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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爷,身上痒不痒啊?痛不痛啊?”小童还在猫哭耗子。
“唉!天妒英才啊,流年不利啊,道爷,你也太不小心了,太倒霉了。”
看到他一脸轻松,喜笑颜开的模样,烈阳此时便是再驽钝,也明白自己被这小狗贼暗算了。
泥沼水浅,多藏剧毒之虫豸,阴沟不阔,偏有翻船之狂澜。老神仙在天上横飞竖撞数十载安全无事故,今天偏偏遇上一个小蚊子,然后被叮成了植物人。
世事之谬讽,何及于是!
“小杂种!你敢暗算老子!”烈阳狂吼道,双目怒成赤色。有心挥拳提掌,将这小童毙于眼前,无奈心有余兮,力却不逮。麻痹咒符发作,天皇老子中了都无法动弹。手足既无法施展,只得通过脸色来表现愤恨了。道人的凶光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了。传说许多猛兽在瞪视着猎物时,目中的凶光直有毙人之威,烈阳此时的眼睛也不见得差了多少。
只可惜,这一番狂吼怒视似乎并无明显效果。那小狗贼看起来依旧精神爽利,活蹦乱跳的,而且竟敢笑嘻嘻的跟道人对视,眼睛也不多眨一下。
“知道我是谁么!你敢对我下手?!”烈阳喝道。
“你不是叫烈阳老道么?听过,如雷贯耳,失敬失敬。”少年漫不在乎的说。
这小狗如此有恃无恐的,难道另有所凭?烈阳心中不由得有点惊疑。犹豫了一下,忽然间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唉呦糟糕!难道这小鬼竟然是仇家派来的?设计在这里加害我?”完了完了!一定是了。这小杂种背后定是有人指使,早就设好这条奸计来伏击了。可恨自己竟然毫无知觉,钻入毂中!
***,一定是这样了!烈阳细思之下,登时恍然惊悟。一个八九岁地小鬼,讲价劝买,连骗带诱的。老练的跟一个经商数十年的市侩一样。这是多大的一个破绽!太不正常了!而且讲价时,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一字一句,尽敲人之不得不听,一收一放。无非人之不得不趋。更在最后,眼见自己疑惑咒符的真假时,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取信了自己,滴水不漏,层层掩饰。***。普通这小鬼哪有这等本事!
“这是一伙奸贼!”烈阳终于想明白了。贼众们早已就设好了这条计谋,由那卖蛇的少年作诱饵,勾自己进网。他们将种种可能性都预见之后,教给面前这小贼,让他最后来诱自己入伏。***,偏偏自己着急毒发,又轻信了他这张白净小脸蛋,终于步步紧跟,跟只大傻鸟似地,欢天喜地的自己钻网。让猎人一統轰得翎毛焦黑面目全非。
呜呼哀哉,傻了吧叽,动弹不得,任人观赏,老脸丢光。
二百两雪花大银买了四个时辰地人雕展示,***,说出去都能让人笑死。
烈阳心中又是愤怒,又是自怨,一时想到敌人在侧,而自己成了砧板之肉,又不由得担忧惧怕。他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思索完之后,豁然通解。若非此时正值危急关头,没功夫自怨自艾,早就扇了自己十七八个嘴巴子了。愤怒之后,好歹求生之念占了上风,目光往外大扫一圈,想要找出人群中地同伙来,口中的威吓也换了方向:“知道我烈阳真人的名头,难道不知道暗算我的后果么?告诉你们,惹了我火云观,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我们下弟子三百多,蜀山派与我同宗一脉,我出事他们也决不会坐视不管,任你们跑到天涯海角,他们都有能力找到你们报仇!识相的趁早把我放开,老道我说不定心怀仁慈,放你们一马!”
“我们?我们是谁们?”那少年仍旧笑嘻嘻地问道。顺着烈阳的目光,看向外面,“你说他们?哈哈,道爷,你真异想天开!”
两人之间的对答,早就吓住了外面地百姓。原本密匝匝围了数层的人群,已经散去一半了。事情经过这一会,谁都看出古怪来了,凶恶的道士自喝了符水之后,慢慢就僵在原地,想来是被这小孩子制住。
这小童胆子好大,道士刚才一言不合就要取人性命,难道他一点都不怕么?也不知他用什么奇怪手段制住了道人,可是天知道,这手段能支持多久。道人凶神恶煞的,决不肯就此吃亏的。只怕等会他回复转了,就要杀人出气。那小童年纪幼小,机灵可爱的,万万不是对手,待会血肉横飞身首分离的惨状要落在他头上,想来实在让人不忍。许多心肠软的人,到这时都不欲再看下去了,一一散去,更有眼光深远地人,思虑及或有池鱼之殃,更是纷纷离开。
围观者少了,场中一时显得有些空阔。绵绵密密的雪花飘落下来,似乎也比早间更大了,不多时,烈阳的头顶两肩,眉毛胡须全都被覆成白色。
“小鬼,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说出来,等会我会对你手下留情,否则的话,哼!”烈阳沉下脸来,刻意凝聚瞳孔,目不转睛地瞪着小童。眼光中的恐吓显露无遗。“不管是谁,想跟火云观和蜀山为敌,最好先掂量掂量!”道人特意放大了声音,要让全场的贼众都听见。
“指使我?”那小童听完这句,脸上现古怪之色,眼珠一##后,果然现出了慌乱。他走上前来,拉住烈阳的手,悄声说道:“老道爷,你怎么知道有人指使我?你都看出来了?”
“呸!假装老练!做事这么多的破绽,能骗得了我?!”烈阳心中傲然想到。他盯着小童,咬着牙说话:“少废话!你乖乖地把我符法给解了,然后告诉我谁是同伙,等会我就饶你。”这小鬼禁不起吓。两句厉害话出去就乱阵脚了,看来贼众们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脚色,烈阳心中有了底气。说这话时,表情更是凶神恶煞。
“我不会解符法。”那小童可怜巴巴的说道。“我只会下符害人。”
他拍了下手掌,道:“要不然……我再给你一张麻痹符?说不定以毒攻毒,道爷地符法就解了。”
“什么馊主意!倒霉孩子!混账王八蛋!”烈阳又气又急,这小贼不会解符法,难不成真让道爷喝风饮露四个时辰?不行!总归要跟群贼辩解清楚。当下喝道:“去去去去!给你说没用。把你们大人叫出来,跟我当面讲清楚。桥是桥路是路,把结说开了各行各是!江湖上行走,谁会不结梁子?要拼要杀放马过来!可是这样使毒计暗算人。下流卑鄙,不是好汉!”
“我家大人不在这里……”那小童扁嘴道,“他们听不见。”
“他们是谁!现在在哪?!”道人窝了一肚子火,几乎要跳脚了。冲着小童吼道。“别等我恢复过来,将你们都千刀万剐!道腋窝脾气可不好!”手足麻痹,冻在雪地里,这份苦楚只有当事者才会体会到的。实在怪不得道爷大光其火。
“我知道你脾气不好,不过。我要说了你可别害怕。”小童眨眨眼睛,笑着说道。
“我怕他个王八蛋!你给老子说出来!”
“是天龙寺的宏愿大师让我这么做的……譃,你可别告诉人家。”
“放屁!”烈阳怒道,“宏愿大师跟我无怨无仇,干什么要暗算我……我呸!小狗贼,你该不是在消遣老子吧!?活得不耐烦了!”
“哈哈哈!害怕了吧?说了你又不敢相信。蜀山再厉害,敢去惹天龙寺么。”那小孩笑哈哈的说,眼中不惟惊慌全扫。居然还敢弹出两个小指,凿了道人一个爆栗,气得烈阳浑身发颤,险些要晕了过去。奇耻大辱啊,堂堂一代掌门,竟然被小儿如此戏待,若复此身,不杀他一千次不平其愤!
少年却不知烈阳此时已恨得双目昏黑,又或者,他根本就浑不以此为意。凿完爆栗,拍了拍手说笑道:“道爷,话都跟你说完了,信不信由你,敢不敢找宏愿老和尚报仇,也是你的事。我问一下,你现在是不是一点也动弹不了啦?”
“动你奶奶个弹!”道人怒道。心中恨极,只是想:“虎落平阳!我忍!等我忍过四个时辰,教我活得性命,天涯海角我也要追到你这小贼,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不回答?奥!知道了,舌头也麻木了,说不了话。不说了,该做正经事了。”少年伸少摸到烈阳的腰间,接下他挂在布袋上地钱囊。道人本意是不再理睬这个无赖小儿的,可是见此情景,又不得不圆睁怒眼,连声大喝:“小鬼!你要干什么?你要抢东西么?”
“你恃强凌弱欺负人,把那位哥哥地蛇儿踩死了,我帮你赔钱。”
“赔个王八给你!放下!放下!***……你给我停下!我的银子……你拿走一个铜板我都跟你没完!”
“没完就没完,我会怕你?老子一天灌你十张麻痹符,看谁耗得过谁!”那少年土了吐舌头,说道。“等一下三个半时辰,喂你一张。七个时辰后,再喂一张,老子有地是时间!”道士被噎得几乎要背过气去,这小贼先前始终是一副温文谦恭的态度,虽然嬉皮笑脸的,跟人对答却是一句脏话也不说。直到这“老子”二字一出,道人才终于看到他无赖的一面。
“该杀的小鬼,你敢拿我地银子,不得好死!你***……你***……”
“我暂时不会死,你可就难说了。动也动不了,谁知道这镇上会不会有你地仇人,过来割你脖子,或者挖眼睛割舌头什么的……道爷,你先想想自己怎么办吧。”
钱囊里有六锭银子,六百两,几封信函,一个红布小包,里面是行走江湖常用的刀毒丹药和咒符。一把精致的铜把匕首,套着鹿皮软鞘,三只手指长的银针,还有几样零碎物件,小童把东西一一掏了出来,放在雪地里,边放边数落:“道爷,你真穷到奶奶家了。好歹也混了几十年了,怎么就这点钱。连还债都不够。”
“小王八羔子!你把我的东西放下!”
小童更不说话,看看钱囊地银子不足一千金,站起来。又把手摸到了烈阳的怀中,取出了一本薄册子,和一个方方正正地精致檀香木小盒。见到这两样东西,烈阳急得脸上都要滴出血来了,口不择言。开始乱骂:“王八蛋!乌龟壳子!***死小鬼,你把我的东西放下来,否则。老子把你剁成肉酱!”
“来剁吧,欢迎之至,不过只限半个时辰,过期不候。”小童瞥都不瞥他一眼,翻了翻书页,念道:“天寅指火诀?低俗,不入流,这破书就你愿意看。”随手扔到地上。接着。打开了小木盒,一阵浓郁的香气登时扑上面来。
“哇!好香!这个不错,是什么名堂?”小童赞道。木盒里是一块黑沉沉的物事,非金非木,看不出质地。看烈阳如此珍而重之的放在怀里,想来价值不菲。
道人哪肯回答,急鼓着眼睛只“王八蛋,狗杂种,杀千刀地小阴贼”乱骂。身子无法动弹,再不逞口舌之利,岂不憋煞人?道人此时早把什么清心守欲,浑然抱一的戒条功法全抛到脑后去了,殚精竭虑,只选最阴损地污秽言语来咒骂。小童听了一会,见他骂得厉害,面色一沉,伸手从自己腰间摸出了一个杏儿大小的瓷瓶,贴到烈阳脸上,恶狠狠说道:“闭嘴!你知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没屁眼地王八羔子!”烈阳骂得正起兴,忽然听见瓶里”叮叮“的脆响,似乎有硬物在里面强劲蹦跳活动,忍不住怒道:“什么!?”
“双尾火蝎子,毒性不会比刚才那条蛇差多少!”少年恶狠狠的说,说完拔开瓶塞,“我把它放在你嘴上,你嘴皮子敢动一下,它就会蜇你一下,不消一刻钟,保证你变成胖猪头!”果然从瓶里倒出了一只小小的红蝎子,指甲盖大小,高翘的尾针分成两岔,尖利乌黑,闪着幽幽蓝光。“你接着骂吧,明天,不,就今天晚上,阁下猪神附体,你娘来了都认不出来!”
道人魂飞天外,又是剧毒!他妈地完蛋了。待想拒绝,又岂能如愿?蝎子被小童放在鼻下后,翘着毒尾便不动了。
有这只要命瘟神封在嘴上,道人再不要命,再暴躁气恼,又焉敢再吐出半个字?声息立止,比娘老子来了都听话。冲#之物不通人性,可不会跟你讲道理,惹恼了就蜇,决不姑息。此时不惟不敢说话,道人连呼吸都放轻放慢了,屏声敛气,慢吸徐吐,只生恐自己喷气重了,惹来糟糕一扎。
“你这样老老实实的多好,让我帮你算帐,消掉欠债,免得良心有愧。你说是不是?”小童说道。道人不敢说话,眼观鼻鼻观嘴,警惕万分的只注视着嘴上那只要命神仙地一举一动。
“打坏人的物件,当然就要照价赔偿,这是天地公理。”少年大模大样的说,“道爷你同意吧?一,二,三。好,没有反驳,不说话就是默认。”
“……”
“你身上的银子不足赔偿,我只能以物抵债,这也没问题吧?一,二,三,同意了。”
“……”
“你这块黑不溜秋的东西,料想也值不了多少钱,我把它折成四百两,跟银子一起赔给那位哥哥,你也没意见吧?”
道人浑身颤抖,眼珠子直要瞪破眼眶掉出来,嘴皮子刚动了动,看见蝎子微微抬起针尾,马上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一,二,三。同意了。道爷,你真好说话!我跟人做生意,可从来没这么爽快过。”
“……”
跟一个闷嘴葫芦讲条件,焉有不爽快之理?可怜的道人,手足不能动,口又不能说,脸涨得通红,满肚子咒骂怒吼要宣泄出来,偏偏不敢妄动,呼吸还不能稍显急促。算来倒霉无奈之集大成者,憋屈难过之天宇一号,此情此境也算为一选了。
“好了,就这么谈好了。”小童将地上各物都收拾起来,放进钱囊。只留了那六锭银子和木盒,走到墙角那少年身边,笑道:“老道爷不小心伤了你的蛇儿,万分过意不去,我跟他讲过道理之后,他也同意把这些东西偿还给你。”说着,把木盒和银子都放到了少年地手上。可是想了想,转头看见烈阳一副欲择人而噬的愤怒神色,又改了主意,道:“不行,这东西放在你这里不安全,我折成银子给你。”说完,收回木盒,从怀里拿出刚才烈阳给的二百两银子,并自己袋里的两锭大银,交到了少年手上。“这是一千两,虽然不够蛇儿的真正身价,但勉强也能敌国去了。你藏好了,赶紧离开这个镇子。记住钱财不要外露。”说着,从自己腰间又摸出一个瓷瓶,交给他。
“这里很多人看见你有钱,这是应急的东西,如果碰上有人要打劫钱财,里面的东西可以救你性命。你只要把塞子拔开就行了。”说话间,右手拇指轻轻地在他脖子上一奈,也不知抹了什么奇怪之物。那少年将瓶子举到面前,听见里面有“嘤嘤”的细响,虽然微弱,却冗杂繁乱,不知道什么飞虫藏在里面。
“好了,老道爷,银子我帮你还完了,你出手乱伤无辜的事,我也没功夫计较,我年纪小,没什么道理跟你讲,送你一句我师傅说过的话吧:‘人有贪欲,故生忧怖’,害人终被人害,只在‘贪婪’两个字。你以后可得小心些。”
“言尽于此,山长水阔,以后相见无期,永别了。”那小童说完,嘻嘻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