和马堂主一在背后一在侧边,正配合着郭步宜向谢护法发起攻击。蒋堂主被一巴掌扇得旋转倒飞四丈,正嘀咕护法大人用的手力愈发大了,猛然却瞥见从侧面攻上去的马堂主被谢护法一把拿住后背心。
“嘭!”马堂主的首级被震碎成糜粉!
“啊!”蒋坛主骇极欲呼,可是口舌不得其便,哪能发出半点声音。马堂主就那么站直不倒,让谢护法攫住后心,俄顷,从尸身的脖腔处,无数的白色绒蛾冲天而起,纷纷扬扬,如同一把通体雪白的巨大纸伞,迅速的披拂而下。
郭步宜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一愕。他知道这些毒蛾不可沾染,迅速的向空处避去,谁知谢护法竟不追赶他,反把身子一转,飞快的朝后面的蒋堂主一吸一摄,一把抓住后心!
“完了!”蒋坛主心头一片死灰。骇极之下,脑子空荡荡的,一张脸孔变得雪白。他家中有妻有子,本没有太热切的功名念头。被安排到北正三线不过两年,职位一直没有提升。原指望稳当做完几年,就南归重享天伦,谁知道今日竟是了局!
“嘭!”首级碎成肉糜,这矮小的躯体化出的绒蛾不如马堂主那具数量多,但却仍然遮蔽住一方天空。纷纷飞扑的蛾子像是被旋风卷起的梨花,与先前那数千只渐渐聚在一起。
谢护法更不迟疑,身周成排的蝶翅扇动,一眨眼已经飞掠上了高台,劈手就朝雷闳轰去。雷闳吃了一惊,他自知不是这老头儿的敌手,迅速的避开几步,只听谢护法喝道:“你们下去!阻住他!”
两个随侍听令,转身飘下悬崖。谢护法只把雷闳当做无物,一跃跳到了岩挂与绝壁的交驳处,蹲下双掌按入地面。
“给我下去!”
“轰!”“轰!”“轰!“轰!”“轰!”澎湃的气息被强行灌压进入石隙,狭窄的石缝无法尽数荣藏,十余根粗大的气柱反激而起,带着碎裂的石块,无数碎雪,直冲上云霄!整个峡谷都在震抖,远远近近积得厚厚的雪层,大块大块的倾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这座被刨去一半体积的巨岩,终于被挖断了最主要的承重,像一头巨大的荒兽,发出沉闷的咆哮,身下的裂缝在迅速的迸绽蔓延,碎石坠落如雨。
“坎察大叔!穆穆贴大叔!小心啦!”阵局中的胡炭惊得脸也白了,放声大喊起来。看见头上悬岩开始缓慢的辗转离脱,进而剧烈震动,崩塌就在瞬间,小童心里生出强烈的惶恐!这当前一幕,场面实在太过震撼,由不得他不害怕。远处,近处,触目所见的每一处崖缘,都有被震塌的泥石雪块坍塌砸下,地面剧烈颠簸,让人无法站立,不间断的声响如同千万面皮鼓擂响耳际,天空迷茫一片,全是震落后被狂风扫荡的雪粉。
“胡炭!”郭步宜大吃了一惊,慌急之下,连胡炭的本名都叫出来了。眼见着堵在他面前密密麻麻当空飞舞的毒蛾之墙,一咬牙震断了左手手臂,“结!”稠密的烟气瞬间展扬开来,平平的披成一面厚墙,这些如同黑色幕布一般的半虚半实之物,仿佛容纳着无数生灵,他们在烟气里咆哮,辗转,挣扎,想要挣脱出来,却总又无功。大大小小的人脸,兽脸,张着牙拧着目,似乎正承受无穷苦难。
“喀喀喀轰隆!”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巨岩一路撞击石壁,滚跌直下,那撞击声远达数十里外!
“顶住!”
“顶住!”
胡炭失声大喊。阵中的三个人情知生死一刻,哪还敢有保留力气的念头,额头青筋绽露,坎察发出了怒吼!
“嗵!”一根两人合抱的石柱冲天而起,丝毫未能阻碍片刻便即崩碎。
“嗵!”另一根石柱再次上突,在半空与落石相接,仍然未能阻碍。
“嗵嗵嗵!”三根石柱齐起,穆穆贴身形摇摇欲晃,嘴唇被他咬出了血。“喀隆!”三根石柱全碎,穆穆贴喷出一小口血。
“伏!”郭步宜的烟墙来的还算及时,然而那些挣扎的黑暗生灵也只在这巨大的冲击力下维持刹那,随即被砸成散化的烟团。郭步宜单手捂胸,躬起了身子。
“轰!”这硕大无匹的石岩终于压到了阵座上方。
阵象感应到冲击,十四万鱼冲跳跃出海,在阵局的四个方向,四尾巨大的土鲤平地耸起,唇朝天尾在地,形成一上尖下粗的方塔之势,分抵住了巨岩的四个角。
“嘭嘭嘭嘭!”四尾大鱼冲尽数崩碎!成千上万的巴掌大的鱼冲在飞扬的粉尘中踊跃弹动,承接在巨岩之下,希冀以微小的躯体来抵御这侵犯领地的敌人。一批覆没,另一批又起,一批覆没,另一批再起,生生不息,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蹭蹭蹭蹭!”同样位置,四尾大鱼冲再次蹿升,同样聚成方塔,四角相抵。
“嘭嘭嘭嘭!”再次碎裂。
被用来布置成阵基的四座外墙,从底部到顶上,全都裂开了巨大的缺口。阵内所有的阵文全部浮突出地面,浮地数寸,蛛网状的裂纹在文字下面绽生,“夫战胜攻取,不修其功者凶,非利不动,非得不用……”“攻胜则利不胜取,全胜而不摧坚擒王……”随着冲击力道的加大,那些厚重的文字和纹路逐一碎解、湮灭,化成土粉。
“扑扑扑扑!”鱼冲不间断的冲击拱顶着巨岩,大的小的,一只化泥另一只立即从泥中再生,此唇贴着彼尾,甲身融着乙腹,站在郭步宜的位置,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万鳞争相献死的局面,等到阵文十毁其七,鱼冲也终于把那块被冲裂成两截的顶出阵外。
阵中就只有脸色煞白的胡炭,和三个面如金纸,身前喷满鲜血的阵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