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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武师。
“嗡!”的一声响,手爪间凝起的劲气,鼓振出震耳的声响,这是常见的裂空爪招式,瞧这聚气的动静,若是劲气吐实,便是磐石也要碎成齑粉了。单看这一手,段庆刚已算是江湖上不多见的好手。
文士跺脚叹息,他这兄弟实力是有的,先前段庆刚向胡炭自夸说是双湖盟头号打手,倒不纯然是吹牛,也是有以往不俗战绩做底的。但他这手功夫,用来对付二三流人物是不错了,想跟一流好手较量,却还差得好远。控火师刚才震慑满堂的出招,境界高出段庆刚何止一筹,已经隐隐然露出宗师气象,段庆刚对上他,只一个有败无胜的结果,何况对方是三人,他单枪匹马的仗义出头,怕是要吃大亏了。
果然,文士的担心很快就得到了验证,就在段庆刚大鹏一般向控火术师扑去的时候,那术师已经发觉袭击,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将燃着火焰的通红手掌向后一挥。
“啪!”的一声脆响,空气中波纹震荡,明明没有任何附着燃烧之物,却是突兀的出现了一条青蓝色火鞭,索链一般,带着炙人的热气迅疾无伦的直向段庆刚面门抽去。
“手下留情!”那被称作六哥的文士惊呼出声,心中一片冰凉,他已经尽量把控火师想得厉害了,谁知对方的表现还在他的意料之外!这等反击应对手段,显见这阴鸷术师与人交手经验丰富无比,不等武者近身直接就隔远出招,正是扬长避短的最佳方式。这火鞭来得如此突然,全没半点预兆,可怎么避得开!瞧这抽击带起的厉风,若让它抽实了,顷刻便是个碎颅殒命的下场!十七弟要遭殃了!
段庆刚骤遭攻击,心头也是猛然蹿起一股凉气,他没想到敌人的反击来得如此诡异和凌厉,这可和他以往遇到的所有敌人都不一样。身在半空,腾挪不便,张目看见一片耀眼的青蓝火芒扑面而来,已是躲闪不及。仓促之下,只得急闭起眼睛,同时把右臂往回一收,挡在面前,鼓荡全身劲气充盈右臂,只盼自己这一条手臂能够阻住鞭势。“撞上狠角色了!”心念电闪之际,他的心中已经生出悔意,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固是快事,但也是要看双方实力对比的。像这次这样贸贸然的出手,非但没能解救得了小娃娃,还把自己都搭到里面去,这亏吃得大了。
“啪啪啪啪!隆隆隆隆隆!”
电光火石之间,火蛇已经重重抽击到段庆刚的小臂之上,甫一接触,鞭与臂之间就爆起了剧烈的闪光,一声压着一声的隆隆爆鸣,像是一整车的爆竹同时炸响,大大小小的焰团被操控着只聚在壮汉身周密集绽放,蓬蓬勃勃,此生彼灭,堂中一时大亮,屋瓦哗哗震动,段庆刚八尺高的胖大身躯,瞬间便被火光吞没。
“完了!”那文士心中一片惨然,绝望的闭上眼睛。他原本就知道段庆刚不是控火术师的对手,这次出手架梁子必然讨不了好,只是他原本预想的结果是段庆刚在数招过后被人击退重伤。眼下正在大堂广众之中,谁出手都会留点余地,在这样无涉怨仇的意气之斗中,做个惩戒,将人击退重伤已是极限了,通常都不会与人结下死仇。却没料到对方如此狠毒,全无半点顾忌,出手就要一招夺命。
堂中余人见到这般法术威势,也是尽皆面色如土。功法境界差距太大,这根本就不是单凭血气之勇就能弥补的缺憾。一些先前还打算替胡炭抱不平的人暗觉侥幸,心想亏得自己稳重,没有贸然递招,若不然,只怕便要和那莽汉一样的下场了。瞧这火势烧的如此猛恶,不用片刻工夫,段庆刚就会被烧得半点骨肉都不留存。
“你杀了他?!”胡炭又惊又怒,猛的站了起来,右手紧紧的抓住一个汤碗。二人刚才的出手实在太快,只两个呼吸之间,就过招结束判完生死,等到少年反应过来,段庆刚已经身陷烈火之中。
“这么不知死活的人,杀了正是……”那控火师冷笑着刚要回答他,哪知一言未完,便察觉到了异样,脸色微变,飞快的转过身来,看向火团坠落之地,只听见“腾!”的一声闷响,重物坠地,焰光中发出一声惊咦,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焰光渐摇渐消,段庆刚胖大的身躯又出现在慢慢熄灭下去的火团之中。
他非但还活着,而且衣衫未破,发丝未乱,全身上下完好如初。单曲着一条右臂,满面诧异之色,似乎也正疑惑自己为何竟会毫发无损。
刚才那剧烈燃烧的火势竟然像假的一般,看着销金融铁,威势难当,谁知却只是徒具其形,连人的一根汗毛都没烧掉,这结果可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可是大伙儿刚才的感觉明明没有错啊,青色的火焰,离着很远都能把人们头发灼烤卷曲,即便声势是障眼法,这温度可做不了假吧?可是这么高的温度竟然烧不死人,却又是什么道理?莫不是这莽撞的巨汉其实身手高明,扮猪吃虎来着?可是瞧他落地后满脸惊诧,反复察看自己的手臂,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这种可能性大概和一只家猪大逞凶威真的奔入虎穴吞吃恶虎差不多,很快就让众人排除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人群微微有些骚动,人们面面相觑,却是没人能理出头绪,每一张脸上都只露出疑惑和迷惘。
那控火术师面上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冷冷的盯着段庆刚,也想从这人脸上表情看出一丝端倪来。与不明所以的旁观者不同,他作为施术者,对自己这一式火鞭的威力可是非常清楚的。莫说段庆刚只是个未入修为者行列的二流武者,便是江湖上那些成名人物,也做不到如此轻松的接下这一鞭。半年前在陕渝交界的利州,他与当地成名武者翁拔有过一场交手,翁拔正是开启三重玄关的修为者,在江湖上颇富盛名,二人相斗未久,连启三关的翁拔便被他这一式火鞭缠身,烧得黑葫芦一样,当场重伤。
段庆刚一个二流盟会的会众,这点实力给翁拔提鞋都不配,怎可能反而挡住了这一招?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只是虽然明知有古怪,古怪的原因在哪里,他却看不出来。阴郁的盯着满脸糊涂的大汉,控火师胆边又渐渐生出浓烈的恶意,不管这汉子身上有什么秘密,他既然敢鲁莽出头,那就要为这不合时宜的勇气付出代价。
正好他还觉得胡炭有点麻烦。小娃娃刚才不知是无知还是真的无畏,被自己招式威逼,竟然强顶着不闪不避,胆色着实不弱。只不知他见到血淋淋的杀人场面之后,还会不会依旧保持镇定?
“我小看你了。”控火师冷冷的说道,这次终于是转正了身子,决意将段庆刚当做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来对待了。“你能挡住我这一式江流火,足见本事,那么就再试试这一招。”说话间,把两手虚抱,两只手掌同时都变得赤红,放出烈光来,火星纷纷迸散,两只红灿灿的火隼在火焰中奋力扑腾,很快就凝聚成型,振翅而出,在掌上翻飞片刻,身上的暗红的焰色便已经凝练成了纯白。
立威之事,宜快宜狠,宜犁庭扫穴,他不能在这横生的枝节上耽误太多的工夫,所以再次出手,就直接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
“这是法力凝形!”周围看客识得厉害,纷纷退后闪避,在段庆刚落点周围的人们更是拼命向后推挤,让出老大一块空地来。这控火师骄矜异常,却果然有他骄傲的本钱。瞧他这手凝形化物极为熟练,想必踏入衍聚境界已经时日不短了,这等实力,已算是一流好手中的好手。若此人能再前进一步,便是宗师通相之境,可与号称‘腾海凝冰刃,霜珠捻栊帘’的叶蘅等大派掌门并驾了。
以术凝形之物,指向极强,一旦出击便是不死不休,两只火隼在他掌间奋力扑翅,鼓荡出澎湃的热浪,白色的禽身暗带青蓝,这威力实是非同小可,众人都担心离得近了被攻击波及,一些胆子小的人甚至默不作声就逃出门外。
那双湖盟的文士还未从盟弟死地还生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看见术师的动作,心情瞬间便又重落回到谷底。就一个段庆刚浑浑噩噩,还举着手掌满脸惊喜之色,全不知自己已经死期将临。
“看打!”便在万众屏息,等待控火师轰出必杀一招的刹那,一声清脆响亮的童音猛然叱喝起来。随声而起的,还有“秃!”“当啷!”两声连响,一个盛满汤汁的盖瓷碗砸到控火师的后脑骨上,碎片四射,热汤飞溅,淋淋漓漓的灌下脊背,将那术师的发髻和后身浸漫得一片狼藉。
正是胡炭出手解危。
“你找死!”控火师怒极欲狂,飞快的转过身来,一脚就向胡炭下腹狠踹了过去。他正聚精会神的操控法术,将火隼引入掌心,方当心无旁骛之际,哪料到会遭此突袭,他和胡炭距离即近,胡炭又阴险的先掷汤碗再发声,竟然着道。感觉到整个后背热烘烘滑腻腻的,汤汁顺着脊沟淌入腿股,难受无比,不用多想,现在的模样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他自功成以来,何曾遭受过这等耻辱,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在一刹那间生出了将小鬼立毙当场的心思。
胡炭早有防备,见他转身,立刻就向后方纵跃闪避,灵活之极。这老家伙功法高深,现在老羞成怒,下脚狠毒无比,还不是他目下能够对付的,还是让师傅和劳老爷来拾掇比较好。
“嘭!”高背的硬木椅子被一脚踢碎,木块纷飞,看见胡炭闪开,那术师想也不想,将擒控着火隼的右掌对准了少年,两只火隼躁狂扑振,就待鼓劲催发,哪知便在这时,耳边听见重重一声冷哼,原来已经引起白面汉子的不悦。术师心中一凛,他在急怒之下杀机过盛,竟然忘掉自己的原本目的,差点要对胡炭动用杀招。这下怕要惹得主人不高兴了,他在心中暗暗生出后悔,思索该怎么样才能把这个残局收拾好,哪知还没等他理清思绪,‘嗡’的一声,眼前蓦的一黑,头颅似乎被一个什么巨大而沉重的东西撞击,让他有了一个短暂的晕厥。
耳中隐约听见一声轻响,紧接着,右胁彻痛,像被巨锥穿刺,几乎无法呼吸,一股绝大的力道同时击在他的身子右侧的肩背处,令他不由自主的转个半圈,向着左方踉跄扑跌过去,“有高手!”大惊之下,术师努力想要调转身姿,却发现整个身子一片麻痹,哪能弹动分毫!刚刚那一击应当是打中了他的麻穴,眼下别说调整,连动个手指都不可得。更令他魂飞天外的是,他发现自己是向着主人俯跌过去的,一只擒控着火隼的右掌,端端正正,不偏不倚,正重重拍向着主人面门,这次变生肘腋之间,距离比先前和胡炭更近,哪来得及防护!火隼炽烈的火光之下,两张近在咫尺的脸上表情当真是精彩无比,都是一瞬间就变得雪白,只不过一张是因为惶恐而变白,另一张是意外和惊怒而变白,然后,二人的反应又变得截然不同,一个是灰心若死的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另一个则骤然扩大了眼瞳,毛发皆耸,心中“你他妈……”三字还没来得及喝出口,就眼睁睁看着老大两只火隼,凶恶的,竖眉瞪眼的,敛翅欲扑的,呼啸着扑中面门。
“完蛋!”术师清晰的感觉到手掌心拍印在五官上的感觉,本已停顿干涸的大脑又一次陷入空白。
“轰隆隆隆隆!”饭庄中第二次响起了爆鸣,只是这一次的声势比前一次要大得多了。众人只见到一柱巨大无比的火云冲天而起,明光大放,如同烈日突降屋中,正当其中的三个人影瞬间被光芒吞没。狂猛的火势冲上承尘板和瓦梁,将房顶直直顶高三尺,却又被什么奇异力道压镇,重新平伏回来,一时间瓦叶齐跳,旧尘如雨,被瓦层阻隔的火势得不到宣泄,火舌贴着瓦梁又向四面滚去,一旦被檩梁等突起之物挡住,热流反冲,便骤然爆燃开来,这火隼凝聚的火力是如此巨大,爆裂炸开的亮光骇人已极,直如万盏灯火齐聚,入目致人欲盲。沉闷的爆震之声密集而巨大,一声声轰击在人们心头,空谷砸落巨石一般,教人神动魄摇。
“喀嚓嚓!”白面汉子这声座椅被压碎的声音,在这杂乱的背景之下实在太难以听闻,被忙着各自逃窜的人们完全忽略过去了。
到这时,堂中心思活泛的客人哪还不知道有高人暗中出手。看到如此冲天火势都没能冲破房顶,明眼人都已看出暗中必有高人护持。控火师三个人趾高气扬而来,震慑诸客,威胁胡炭,早就惹起众人不满,眼下见几人铩羽,被人痛殴,真正是大快人心之事,虽然众人也跟着陪吃了一顿尘灰,那也是甘之如饴。那白面汉子曾放言说不把蜀山掌门放在眼里,在见过控火术师的法术后,众人谁也不会将之当成是无知的狂妄之言,只是不巧,隐藏在人群中的高人不是凌飞,却强胜凌飞,实力比他们预料的还要高上许多。
所以他们踢上了铁板。
“活该!”这是上百个豪客心中同时冒出的想法。骄横跋扈,恃强无德,活该撞鬼。
双湖盟那行六的文士,也与众人一起躲避流火落尘,他的心情这短短的时间内当真是倏起又倏落,像是行舟在险滩之上,顷刻而数变。眼下看见控火师三人自乱阵脚,段庆刚安然无恙,暗舒了一口长气,自思平生所遇,以今日之事为最奇。目光闪动,把视线投到胡炭身上,见到小童笑嘻嘻的站在里屋一角,神情得意又欢喜,却没有半点意外之色,心中一动,立时便猜测到出手的正是这小童背后之人。若不然,岂会如此之巧,偏在胡炭要受攻击的刹那三人就闹起内乱。难怪这小娃娃刚才全没把控火师的威胁放在心上。有此强援在傍,他又怕得谁来!
只可叹双湖盟还打算将胡炭收入盟中呢,人家背景深厚,却又怎可能看得上自己居住的这座小庙。文士摇了摇头,想明白自己今日这一趟算是白跑了,心中微觉涩然。
群相奔顾之际,三条人影从火焰中狼狈蹿出,正是白面汉子主仆三人。遭了这一轮猛烈轰击,三人都还能大难而不死,不得不说都是实力强横之辈。只不过形象就有点不大体面了,两个仆从都是一般惨状,鬓发散乱,衣衫剥解,皮肉被烟火尘灰熏染得黑一块黄一块,到底被那两头火隼祸害得不轻。白面汉子的功法比二人要深得多,他在全无防备的情况之下被火隼印上面门,脸上竟然未受伤害,实在令人称奇,也不知这面皮神功是怎么练成的。只不过他的情况也未见得有多好,两条手臂软趴趴垂落下来,死蛇一般,显是被人卸了关节。衣衫虽未破损,也多有烧灼痕迹,神情沮丧的低头跃出,满面屈辱之色。
三个人到这时哪还不明白中了高手的暗算,却连场面话都没敢交代半句,从火光中逃出来后,便闷不作声的低头向门外急冲,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饭庄梅道之外。他们是局中之人,深知暗中出手的人实力何等可怖,三个人之中,以衍聚大成境界的控火师实力最低,三人联合,足以横扫一个千人规模的中等门派了。但就是这么个队伍,却让暗中那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全无半分抵抗能力,实力相差若此,更复有何言?只怕还要感谢人家手下留情呢,那人若是真有杀心,他们谁能逃得开去。
三个人逃出门去良久之后,堂中诸客才渐起人声,未多久,终于有人低声笑语,嗡嗡议论的声音由小渐大,讨论的人越来越多,气氛也越来越热烈,先前被欺侮而忍着气的众人,无不喜笑颜开,感觉胸臆豁然。
胡炭这小孩身后有高人撑腰,这是众人在交流过后得出来的一致结论。这个时候,满堂二百余客看向胡炭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不敢再有丝毫轻视,像是看待一个正常术界高手一般,变得端正和庄重许多。许多先前欺胡炭年幼还打算浑水摸鱼的,都悄悄收起了心思,把神色装得比其他人更肃穆,只唯恐被人发觉自己曾经起过歹毒念头。没办法,高人藏在暗处,这个爱好比较要命,谁知道他的眼睛是不是恰好就盯着自己呢?高人既然能够不动声色就痛殴先前那三个,当然也能不动声色继续痛殴自己,没谁愿意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胡炭没有理会众人纷杂的议论和想法,他大踏步向还孤零零站在人群空处的段庆刚走去,这汉子是他遭受威胁时唯一一个仗义执言并敢出手相助的人,在数百人尽皆噤声,瑟缩自保的时刻,这一份直勇尤其显得可贵。
侠客之名,从来就不因一人的能力大小而判定,贼满中原之际,引刀酬快是为侠,轩辕血荐是为侠;而奸恶逞顽,万众齐喑之时,敢人所不敢,行人所惧行,锐身迎难,亦为真豪侠!
胡炭尚不知这些道理,但他自小流离江湖,惯见人家的冷眼,对每一个肯善待自己的人都无比珍惜。因此对这肯排众而出为他仗义出手的憨直汉子生出了感激和亲近之心。加之姑姑秦苏虽然弱于谋生,但在侠义正道上却从未忘记师训,恪行谨守着,这般长年累月的言传身教下来,自然也影响了小童,做人仰不愧天,俯不愧心,让他知道无论什么时候,秉持善道与正气之人都应值得人们尊重与敬佩。
“段大叔,你还好吧?”胡炭笑着向汉子问道,把二人刚才捶桌对撼的那点小小龃龉已全抛到九霄云外。
段庆刚到这时还有些惘然,事情发生得太快,逆转得又太突然,他都还没有看明白。不过周围众人的纷纷议论他倒是听进去了,知道眼前少年可不是寻常的小孩子,眼下正有一个实力可怕的前辈高人在暗处替他撑腰,而刚才那三人就是被高人惊走的。当下见问,便咧嘴笑答道:“没什么事,那几个家伙是高手么?我听他们说得乱糟糟的,不大听得明白,”他指了指周围的人群,“好像只是个花架子嘛,我还以为他多厉害呢,你别看他招式挺吓人,其实不怎么样的……”
双湖盟那行六的文士这时才刚快步来到身后,耳中听到这几句话,顿觉苗头不对,赶紧拉了汉子一下,咳嗽两声,只盼这粗心的盟弟能够听出警告赶紧住嘴。稍稍用点心思的人都已经猜的出来,刚才段庆刚逃过一劫并非意外,而是暗中的高人出手相救了。若不然,以那控火师的心性和手段,又怎可能把凌厉的火鞭之术使得那般虎头蛇尾?段庆刚不知其中奥妙,胡说八道一番,招旁人耻笑也还罢了,就怕惹得前辈高人着恼,怪他不知感恩,那时再生出点儿事端来就不美了。
他这里担心不已,段庆刚却越说越高兴,哪管他肝儿肚儿都快咳出来了,兴致勃勃继续说道:“那会儿真把我唬一大跳呢,鞭子出现得那么突然,又热又狠,你瞧把我眉毛烤的!我还寻思说,这条膀子要保不住了,以后怎么办,想不到他只是虚张声势,鞭子打在我手上,半点也不疼!哈哈哈哈,把火烧得再大,你又能奈我何!你看我的手,让我用劲气裹住了,一点伤都没有,看见没有?倒是害我白担心一场!”
胡炭笑道:“段大叔,你没事就好!多谢你啦,刚才就只有你敢出来帮我的忙,你是个真好汉。”段庆刚听见夸奖,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咧嘴笑起来,神情却甚是振奋和满意,他拍着胡炭的肩膀说道:“小娃娃!咱们双湖盟多的是好汉!你来咱们盟会吧,十二哥,九哥,七哥,三哥,还有盟主老大,都是铁打的好汉子!你年纪小,加入盟会来,大伙儿一定都让着你,没有人敢再欺侮你!”
胡炭摇摇头,笑着说道:“段大叔,你也说我年纪小啊,我还要跟师傅去学本事呢,将来也变成你这样的好汉!”
段庆刚恍然醒悟,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我差点忘了!你年纪还小,正是学本事的时候。这可不能马虎!我就是小的时候贪玩,没好好学功夫,若不然,今日早就把那三个狗贼打成肉酱了!”他顿了顿,满脸惋惜的看着胡炭:“那现在你就不能加入我们盟会了,真是可惜。等你学好了本事再来吧,咱们跟着盟主老大一起扫平江湖。盟主老大是个英雄好汉,我很佩服他!你别看他平时不怎么爱理人,其实对我们是极好的。”他是一根筋,领了命过来,就********想着要把胡炭拉入盟会。
文士在他身后羞得连连捂脸,脸热得如同火烧。这傻大个到现在还搞不清状况,胡炭有实力如此强大的人做后盾,背景深厚远超度外,学艺之路一片坦途,未来成就岂是自己等人能够忖度的?小小一个双湖盟哪能容纳得下他,浅池不敢养真龙啊!
胡炭倒不觉得段庆刚的话有什么唐突,这汉子性子纯朴,用心赤诚,这么竭力邀请自己加入盟会,想必动机也单纯,不会像别人那样怀有杂七杂八的算计心思。
他说道:“段大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刚才出手救我,我没有别的补报,给你几张定神符吧,这符咒能够治伤疗毒,效验还不差,在危急时或能帮得上你的忙。”说着,从袖中取出四张定神符,放到段庆刚手中。
段庆刚大大咧咧,毫不客气就将符咒收了,道:“好!我收下啦!六哥也说你的符咒很好,他鬼心眼儿多,不容易被骗,既然这么说了,想必是没有错的。”他拍了拍腰囊,笑道:“我自个儿是用不上,但咱们盟会兄弟多啊,在外面打打杀杀,难免有人受伤,有这几张符咒就好办多了。”
四张定神符一出现,立时便引来一片热眼,众人到这时终于又都想起了自己聚集于此处的目的了。
数百双瞪向段庆刚的眼神都是既羡且妒,恨不得从眼眶里伸出双小手儿来,将他洗劫个净光。有人高叫道:“小胡公子!也给我一张吧!刚才我其实是想出手帮你的,只是被这位兄弟占了先,我就把机会让给他了,不好掠人之美。”
众人大骂此人无耻。然而神符当前,无耻就无耻点吧,也不会少块肉,于是也都七嘴八舌叫道:“对对!咱们江湖中人,侠义为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荣耀之事,遇见了哪有放过的道理?刚才我正有出手之意。”
“三个大人欺侮你一个小孩子,真是太不要脸了!我刚才正在凝聚法力呢,只差半个呼吸的工夫就没抢过双湖盟这位兄弟,若不然,教他们吃我叶宝成乱岩之术的厉害!”
“哼!算他们识趣,跑得那么快,在咱们这么多人面前逼迫小兄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若是再敢罗唣,我刘意高第一个不放过他们!”
众人极力痛陈对三个江湖败类的不耻,同时纷纷表示自己当时已是义愤填膺怒不可遏,只差半步便要出手救人,只是因为某某原因,这半步便没能迈出去,让段庆刚抢了先,留下一场遗恨。
自夸与自悔的声浪一潮高过一潮,门口不断的有人进出,先前惧怕被法术殃及的那些人又跑回来了,七嘴八舌,也加入鼓噪求符的大军。而另有一些不明身份的人,在见到术士三人铩羽溃逃后,也默不作声的离开。
一个戴着斗笠的魁梧汉子,站在人群后方看完了整场争斗。然后在人们汹涌趋前纷纷自高之际,转身走出了门外。
六个身着缁衣的女子,皆是从头到脚一身黑,顶戴乌笠,玄纱遮面,她们跟胡炭几人差不多同时进店,所以占着一张桌子,原本坐在饭庄左进那间屋子里用茶,在胡炭跟段庆刚说话的时候,一一起身离座,绕过人群后方悄悄离开。
两个相貌普通的中年汉子,从人群中段挤出身来,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问道:“大人……”见到对方脸上一片阴沉,目露警告之色,便赶紧住了嘴,二人一前一后出门,很快就消失在疏梅厚雪中。(未完待续。)