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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听着,茶水都不要喝了!”
听到凌飞这第二句话,庭院登时“哗”的骚动起来,众人纷纷离座。能够让蜀山掌门如此失态的,定然是发生了极为了不得的大事。难道是茶水被人下了毒?
听到掌门指令的数十个蜀山弟子星丸一般,飞赴庄院各处通道入口,或持器,或唤出养兽,站在高处严密的监视着庄院。在这个铁网一般的监阵之中,别说是人,便是一只飞虫,只怕也难以逃出院去。而赵家庄众弟子也开始急忙跑入各房舍,收拾茶具。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了?”
众人面面相觑,四处询问,谁都摸不着头脑。便在群相迷惑之时,听见后院突然出来“喀嚓嚓!”的木器碎裂之声,然后是叮叮当当的碗盏破碎的脆响,似乎有人在大力掀翻桌椅。紧接着,一个愤怒而绝望的哀号传入了众人耳中:
“茶中有蛊!茶中有蛊!***罗门教!***蜀山派!你们这群王八蛋!”
茶中有蛊!这四字如同四个巨大而雪亮的雷光炸在众人头顶一般,一下子便把庭中的每一个人都震傻了!
还在迟疑迷惑的几个掌门吓得瞬间人色尽无,赶紧喷出茶水,将茶杯端到眼前细看。蜀山派这次带来的茶叶是今夏新炒的青叶,虽不名贵,却香气袭人,煮出来的茶汤也澄黄透亮,借着顶上明光。看见清亮的茶水里面浮沉着些些黑渣,那是茶叶地碎末,并不像是虫卵,众人都还怀疑,然而转瞬之后,其中有三桌人却果在自己的茶杯里发现了裹着絮状胞衣的黑芝麻般的细小圆粒,一时惊惧而大叫,众掌门这才大慌起来。摔开茶杯跑到一边,急抠嗓子。这阵此起彼落的呕吐声立时便激起了惶恐,更多害怕的人迅速离席,运劲入胃。想要逼出喝进不久的茶水,一时庭中“呕!呕!”之声大作。
“怎么会这样!?”有人大声质问,“护院的是干什么吃地!这么多人看着还被人下了毒?!”
“众位不要紧张!”眼见着院中众客惊惶四蹿,哀声四起,五花娘子赶紧运劲喊道。她全没想到知道消息的人口风如此不严,只片刻就把这要命地事给说漏出来,原本打算暗底下悄悄处理的计划已经落空,“不是每壶茶中都有蛊虫,庄里的饮食都经过检验地,罗门教的奸贼只是趁我们无法分身之时投了几壶,大多数人是不会有事的。”
然而这句劝慰之语并没有带来预期的效果,庭中反而更乱了。原本许多沉着冷静的人还怀疑这是个谣言,然而经五花娘子地话一证实,也立时失去控制。加入咒骂和呕吐的大军中。罗门教在几壶茶中投了毒。这听起来确实不多。可是他***!谁知道这是不是五花娘子为稳定人心而说的敷衍之言?即便五花娘子说的是实话,谁又能保证自己喝的那壶会不会刚好中标!万一喝茶之时。祖坟里的老祖宗刚好打盹没顾得上理会这边,岂不是大事不好?许多人已经在暗自后悔了,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来参加这个该死的燃灯之会。
蜀山派的弟子出不出道,与他们何干?出道的弟子厉不厉害,与他们何干?现在好了,看一场热闹,搭一条命,这看戏地代价也未免太大。罗门教地蛊毒,江湖中人当真是闻之色变,那是有死无生地夺命之符,谁又不曾听说过?
十二年前,永州麻家坝的祝老英雄,因为言语轻慢了来请他入盟地罗门教使者,夜间被报复投毒,次日吃完饭食的三十七口人,连亲眷带仆役,全部蛊虫入脑,全身麻痒不可遏抑,最后三十七个人都是抓破自己的喉管而死的。据收尸的仵作描述,当时庄园处处都是被撕下的衣物血迹,大块的皮肉散落在血污里,那是中蛊的人痒不可抑,疯狂抓挠时抓撕下来的,其中有两人还生生扒下了自己的脸皮,一人掀开自己的胸骨。据称所有死者都是十指如钩倒卧,指甲间都是成条的肉丝。
九年前,即雍熙元年六月,永州烈旗帮帮主韩希崞因深恶罗门教之所为,联合了本州七门同道,组建抗击罗门教的联盟,谁知事机不密,被敌人发觉。罗门教的妖人趁八人聚会之时,在他们的饭食中投下了蛊毒,可怜心怀正义的八个帮主门主一无所知,三天后再次聚集的时候,席上蛊虫发作,无数的白虫从八人的眼鼻口耳不断涌出,酒楼中上百食客眼睁睁看着八人翻滚惨号,被蛊虫吞噬成白骨。
八年前,深入沆州抗击罗门教的程门前辈吴青言,与队伍一同入山后失踪,隔二日后重又目光呆滞的回到沆州分部,然而门下弟子惊恐的发现,回到家里的吴青言已经不是本人了,他只剩下了一副皮囊,是无数只蜈蚣一样的蛊虫侵占了他的身躯,并控制其头脑,指挥着这具行尸走肉像人一样行走。
太多可怖的传闻了。想到今日自己或将变成那般凄惨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生不知生,死不若死,每个人都是惧怕如狂,待一想到蜀山派和赵家庄正是此祸的罪魁,又都是愤意如炽,直恨不得猛扑上前,与这些杀千刀的杀个你死我活。
恐惧的情绪在群客中蔓延,哭泣的,咆哮的,咒骂的,有蹲着起不来的,有跪地痛哭的,处处是或蹲或坐的客人,院中已经少有冷静的人了。秦苏和胡炭退到厅角的不显眼处,免被愤怒的人潮迁祸,两人都是暗中庆幸,亏得刚才姑侄二个困于心魔,并没有饮用茶水,若不然,只怕也要和庭中这些失控的汉子一般糟而大糕了。秦苏虽然曾听过胡不为给宁雨柔解蛊毒的往事,但一来她没有亲身验证。不知真假,二来胡炭年纪尚小,定神符有没有他老爹地药力还尚无可知,所以这样的灾病能不染身最好。
罗门教的奸人当真是无孔不入,在防备如此严密的赵家庄中,竟然还能下了蛊虫,真叫人惧怕。他们在先前宴席之中没有下蛊,却要留到最后奉茶时下。想来也是看准了众人此时最疏于防备。
“各派弟子,找到自己的师傅。按门派站好!”凌飞在飞檐上大喊,话中满蕴着劲气,此时席中人人自危。已经难以控制,不用些手段是不行了。果然,这一声巨雷般的呼喝如同在火炽地里倾下了滔天冰雨,疯狂的人群顿时冷静下来,纷乱的庭院有了片刻平伏。
“下毒者还在院中。我们要尽快抓住他们,问明蛊虫种类,五花娘子有法子配置解药!”
“解药!”这两个字当真有想象不到地法力,立时便挽狂澜于既倒。惊惧的群客马上便回想起来,赵家庄贵客里还有五花娘子和续脉头陀两个神医高手呢,一个是用药用毒天下无双地药师前辈,一个是专治疑难杂症活人无数的高德医僧,若说天下间还有什么人可以破解罗门教的蛊虫之灾,则非此二人莫属,有此二人联手救治。众人活命地机会大大增加。
“大伙儿听凌飞道长的话啊!梅花剑派弟子。到这里归队!”
“项山派弟子。列队!列队!”
“铜刀门在哪里集合?铜刀门在哪里……”
“师傅!师叔!你们在哪?”
汹涌的潮水找到了宣泄之途,危局便一时缓纾。有了活命的机会。各派首领首先冷静下来,纷纷呼友唤徒,原本惊惶无措的弟子们,被师傅长辈召唤,开始有序流动。
“姑姑,我们去哪里?”胡炭问秦苏,看到眼前人群来去,不断地呼唤着师傅同门,姑侄两个都觉得有些尴尬。入宴地贺客大多师徒七八人结伴同来,零散的人是少之又少的,偶有一些不善交际的前辈老者,在席上也都能找到三五个知交,像秦苏胡炭两个孤零零没有师长伴随,又无其他长辈认识的客人只怕是绝无仅有了,要是被赵家庄的人怀疑上,姑侄两个可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正尴尬之际,后院过道上却突然发生一阵骚乱,减轻了秦胡二人的局促,一个年轻汉子边跑边大声叫嚷,尖细的声音如同利针一般将满院人纷杂的叫唤声尽数压了下去:“抓住他!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就是他刚才进了厨房!”
仿佛一下子捅到了马蜂窝,喧腾的声音陡然间嘈杂放大了数倍,原本坐了百人地通道如同有万人涌入,胡炭和秦苏听到了许多人奔跑时急乱地脚步,还有吵吵杂杂混在一起地喝骂。“抓住他!抓住他!”无数个声音在叫喊。
“他用土遁术了!快抄他前路!”
“抓住下毒的人了!”胡炭兴奋得眼睛发亮,在花架后面搓手跺脚地,不住地往屏风后张望,若不是秦苏还牵着他,只怕早一溜烟跑出去了,毕竟是九岁孩童,玩心未泯,见有热闹发生,早把刚才的郁闷不快全抛到九天云外。
“堵住了!堵住了!他就在我脚下!”一个欣喜地声音叫道,一众人也哈哈大笑。“马金枪不愧是马金枪,这铁壁造得果然及时!”
“震出来!快震出来!给他手足下禁制!别让他再动了!”
“狗崽子!叫你逃!再逃啊?老子放你到天边,一样捉得住!”
胡炭激动得耳根发热,听到后院乱哄哄的热闹,他两只拳头捏得紧紧的,仿佛捉住贼人的是他而不是别人。前院众人早被这意外惊动了,兴奋的贺客一拨拨涌向后院,连凌飞等人都冲过去了,捉到了下毒者,问明蛊虫类型是当务之急。担忧自己性命的众前辈掌门此时更是不肯坐待原地等人施救,见凌飞行动,数十人也一呼啦涌上前去。秦苏拉着胡炭靠在厅中侧壁前,只怕惹人碍眼,丝毫不敢动弹,一径直往灯暗处躲藏。
“姑姑,我要去看。”胡炭哀求道,这般捉贼大戏,可遇而不可求,错过了岂非可惜之极,秦苏还未答话,两人却突然听到后院的万众惊呼,然后所有声音像被大刀一下切断一般,嘎然顿止。
“他身上也被下蛊了!”有人惊怖的喊道。
“糟糕!这可怎么办才好!?”又有人跌足大叫,话中充满了恨悔。
沉寂刹那的声音又再次活泛起来,不住地有人失望的问:“他死了么?”
“是什么门派的?”
“有没有人认识他?”
“罗门教的妖人!对自己同伴都下这样的毒手……太惨了!”还有人嫌恶的议论。
听到这里,胡炭再也按捺不住好奇,趁着秦苏惊讶失神的当口,“咻”的抽回手掌,矮身脱离秦苏掌握,像只嗅到骨头香气的小狗儿一般撒欢蹿向门口。“炭儿!”秦苏一惊没捞住,看见少年已经消失在屏风后面。“这小子太胡闹了!在这样的时候还如此大胆!”失职的姑姑跺着脚,在心中暗恨。
曲廊上面站满了人,两旁连着廊柱的护栏上,也都有好奇的客人在攀爬张望。胡炭身子矮小,怎能越过前面的人山人海上前探清究竟。不过好奇的小少年是不甘心被这样的困境阻住行动的,眼见硬冲不得,便突发奇想,从袖中抽出一卷绳索来,哧溜爬到左边的栏杆上,想要甩到前头的廊柱,借力从湖面横荡过去。可是把手中的绳钩摇了两圈,小童便意识到这个方法太过招人注意了,迟疑片刻,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人这么多,却该怎么越过去?胡炭皱着眉,上上下下的打量廊桥,想寻出一个飞到对面的法子。这是一座架在湖面上的曲廊,上有雕梁青瓦覆盖,左右有油漆围栏,大红廊柱嵌立于水下桥墩,七尺宽的桥面能容四人并排而行,因为空地不足,这时桥上也左一个右一个的摆着桌椅,当成了宴客之所。桥身并非直通对岸,而是一射一折,像数把折尺接连着,通到十数丈外的赵家后院。
得知下毒者被擒,此时前院十停人倒有七停跑过来看热闹了,这一条并不宽阔的曲桥已经挤满了人,胡炭想要越过群豪,除非他长了翅膀才行。
抓耳挠腮了片刻,终究不得其法,听见不远处围作一圈的人堆里感叹连连,小少年只恨不得化身成为一只苍蝇,“嘤”的飞过去,叮在众人脑门上,一睹为快。“怎么过去?怎么过去?”胡炭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来转去,好戏就在当前,偏偏隔着十丈远距离无法看见,真教人心痒难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